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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的寒意终于被和煦的春风驱散,宫墙内外,枯枝抽新芽,沉寂的庭院也悄然染上点点生机。然而,北三所那深入骨髓的阴冷与死寂,却仿佛凝固在了时光里,并未因季节更迭而真正回暖。只是,在那堵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厚重宫墙边,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生长,坚韧而隐秘。
墙洞边的相遇,早已成为慕容云泽与夏玉溪心照不宣的秘密。三年时光,在宫墙的罅隙中悄然流淌。十岁的慕容云泽,身量拔高了些,虽然依旧清瘦,但常年饥饿的痕迹似乎淡去了一点,眉宇间那股孤狼般的戾气,也在日复一日的温暖浸润下,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内敛的坚韧。七岁的夏玉溪,褪去了几分婴儿肥,眉眼愈发精致灵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除了孩童的天真,更多了一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慧黠。
这三年,夏玉溪几乎每日都会绞尽脑汁地寻找借口,或是“去后院赏花”,或是“跟着嬷嬷学女红”,甚至“去佛堂为祖母祈福”,只为能溜到相府后院的宫墙边。而慕容云泽,无论刮风下雨,无论前一日是否又挨了打罚了跪,总会拖着疲惫或伤痛的身体,准时出现在墙洞的另一端。那小小的洞口,成了他晦暗生命中唯一的光源,支撑着他熬过无数个冰冷的长夜。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透过稀疏的枝叶,在斑驳的宫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夏玉溪像一只灵巧的猫儿,避开洒扫的仆役,熟门熟路地溜到墙根下。她怀里紧紧揣着一本用素色布帛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书册。
“云泽哥哥?”她压低声音,对着洞口轻唤。
几乎是立刻,墙内传来轻微的窸窣声,慕容云泽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另一端。他今日看起来气色尚可,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给。”夏玉溪小心翼翼地将布包从洞口塞过去,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做坏事般的紧张,“这本是我从爹爹书房最里面的书架上偷偷拿的,叫《兵法概要》。爹爹平时都不让人碰的,我看了好几回才找到机会!你看完千万记得还我,一点折痕都不能有!要是被发现了…”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小脸皱成一团,显得既可爱又可怜。
慕容云泽接过那本尚带着她体温的布包,指尖在接过时,不经意地擦过她柔软的手背。两人都微微一颤,一种微妙的电流感瞬间传递。慕容云泽迅速收回手,将布包紧紧按在胸前,仿佛捧着稀世珍宝。他抬眼看她,深邃的眼眸里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同冰封湖面投入一颗石子后泛起的涟漪。
“谢谢。”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往日的沙哑,多了几分温润。
三年来的秘密往来,如同无声的春雨,悄然改变了他。在那些太监宫女面前,他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眼神冰冷的“小杂种”,但在夏玉溪面前,那层坚硬的冰壳会融化。他会偶尔露出浅淡却真实的笑容,会耐心听她絮叨府里的趣事,甚至,在她故意逗弄时,会尝试着开一些生涩而笨拙的玩笑。那些玩笑往往并不好笑,却总能换来夏玉溪银铃般的笑声,让他心中某个角落也跟着柔软起来。
“你最近在读《左传》?”夏玉溪好奇地问,身体不自觉地更贴近墙洞,仿佛这样能离他更近些。上次她来时,瞥见他放在一旁石凳上的书卷,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注解,其中一页正翻到庄公十年的“曹刿论战”,旁边空白处是他用炭笔写下的批注,字迹虽显稚嫩,却已颇具风骨,见解更是独到。
慕容云泽点了点头,没有掩饰:“嗯。有些地方…看不懂。”他坦然承认自己的困惑,这在从前是绝不可能的。他习惯了独自摸索,习惯了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但现在,他愿意向她袒露自己的不足。
“哪里不懂?说不定我能帮你想想!”夏玉溪立刻挺起小小的胸脯,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她虽才七岁,但凭借着前世模糊的记忆和这一世刻意的、远超同龄人的学习,她的学问早已超过了寻常闺阁女子,甚至对一些经史子集也有涉猎。
慕容云泽便真的提出了几处疑难。他问得认真,关于“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在实战中的具体应用,关于“彼竭我盈”时如何准确判断时机,甚至引申到对“兵者诡道也”的理解。他的问题角度刁钻,思考深入,完全不像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见解,更像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在复盘战局。
