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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闻言,唇角弯起清浅弧度,颊边梨涡若隐若现。
“只是这庄外堡内,住的尽是些铁匠驴户、货郎油贩,多是粗鲁不文的莽汉。
姐姐这般冰清玉洁的人物,独居其间,岂不令人忧心?
若遇着那等色令智昏之徒……”
她语声温软,尾音却带着若有似无的深意。
“这……”独孤婧瑶纤指微颤,心底泛起寒意。
她自幼养在深闺,何曾想过世间竟有这般险恶处境。
“既然姐姐在侧院住得不惯,不如搬来与小妹同住内宅。”
青梅语气温婉,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这……”独孤婧瑶心头一紧。
青梅所居正是内宅深处,若搬过去,岂不是离杨灿更近?
她慌忙摆手:“寄住庄中已是叨扰,怎好再……”
“姐姐何必见外,妹妹可是求之不得呢。”
青梅不容分说,当即扬声道:“孙妪、郑妪,去将静瑶姑娘的日用之物收拾妥当,搬到我屋里来。”
两个婆子应声而去,临走前偷眼打量独孤婧瑶。
长得好看的女人在女人面前也是一样吃得开呀。
同为奴籍,这位不仅得管事青眼,竟还能与青梅姑娘同住,当真好造化。
汝何秀。
独孤婧瑶无法拒绝,只好讷讷地缩回手来,心想:“青梅待我这般礼遇,若杨庄主有何不轨,她应当会护着我罢?
只是往后要时时端着修行人的架子,实在心累。”
青梅唇角微扬,眼底掠过一丝得意:好好修你的佛便是,何苦自毁修行?
往后有我看着,休想再打我男人的主意,嘿嘿……
……
凤凰山上,李有才鬼鬼祟祟地推开自家的院门儿,先探进一个圆滚滚的脑袋。
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人影儿。
墙角的杏树已经结出了一颗颗的青杏,房山头的韭菜郁郁葱葱。
李有才长舒一口气,挺直腰板迈进门,身后跟着个挎包袱的俏村姑。
小姑娘身量娇小,一张娃娃脸瞧着比实际年岁还要稚嫩几分。
到了门前,李有才轻咳一声,壮起胆子道:“娘子,我回来啦。”
潘小晚斜倚在榻上,一手托着香腮,一手执着柄纨扇。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纨扇,一副慵懒的小妇人姿态。
听到李有才的声音,潘小晚不禁微微一讶,这老东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哪次出去浪,不得两三个月才肯回来?
潘小晚下了地,趿着蒲草的鞋子,袅袅地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一进堂屋,就看见李有才堆着谄笑站在堂屋,那笑容透着十二分心虚。
他身后的小姑娘刚跨过门槛,正怯生生地望过来。
她肩上挎着一个小包袱,好个玲珑娇怯的人儿。
小姑娘很聪明,她已经感觉出来了,老爷似乎很怕夫人啊。
“啊哈,娘子,我回来啦。咳,这个小丫头呢,名叫枣丫。
哦……,枣丫是我在路上收的一个使唤丫头,哈哈哈哈!
娘子你是知道的,我这整日在外奔波,很辛苦呀……”
李有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回头道:“哎,枣丫,我给娘子买的金钏呢,快拿出来。”
“哦。”枣丫怯怯地瞟一眼潘小晚,忙走到桌边放下包袱。
潘小晚睇着李有才,忽然盈盈一笑,袅袅地走到桌边坐下。
“难得啊,夫君你这次回来的竟这么早,别是因为……”
她眼波盈盈地向枣丫儿一丢:“终于得偿所愿了吧?”
李有才涎着脸儿凑过来,赔笑道:“娘子呐,你误会了。
我这正在四处奔走呢,是阀主派人把我传回来的。”
说到这里,李有才微露得意之色:“娘子,看来你的夫君,已经入了阀主的法眼喽。
哈哈,阀主如今有差使要办,宁可派人去传我回来,也没有差遣别人。
你家夫君这是要再上层楼啦,哈哈……”
潘小晚一听,也不由喜上眉梢:“更上层楼?难不成你还能成为外务执事?”
