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黄易小说]
http://www.huangyixiaoshuo.info/最快更新!无广告!
张骏提着那根黢黑的铁棒,在庭院中站定。入手沉坠冰凉,隐现的暗紫纹路在月色下愈发显得神秘。他心头一阵火热,想起那世看过的电影,一个按捺不住的念头冒了出来——万一呢?
他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便偷摸着攀上假山最高处。深吸一口气,将那铁棒高高举起,郑重无比地念出那句:
“般若波罗蜜!”
不远处廊下,两个路过的丫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年幼的那个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公子…公子这是在做什么?怪吓人的。”
年长些的强自镇定,揣测道:“听着像是佛门揭语,许是公子近来随夫人礼佛,心有所感吧。”话虽如此,她心里却也暗自嘀咕:随夫人往寺里去了那么多回,何曾见过这般持“棒”诵经的架势?
假山上的张骏闻声一僵,脸上瞬间烧了起来。完了,中二病发作被抓了个正着。他赶紧收了架势,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假山上溜下来,将铁棒随手往草丛边一丢,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他用力拍打着衣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借此动作掩饰满脸的窘迫。
待他直起身,走向偏殿时,面上已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波澜不惊的淡然,只是脚步比平时快了些许——今夜,他还要去叔父张茂那里学习处理政务。
王府偏殿内,烛火通明。张茂端坐案后,执笔挥墨。
张骏快步上前见礼,依示意坐在一旁。目光不经意扫过桌面——几道深刻的划痕赫然入目。他心下一凛,立时联想到父亲遇刺的惨状,这些痕迹,恐怕便是那夜所留。
“先看看这些。”张茂推过一摞竹简,“后有批注。”
张骏收敛心神依言翻阅,是几份荐才文书与官学事宜。一刻钟后,他合起竹简,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偷瞄了一眼张茂,见他目光炯炯,毫无疲态,再想想自己看了一会儿就眼酸,不禁暗叹:叔父好目力啊!
“有问题?”张茂头也未抬。
卧槽,背后长眼睛了?张骏头皮一麻,死脑子快想怎么回,只觉思绪纷乱如麻,CPU差点干烧了。流民!对,就这个!
他斟酌片刻,谨慎地开口:"侄儿浅见,或可将流民按其原籍、手艺分册登记,分散安置于各郡县。如此既可避免他们聚众生事,也便于官府按需调配劳力。"
他稍作停顿,见张茂并未打断,便顺着方才的思路继续深化:“流民背井离乡,如失巢之鸟,惶惶不可终日。若任其同乡聚居,则口音相类,习俗相通,必以乡谊为纽带,自成一体。初时或只为相互扶持,然一旦人多势众,而官府抚恤不及、生计无着,小则抗租抗税,大则啸聚为乱。届时再行弹压,事倍功半。故,分其势、散其群,令其融于旧民之中,方是未雨绸缪之上策。”
“分籍安置,确更周详。只是需与各郡县往复协调,文书程式颇繁。不过,此思虑甚是妥当。”张茂沉吟片刻,给出评价,随后便不再多言。
这就……没了?老叔您倒是展开讲讲啊!这让我怎么接,张骏急得脑子发懵,下意识地往现代常放手机的裤袋位置探去,指尖只摸到一片布帛,才猛地想起自己早没了手机。
幸好,左长史氾祎与别驾吴绍二人此时联袂而至,那无声无形的压力顿时一松。
“参见使君,见过……霸城侯。”二人行礼如仪,只是在抬头看清张骏时,目光皆在他光亮的头顶上微妙地停顿了一瞬。
霸城侯?张骏怔了怔,才想起这是自己的封号,忙起身还礼。
几人正叙话间,右长史马谟方才匆匆赶来。他整肃衣冠,向张茂郑重一揖:“参见使君。”随即转向张骏,神色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依礼道:“霸城侯。”直身之际,他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在张骏头顶停留了足足一息,方才默然落座于侧。
一番议论后,氾祎率先表态:“霸城侯此议,虽施行繁琐,然于长治久安而言,实为良策。”吴绍亦微笑附和:“下官附议。”
张茂微微颔首,随即神色一肃:“陈安叛赵一事,先公已有决断……”
接下来几人你言我语,商议起军政要务。张骏听得云里雾里,那些陌生的人名、地名和错综复杂的关系让他应接不暇,他只能屏息凝神,拼命将每一句话都囫囵吞枣般强记于心。
————————————————
夜深人静,张骏仰卧榻上,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在帐顶繁复的承尘纹样间。
参与政事,这是否意味着叔父正式承认了自己的继承地位?他细细琢磨着。
这段时日,他竟从未深思接任后将要面对的一切。数次辗转反侧后,他索性掀开罗帐,赤足踏上冰凉的石板。
昼夜温差真大啊!他索性放任思绪飘远,试图借此逃避那迫近的现实。
脚步忽地一顿。
凉州的未来仿佛化作千钧重担,沉沉压在他肩上。生为张氏子孙,守护这片土地与百姓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战火与流离不再是史书上的文字,而是他必须直面的人生。
然而,在另一段人生里,他度过了完整的四十载,早已习惯了为柴米油盐奔波、与三五知己小聚的平凡。最大的烦忧,不过是家中孩子的课业。
两个世界的记忆在他脑子里打架。要是直接躺平,当个混日子的傀儡,将来凉州出事,自己会不会后悔到扇自己耳光?可要是仗着知道点历史走势就瞎搞,万一玩脱了,把凉州整没了,那这口千古黑锅还不是得自己来背?