夏玉溪听得暗暗心惊,也更加印证了她心中的想法——他天生就该是执掌乾坤、运筹帷幄之人。她收敛心神,努力调动着前世的知识储备和这一世所学,结合书中的注解,尝试着给出自己的理解。有时她的想法略显稚嫩,慕容云泽会沉默地听着,然后提出更深的疑问;有时她的见解独到,他眼中便会闪过赞赏的光芒。
于是,在这春光融融的午后,一个被遗忘的冷宫皇子,一个相府深闺的千金小姐,竟隔着一堵象征着天堑的厚重宫墙,就着那狭窄的洞口,低声讨论起春秋笔法、兵法韬略。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微风拂过,带来远处隐约的花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宁静。
正说到“夫战,勇气也”的精妙之处,两人都沉浸在思想的碰撞中,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轻咳。
夏玉溪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转身,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只见她的姐姐夏玉妗,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几丈开外的月洞门下,正蹙着秀气的眉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以及她身后的那堵宫墙。
十岁的夏玉妗,已初具少女风姿。她身着一袭藕荷色绣缠枝莲的襦裙,身姿挺拔,气质沉静端庄,眉眼间带着相府嫡长女特有的清贵与持重。此刻,她那张秀美的脸上,却笼罩着一层显而易见的忧虑。
“姐、姐姐…”夏玉溪心虚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脏在胸腔里怦怦乱跳。
夏玉妗没有立刻说话,她缓步走近,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那个小小的墙洞,眼神锐利如针。墙洞内,慕容云泽早已屏住呼吸,身体紧绷如拉满的弓弦,将自己隐入更深的阴影中,连一丝气息都不敢泄露。
“溪儿,”夏玉妗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你又来这里做什么?娘亲不是再三叮嘱过,不许靠近这面宫墙吗?”她的视线落在夏玉溪空无一物的双手上,显然并不相信妹妹只是单纯地站在这里。
“我、我在捉蝴蝶…”夏玉溪急中生智,指着空中一只翩跹飞舞的白色粉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你看,那只蝴蝶多漂亮!我追着它过来的!”她的小脸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
夏玉妗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只蝴蝶轻盈地掠过墙头,消失在宫墙的另一端。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无奈、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走上前,拉住妹妹微凉的小手,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坚持:“回去吧。爹爹今日特意请了翰林院的王学士来府上讲学,要我们姐妹俩也去旁听。时辰快到了,莫要让学士久等。”
她拉着夏玉溪转身欲走,但在转身的刹那,夏玉妗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墙洞,眼神锐利如电,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砖石,看清墙后隐藏的一切。那目光中,带着深深的疑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墙内的慕容云泽,直到姐妹俩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庭院深处,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已被自己的指甲掐出几个深陷的月牙形印记,指尖因用力过度而失去了血色,一片惨白。
那不是夏玉溪的姐姐第一次出现在墙外了。近几个月来,他野兽般敏锐的直觉不止一次地捕捉到,在夏玉溪与他交谈时,墙外不远处,总有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在注视着他们。那道目光冷静、审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让他感到如芒在背。
危险,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正在无声无息地逼近。慕容云泽的心沉了下去,一股寒意顺着脊椎蔓延开来。
相府花厅内,檀香袅袅。翰林院王学士端坐上首,手持书卷,正抑扬顿挫地讲解着《女则》。他声音清朗,引经据典,厅内侍立的丫鬟仆妇皆屏息凝神,一派肃穆。
夏玉妗端坐在下首,腰背挺直,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听得极其认真,不时微微颔首,显示出良好的教养。而坐在她旁边的夏玉溪,却明显心不在焉。她的小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目光看似落在书卷上,思绪却早已飘回了那堵宫墙边。