“差不离,我估摸着,这回差不多啊,哈哈……”
李有才见妻子关注点全在仕途上,竟未因他纳妾发作,不由喜出望外。
他这娘子牙尖嘴利,若真计较起来,那些村俚俗语能损得他无地自容。
今日这般轻易过关,反倒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了。
他本想着今儿回来,一顿排头是少不了的。
却没想到,娘子竟然如此轻易放过了他。
这一喜,李有才的骨头都似轻了四两。
枣丫取出他买的描金首饰盒子,李有才打开盒子,谄媚地递到潘小晚面前。
“娘子,看看你喜不喜欢。”
这金钏是单环状的纯金打造,一共有三只。
这时候可不讲究两只手腕各戴一只的对称美,而是三只金钏全都戴在一只手上。
如此便可“腕摇金钏响,步转玉环鸣”了。
潘小晚取过手镯戴到左手腕上,晃了晃手腕,金钏叮当之声清越。
“夫君这次选的物件,奴家很满意。”潘小晚嫣然一笑,眼波流转间自有风情。
李有才心头大石落地,暗忖娘子何时转了性子,竟这般通情达理起来?
她这一转了性儿,我老李还不太习惯了呢。
转念又想,呸!我这不是贱骨头吗。
潘小晚晃着皓腕,状似随意地问道:“阀主特意召你回来,又去哪儿公干呐?”
李有才笑道:“这次不远,就是去丰安庄走一趟。”
“丰安……”
潘小晚的眸子蓦地亮了起来。
她一把扯住李有才的衣袖,娇声道:“既然不远,那人家陪你去吧。”
“娘子啊,胡闹了不是?”
李有才满足不了小娇妻,在她面前便矮了一头。
他在潘小晚面前向来气短,此时连严词拒绝她的勇气都没有,只好赔着笑,一副佯嗔模样。
“我去丰安是去做事的,带着家眷成何体统?”
潘小晚撒娇道:“人家常年独守空房便成体统了?
你办你的正事,我只当散心,绝不碍你的正事。”
“这个……”
李有才敷衍道:“娘子好歹等我见过阀主领了差使再说吧,现在还不知道具体何事呢。”
“那成吧,你去见阀主,我等你的信儿。”
潘小晚眼眸一转,看见巧舌和来喜从外面进来。
潘小晚便吩咐道:“巧舌,你去,把我的出行衣物收拾几件,我要随老爷下山散心去。”
“呃……”,眼看着巧舌去房里收拾衣物,李有才却根本不敢出言反对。
……
于醒龙凝视着二执事何有真,神色凝重。
“私贩甲胄非同小可!这批甲胄数量几何?
已是第几次贩运?买主是谁?
贩运者又是何人?甲胄从何而来?”
他不安地踱着步子,肃然道:“这些关节,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何有真年近花甲,两鬓斑白,在于阀外务执事中资历深厚,实力仅次于大执事东顺。
在长房两脉明争暗斗中,他始终更倾向阀主一系。
比起东顺和易舍这两个墙头草,于醒龙对何有真自然也是更加的器重。
加之他本就掌管于家的工、商事务,查办此案正得其宜。
“臣明白了。”
一听事涉甲胄,何有真也严肃起来。
“鲜卑部落购买甲胄,一旦势大,必然会成为陇上心腹之患。
但是眼下,他们的目标,应该还是称雄于鲜卑诸部。
臣以为,我们目下最该关心的是,这批甲胄是谁制造的,又是谁贩卖出去的。
也就是要查明这批甲胄的来历与贩运渠道。”
于醒龙点点头,凝目道:“你觉得,会不会是代来城那边……”
何有真沉吟片刻,轻轻摇了摇头:“主公,这么大批的甲胄,如果是‘代来城’私设工坊打造的,臣断无半点消息都打听不到的道理。”
于醒龙道:“如果,他是截留了老夫分拨给他的甲胄份额……”
何有真心中着实有些无奈了。
这些年来,但凡境内生出事端,阀主头一个疑心的必是二爷于桓虎。
可他执掌工商多年,深知每年拨往代来城的甲胄数额一减再减,于桓虎自己用度尚且捉襟见肘,岂会拿去贩卖?
对野心勃勃的二爷而言,甲胄意味着实力,远比金银重要。
偌大一个家族,数百年的经营下来,就只有一个于桓虎跟阀主你离心离德了吗?
可是一有事情,阀主只会怀疑到二爷身上,是阀主目光短浅吗?
或许只是他的人老了,心也老了,他不敢面对自己的衰落和众人的背弃吧。
何有真看了眼明明比他年轻一些,但却比他显得更加苍老而且孱弱的于醒龙,心中泛起一抹怜悯。
他还记得,于醒龙初掌阀主之位时的英气勃发,而今他却只剩多疑与不安。
他老去的又何止是这副皮囊?
“臣明白了,臣会留意二爷那边的动静!”
于醒龙满意地点点头:“这次去丰安庄,你带上李有才同行吧。”
何有真略感意外,李有才?那个长房大执事么?
一个身材胖胖的,有些圆滑、有些狡狯的面孔,在他脑海中慢慢浮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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