他望着窗外干净的月色,进退维谷。
门外响起轻叩,声音在万籁俱寂中显得格外突兀。张骏警觉地直起身,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谁?”
“郎君,是我。”
是阿谷?母亲身边的人。张骏快步走到门边:“这么晚了,有事?”
“别开门。”门外声音压得更低,“夫人让传话:大夫人被软禁了。”
脚步声匆匆远去。
大夫人贾氏?张骏一怔。叔父这是……他脑海中猛地闪过今日上午的那场“偶遇”——他逛完街市,正巧遇上母亲的车驾,便上前问安,随后登车同归。
“街上都在传一首童谣,”母亲的声音在记忆中响起,“手莫头,图凉州。”她当时神色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他当时不解其意:“这跟大夫人有什么关系?”
“莫要多问,记住便是。”母亲语气坚决,“这些日子不必去大夫人处请安了。”
“哦。”他当时只当是寻常叮嘱。
此刻想来,张骏心头一凛——“手莫头”!这分明是在暗指贾摹!什么童谣巧合,这根本就是有人要做文章。再往深处想,叔父怕是早就等着这个由头了。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自己竟还在这里空想如何治理凉州,却连眼前这出戏都看不明白。
"知道了。"他对着夜色轻声道。
今夜,他只需要做个听话的侄儿,好好睡觉。
————————————————
第二日书房内,张骏第三次抬头看向门口。梁先生竟迟到了,这可不似他平日作风。
正暗自纳闷时,一名侍从快步进来,神色略显仓促:“公子,牧府传话,梁大人有紧急公务,今日不能前来授课。”
“什么公务?”张骏放下手中的竹简,随口问道。
侍从低头不语。
“是不能说?”
“小人不知。”侍从忙转移话题,“另有一事,使君准您自建一队亲卫,额五十人。人员甲械皆由您自行裁定,只需报备牧府即可。”
张骏心头一动。
在这个时候放权,是信重,还是试探?想不通!
“不知此亲卫的规制如何?人员可从何处拣选?粮饷甲械又该从哪处支领?”
“这……小人不知其详。公子若欲知细则,可径往牧府询访曹官。”
“知道了。”张骏一摆手。待侍从退下,他陷入沉思。
自行裁定?我的专属力量?可我在凉州才认识几个人?
也罢,他整了整衣袍,索性亲自往牧府公廨走一趟。
经过功曹史一番解说,章程总算明了:
人员来源有三:军中底层士卒、张家族内子弟、外间招募的良家子或游侠。末项须严查背景。
粮饷甲械按制拨付,若想超逾规格,需自行贴补。
亲卫直属张骏,职责护卫听差,但遇重大情事须报备,不得干扰城防。
回到院中,张骏铺开素绢,却无从落笔。一旁半开的箱子里散着几卷绢帛,隐约露出半个公鸡头状的草图——那是他平日凭记忆勾勒的地图。
五十个名额,关键在搭配。
军中士卒训练有素,但思维固化,更麻烦的是背后的派系。选谁不选谁,都是信号。
族中子弟可靠,却因血脉相连更要谨慎。选嫡系恐被疑结党,选疏支又似刻意避嫌。
市井之人虽背景复杂,却因无派系烙印,或许更易培养忠诚。只是如何甄别良莠,确保安全?
“难啊。”他轻叹一声,将笔搁下,使劲搓了搓光头。
或许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不该纠结于从哪里选人,而该想清楚要选什么样的人。这支亲卫不该只是护卫,更该是未来根基的种子——他要的是有潜力、可塑造的年轻人,是能与他共同成长的心腹。
想到这里,他精神一振,决定亲自甄选。
他要去看军营底层士卒的眼神,观族学子弟的品性,感受市井游侠的气度。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