她还在反复咀嚼慕容云泽刚才提出的那个问题——关于《左传》中“兵者诡道也”的理解。他思考的角度太过独特,甚至有些…冷酷。他并非简单地理解为战场上的欺骗,而是延伸到了人心的揣摩、局势的利用,以及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决绝。这种近乎本能的、对权谋与力量的敏锐洞察,让她心惊,也让她更加确信,历史的车轮或许真的无法轻易扭转。那个最终踏着尸山血海登上九五之尊的慕容云泽,其雏形已在冷宫的阴影中悄然显现。
“溪儿,”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神游天外。
夏玉溪猛地回神,抬头望去,只见父亲夏丞相正端坐主位,目光如炬地看着她。厅内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聚焦在她身上,王学士也停下了讲解,面带询问。
“王学士方才所讲‘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其要义何在?你可听明白了?”夏丞相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他对这个聪慧却总显得心思浮动的小女儿,既寄予厚望,又时常感到头疼。
夏玉溪心中警铃大作,暗叫不好。她刚才满脑子都是“诡道”和慕容云泽,哪里听清了王学士讲了什么?她慌忙站起身,垂下头,做出恭敬的姿态:“女儿愚钝,方才…方才未能领会其中深意,请父亲示下。”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
夏丞相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素来重视子女教养,尤其是女儿们的德行规范。夏玉溪近来的“魂不守舍”和屡屡“走神”,在他看来是极不应该的。“又在走神?”他的声音沉了下来,“看来《女则》于你而言,确实太过深奥。从明日起,你先将《弟子规》抄写十遍,务求字字端正,句句入心。抄完呈给我看!”
“是,女儿遵命。”夏玉溪乖巧地应下,心里却叫苦不迭。十遍《弟子规》!那得抄到什么时候?手腕怕是要断了!更重要的是,这会大大挤占她溜去宫墙边的时间。
王学士见状,捋须打了几句圆场,便继续讲学。夏玉溪不敢再走神,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但那些关于女子德容言教的训诫,在她听来却如同隔着一层纱,模糊而遥远。
课后,夏玉妗拉着妹妹的手,沿着抄手游廊往闺房走去。春日暖阳透过雕花窗棂洒下,在她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夏玉妗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语气里充满了担忧:“溪儿,你近来总是魂不守舍的,连王学士讲学都心不在焉。告诉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或是…身子不适?”
夏玉溪心头一跳,连忙摇头,努力挤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没有呀,姐姐。我很好,就是…就是昨晚没睡好,有点犯困。”
“是吗?”夏玉妗停下脚步,转过身,直视着妹妹的眼睛。她的目光清澈而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那为何你总爱往后院宫墙那边跑?一次两次是偶然,可这几个月,你几乎日日都去。那里有什么东西如此吸引你?”
夏玉溪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强作镇定,试图用之前的借口搪塞:“我…我喜欢那里的花,还有蝴蝶…”
“溪儿!”夏玉妗的声音陡然严厉了几分,她握住妹妹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我打听过了,那堵墙后面,是皇宫的北三所!是冷宫!里面住着…住着被陛下厌弃的沈妃所出的七皇子!”
“轰”的一声,夏玉溪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姐姐知道了!她竟然去查了!她的小脸瞬间褪去了血色,嘴唇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夏玉妗看着妹妹瞬间惨白的脸色,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她眼中闪过一丝痛心和后怕,语气却更加凝重:“我上次去寻你,亲眼看见你往那墙洞里塞东西了!是一包点心,对不对?溪儿,你告诉姐姐,你是不是…是不是一直在和那七皇子私下往来?”
夏玉溪彻底语塞,所有的辩解在姐姐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夏玉妗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力感和深深的忧虑。她将妹妹轻轻揽入怀中,声音放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溪儿,你还小,不知道这世道有多险恶,这宫里宫外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相府!那七皇子是什么身份?他是罪妃之子!是陛下的心头刺!是这宫里最不祥、最忌讳的存在!你与他往来,一旦被人发现,会引来多大的祸事,你知道吗?”
她捧起妹妹的小脸,强迫她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道:“轻则,你的闺誉尽毁,将来议亲艰难;重则,会被扣上私通皇子、图谋不轨的罪名!到那时,不仅是你,整个相府都会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爹爹的仕途,娘亲的体面,姐姐的未来,甚至阖府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都可能因为你的一时心善而葬送!你明白吗?”
“可是云泽哥哥他…”夏玉溪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带着哭腔,“他不是坏人!他…”
“云泽哥哥?!”夏玉妗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声音也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惊怒,“你竟敢直呼皇子名讳?!还…还称兄道弟?!溪儿!你简直是胆大包天!不知天高地厚!”
夏玉溪从未见过姐姐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一时被吓得呆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夏玉妗看着妹妹惊恐又委屈的小脸,心又软了下来,但更多的是后怕和必须将她拉回正轨的决心。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语气重新变得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溪儿,姐姐不是要凶你。姐姐是怕,怕你一步踏错,悔恨终生。答应姐姐,别再去了,好吗?为了相府的安宁,为了爹娘的安心,也为了你自己清清白白的未来,别再靠近那堵墙了,好吗?”
夏玉溪低着头,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滴在青石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站着,小小的肩膀微微耸动,承受着巨大的、她这个年龄本不该承受的压力和抉择。
那一夜,夏玉溪躺在柔软的锦被里,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窗外月色清冷,透过纱窗洒在地上,如同铺了一层寒霜。姐姐的话,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在她心头,越收越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深知姐姐的担忧绝非杞人忧天。慕容云泽的身份太过敏感,是这深宫里最碰不得的禁忌。他们之间的往来,就像在悬崖边行走,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牵连自身,她或许不怕,但想到可能累及父母亲人,累及整个相府,她便感到一阵阵窒息般的恐惧。
可是…若她真的就此放手,不再去那堵墙边,那个被困在冰冷宫墙内的少年该怎么办?谁在他被克扣饭食时给他送去果腹的点心?谁在他挨了毒打后给他送去疗伤的药膏?谁在他渴望知识时给他送去精神的食粮?谁在他最孤独绝望的时候,给他一丝人间的温暖和慰藉?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书中那个最终登上帝位,却变得偏执、阴鸷、视人命如草芥的慕容云泽。他一生都在渴求温暖,却又亲手摧毁所有靠近他的人。他的深情与绝情,都达到了极致。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不正是这漫长而黑暗的童年里,无人给予的救赎吗?
不!她不能放手!她既然来到了这里,既然选择靠近他,就不能半途而废!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再次滑向那个既定的、孤独而扭曲的结局!
一股破釜沉舟般的勇气从心底升起。夏玉溪猛地坐起身,擦干脸上的泪痕。黑暗中,她的眼神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
无论如何,她不能放手。哪怕前路荆棘密布,哪怕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翌日,尽管心中压着千斤重担,尽管知道姐姐可能正暗中留意着她,夏玉溪还是趁着午后府中众人小憩的间隙,偷偷溜到了后院宫墙边。只是比平日晚了足足半个时辰,心中惴惴不安。
当她终于赶到时,只见慕容云泽早已静静伫立在墙洞内侧。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席地而坐看书,而是背脊挺直地站着,目光沉沉地望着洞口的方向。阳光落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少年略显清瘦却已见棱角的轮廓,另一侧则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直到夏玉溪的身影出现在洞口,他紧绷的肩线才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我以为你不来了。”他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听不出情绪。
“怎么会,”夏玉溪努力扬起一个笑容,试图驱散空气中无形的沉重,从袖中掏出一个用干净帕子包好的小包,从洞口递过去,“今日厨房新做了枣泥酥,酥皮可脆了,枣泥馅儿又香又甜,我偷偷藏了几块最好的给你,快尝尝!”
慕容云泽接过那包尚带着她体温的点心,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打开食用。他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帕子,忽然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她,问出了一个让夏玉溪猝不及防的问题:
“你姐姐…是不是不喜欢你来找我?”
夏玉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你…你怎么知道?”她下意识地反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感觉得到。”慕容云泽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夏玉溪心中激起千层浪,“她来过好几次,就在远处看着。她的目光…很冷。”他顿了顿,补充道,“像刀子。”
夏玉溪心中惊骇不已。他的敏锐简直到了可怕的程度!隔着厚厚的宫墙,他竟然能清晰地感知到墙外另一个人的存在和情绪!这需要怎样一种在绝境中磨砺出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
她慌忙解释,试图安抚他:“姐姐她…她只是担心我,怕我年纪小不懂事,惹上麻烦。但没关系,我会更加小心的!以后我…”
“她说得对。”慕容云泽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你确实不该再来。”
夏玉溪彻底怔住了,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她设想过他可能会担忧,可能会自责,却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让她离开!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墙洞那端隐在阴影中的少年轮廓,一股巨大的委屈和酸楚涌上心头:“为什么?昨天不是已经…徐嬷嬷不是帮了我们吗?李太监不敢再…”
“这次不一样。”慕容云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尽管他极力压制,“玉溪,你还不明白吗?我是罪妃之子,是这宫里的污点,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灾星。你与我往来,就像在火堆边玩火,随时可能引火烧身,不仅会害了你自己,更会害了整个相府!我不能…不能再这么自私了。”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昨日夏玉妗的出现,以及她那冰冷审视的目光,如同一盆冰水,将他从这三年来温暖美好的幻梦中彻底浇醒。他差点忘了,自己身处何等泥沼,背负着何等不祥的身份。这三年的温暖,是他偷来的,是建立在对她的潜在危险之上的。他不能,也不该再继续下去了。
夏玉溪急了,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顾不上掩饰,也顾不上什么矜持规矩,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怕!我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你聪明!你好学!你比所有皇子都坚韧!你将来一定会…”她猛地住口,差点将“一定会当上皇帝”这几个字冲口而出,惊出一身冷汗。
慕容云泽却误解了她的意思,唇角勾起一抹苦涩至极的弧度,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一定会什么?烂死在冷宫里?像他们期望的那样?”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嘲和深沉的绝望。
“不是的!”夏玉溪心痛如绞,她猛地伸出手,穿过狭窄的墙洞,努力向前探去,想要抓住他的手,想要传递给他力量。指尖只够到他的指尖,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尖一颤。她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指尖,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信念和温暖都传递过去:“我相信你!云泽哥哥!我相信你一定会出人头地!一定会让所有看不起你、欺辱你的人后悔!一定会走出这冷宫,拥有属于你的天地!你相信我!”
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灼热的温度,烫在慕容云泽冰冷的心上。
他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墙洞外那双被泪水浸湿却依旧明亮执着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怜悯,没有施舍,只有一种近乎盲目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笃定。
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这个与他云泥之别的小姑娘,会如此坚定地相信他这样一个深陷泥沼、前途渺茫的人?
“为什么?”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问道,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和渴望,“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夏玉溪被他问住了。为什么?因为她看过他的一生?因为她心疼他最终的结局?因为她背负着改变他命运的使命?这些理由,哪一个能说出口?
她看着他那双在阴影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困惑、挣扎,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答案的渴求。她心念电转,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最简单、也最真挚的回答:
“因为你是慕容云泽。”她轻声说,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这就够了。”
因为你是你。是那个在黑暗中挣扎却从未放弃的你,是那个渴望知识渴望光明的你,是那个在绝境中依旧保持着一丝良善的你。这就够了。
那一刻,慕容云泽眼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又在瞬间重组。一股汹涌的热流冲垮了他心中最后一道名为“理智”的堤坝。他猛地反手,紧紧握住了她探进来的小手。他的力道很大,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想要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力度,几乎弄疼了她。
“那你要答应我,”他死死地盯着墙洞那端的她,眼神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执拗,“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如果有一天…如果我们的往来真的被人发现,你就说是我胁迫你的!说是我用皇子身份压你,逼你给我送东西!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我!记住了吗?”
夏玉溪的鼻子一酸,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不会的…不会有那一天的…”
“答应我!”他坚持,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看着他眼中那近乎破碎的光芒,夏玉溪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哽咽道:“好…我答应你。”
慕容云泽这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缓缓松开了她的手。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包温热的枣泥酥,小心翼翼地打开帕子,拿起一块,又极其认真地将其掰成两半。他将其中一半,再次递回给她。
“一起吃。”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和温柔。
两人隔着一堵冰冷厚重的宫墙,分享着同一块香甜的枣泥酥。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墙洞处洒下斑驳跳跃的光影,仿佛为他们这隐秘而脆弱的联系,镀上了一层短暂的金色。
那一刻,沉浸在温暖和酸涩交织情绪中的两人,都没有预料到,那看似遥远的危机,竟会来得如此迅猛,如此猝不及防。
几日后,因前夜被罚抄《弟子规》直至深夜,夏玉溪次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猛地惊醒,看到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心中暗叫不好!慌忙跳下床,连头发都来不及仔细梳理,抓起昨夜就偷偷备好的、装着几块新出炉点心和一小瓶化瘀膏的食盒,心急火燎地往后院赶去。
然而,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熟悉的墙根下,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她——墙洞,被什么东西从里面严严实实地堵住了!
“云泽哥哥?”她强压下心头的恐慌,凑近洞口,焦急地低声呼唤,“你在吗?云泽哥哥?”
墙内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风吹过墙头枯草的沙沙声,更添几分诡异。
夏玉溪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不死心,踮起脚尖,拼命想从墙洞边缘的缝隙往里窥探,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黑暗。
宫墙之内,北三所破败的庭院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慕容云泽被两个身材粗壮的小太监死死地反拧着胳膊,押跪在冰冷粗糙的青石地上。他的膝盖重重地磕在石板上,传来钻心的疼痛,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额角似乎有擦伤的痕迹,嘴角紧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那双狼崽子般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人——李太监。
李太监手里正慢条斯理地翻看着几本书籍,脸上挂着一种混合着得意、恶毒和幸灾乐祸的笑容。那几本书,赫然是夏玉溪之前偷偷带给慕容云泽的《论语》、《左传》,以及那本昨日才送来的、还未来得及藏好的《兵法概要》!
“啧啧啧,”李太监阴阳怪气地咂着嘴,手指划过书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兵法概要》?《左传》?《论语》?七皇子殿下,您这学问可真是…深不可测啊!”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像毒蛇的信子,在慕容云泽脸上扫来扫去,“咱家就纳闷了,这冷宫里要啥没啥,您这些书…是哪来的呀?嗯?”
慕容云泽嘴唇紧闭,如同焊死了一般,一言不发。只有那微微颤抖的肩胛骨,泄露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他知道,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这些书一旦被坐实来源,不仅他自己会遭殃,更会牵连墙外的玉溪!
“不说是吧?”李太监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狠,“咱家可是注意您好些日子了!又是书本又是点心,这小日子过得,比咱家都滋润!说!是不是相府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二小姐给的?是不是她偷偷塞给你的?”他弯下腰,凑近慕容云泽的脸,腥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
慕容云泽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泄露一丝情绪。
“看来是默认了?”李太监直起身,对旁边一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脸上露出恶毒的笑容,“去!立刻去禀报内务府总管!就说七皇子慕容云泽,与相府千金夏玉溪私相授受,传递禁书,有违宫规,其心可诛!请总管大人定夺!”
“是!”那小太监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跑。
“站住!”慕容云泽猛地挣扎起来,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差点挣脱了两个太监的钳制!他目眦欲裂,朝着李太监吼道:“与她无关!书是我偷的!”
李太监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随即恼羞成怒,一脚踹在他肩膀上:“偷的?从哪偷的?说!”
慕容云泽被踹得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却依旧跪得笔直。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急中生智道:“上书房!我从上书房偷的!”
“上书房?”李太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三角眼里满是讥讽,“您当咱家是三岁小孩儿?上书房是什么地方?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您一个连北三所大门都难出的冷宫皇子,能溜进上书房偷书?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能!”慕容云泽斩钉截铁,眼神异常镇定,开始编织细节,“每月初五和二十,上书房西侧小门附近当值的侍卫会换岗,中间有一刻钟的空隙。我观察很久了,趁着那个空隙,从西侧小门溜进去,拿了书再从原路返回。神不知鬼不觉。”他说得极其笃定,仿佛真有其事。
墙外的夏玉溪听得心惊肉跳,手心全是冷汗。每月初五和二十?那正是她因府中固定的女学课业或重要节庆,无法抽身去看他的日子!他竟然记得如此清楚!而且能在如此危急关头,瞬间编造出这样一套逻辑严密、细节详实的说辞!这份急智和镇定,简直令人胆寒!
李太监显然也被他这套说辞唬住了,脸上阴晴不定。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慕容云泽,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上书房守卫森严是事实,但若真有那么一丝管理上的漏洞…而且,这小子说得太具体了,不像临时编的…
就在李太监犹豫不决,气氛僵持之际,一个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女声,如同清泉般,突兀地在庭院门口响起:
“何事在此喧哗?”
众人皆是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靛青色宫装的中年女子,正静静地站在庭院入口的阴影处。她面容端庄,气质沉静,眼神平和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从容气度。她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宫女,姿态恭谨。
李太监一见来人,脸上的凶戾瞬间消失无踪,换上了一副谄媚到极致的笑容,小跑着迎了上去,点头哈腰:“哎哟!徐嬷嬷安好!您老人家怎么得空到我们这腌臜地方来了?没什么大事,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发现七皇子私藏了些禁书,奴才正在盘问来源呢!”他试图轻描淡写。
来人正是徐嬷嬷。她是已故太后身边最得力的旧人,虽无具体职司,但在宫中资历极深,连皇帝见了都要礼让三分,地位超然。她目光平静地扫过被押跪在地、形容狼狈却眼神倔强的慕容云泽,又扫了一眼李太监手中的书,淡淡道:“皇子读书,明理知义,乃是天经地义的好事。何来‘私藏’一说?又何来‘禁书’一说?”
李太监被噎了一下,额头冒汗,支吾道:“这…这些书来历不明,恐有…”
“书是我给的。”徐嬷嬷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庭院中!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慕容云泽!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徐嬷嬷。他根本不认识这位地位尊崇的嬷嬷!
李太监更是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徐…徐嬷嬷?您…您给的?这…这奴才怎么从未见您来过北三所…”
徐嬷嬷面色依旧平静无波,只是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眸里,陡然射出一道锐利如刀锋的寒光:“我行事,何时需要向你一个北三所的管事太监交代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还是说,如今这宫里的规矩,轮到你来定了?这北三所,已经是你李太监管辖的地界了?”
“奴才不敢!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李太监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额头重重地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身后的几个小太监也吓得跟着跪倒一片,浑身筛糠般颤抖。
徐嬷嬷不再看他,仿佛他只是地上的一粒尘埃。她缓步走到慕容云泽面前,无视地上跪着的太监,亲自弯下腰,伸出保养得宜的手,将他扶了起来。她的动作自然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尊贵。她甚至轻轻拍了拍他衣袍上沾染的灰尘,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皇子殿下受委屈了。这些书,是老奴见殿下天资聪颖,勤勉好学,却苦于无人教导,故而托人悄悄送来的。殿下若再有需要,或遇难处,可差人至静心苑寻我。”
说罢,她目光似有若无地、极其隐晦地瞥了一眼那个被堵住的墙洞方向,眼神深邃难明。然后,她不再停留,转身,带着两个宫女,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污浊之地。
一场足以将两人都拖入深渊的危机,竟在这位神秘嬷嬷的三言两语间,被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庭院里死一般的寂静。李太监等人如同烂泥般瘫在地上,面无人色,半晌不敢动弹。
慕容云泽站在原地,望着徐嬷嬷消失的方向,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静心苑…那是宫中一处清修之地,徐嬷嬷确实常住那里。但她为何要帮他?为何要撒下如此弥天大谎?她最后看墙洞的那一眼…她显然知道墙外有人!她在替他们打掩护!
为什么?她背后是谁?是谁在暗中观察着他?目的又是什么?是善意?还是…另有所图?
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让他感到一阵阵寒意。这深宫之中,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
待李太监等人如同丧家之犬般灰溜溜地散去后,慕容云泽才快步走到墙边,迅速清理掉堵住墙洞的杂物。
墙外,夏玉溪早已等得心急如焚,眼圈通红,一见到洞口畅通,立刻扑上前,声音带着哭腔:“云泽哥哥!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打你?伤到哪里没有?”
慕容云泽看着墙洞外那张写满焦急和担忧的小脸,心中的惊涛骇浪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些。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犹豫片刻,他低声问道:“你认识…徐嬷嬷吗?”
夏玉溪茫然地摇头,小脸上满是困惑:“不认识…我从未听说过她。她…她为什么要帮我们?”这也是她心中最大的疑问。
慕容云泽沉默下来,深邃的眼眸中思绪翻涌。他无法回答。徐嬷嬷的出现,像一团巨大的迷雾,笼罩在他和玉溪本就危机四伏的关系之上。这看似化解的危机,反而揭示了更深、更不可测的危险。
而最让他心悸的是——今日之事,血淋淋地证明了,他和玉溪的往来,并非天衣无缝。李太监能发现,其他人也能发现。今日侥幸有徐嬷嬷解围,下次呢?下下次呢?他不敢想象,若今日被坐实的是玉溪的名字,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他不能再让她冒险了!一丝一毫都不能!
次日午后,当夏玉溪再次偷偷溜到宫墙边,带着新做的点心和满腹关于徐嬷嬷的疑问时,慕容云泽早已等在那里。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接过点心,而是隔着墙洞,目光沉静而凝重地注视着夏玉溪,郑重地、一字一句地对她说了三个字:
“别再来了。”
夏玉溪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手中的食盒差点脱手掉落:“为什么?昨天不是已经…徐嬷嬷不是…”
“这次听我的。”慕容云泽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如同磐石般坚定,“至少…暂时别来。等我查清一些事。”他必须弄清楚徐嬷嬷的来意,弄清楚这背后隐藏的漩涡。
夏玉溪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喙的坚持,还想说什么,却听他又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沉重:“玉溪,你若真为我好,就保护好你自己。你若出事,我…”他顿住了,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未尽之意,却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分量。
墙洞两端,两人隔着冰冷的砖石,沉默相对。春风拂过,带来几片凋零的花瓣,落在墙洞边缘,无声无息。
最终,夏玉溪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担忧、委屈和不甘都压了下去。她明白他的恐惧,也理解他的决心。她轻轻地将食盒从洞口推了过去,声音轻得像叹息:“好。我…等你消息。”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带着一丝倔强:“我会想办法…打听徐嬷嬷的事。”
慕容云泽接过那尚有余温的食盒,指尖感受到那熟悉的、属于她的淡淡体温和异香。一股汹涌的、前所未有的冲动,如同岩浆般在他心底喷薄而出,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要变强!
强到足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强到足以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强到再无人敢欺辱他,再无人敢觊觎他所在意的一切!
强到…足以撕裂这囚禁他的牢笼,站到足以俯瞰众生的位置!
那一刻,十岁的慕容云泽眼中,那沉寂多年的、属于皇族的野心之火,第一次被彻底点燃,熊熊燃烧,再也无法熄灭。
而墙外的夏玉溪,隔着冰冷的宫墙,并不知道她小心翼翼呵护了三年、试图引导其走向“光明”的小树苗,在经历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后,其根系已悄然扎向更幽暗、更危险的土壤,正以一种远超她预期的、近乎疯狂的速度,向着那名为“权力”的参天大树的方向,扭曲而茁壮地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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