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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青山 > 430、镇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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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

    陈家屹立朝堂数百年,见多了匆匆过客与赌徒,熬走了多少天纵英才,靠的不是长胜,而是不败。

    陈迹之所以敢来文胆堂,便是深知,陈家陪着太子失势是不得已之选,若有改换门庭的机会,陈家一定不会错过。

    陈礼尊起身,对陈阁老拱手道:“父亲,儿子这就亲自走一趟齐家。”

    陈阁老摇摇头:“不必你亲自去,遣你身边的陈晃去即可,还要大摇大摆的去。”

    陈礼尊一怔,低声应下:“是。”

    待陈礼尊远去,陈阁老看向陈迹:“你可知道,老夫为何不让你大伯亲自去?”

    陈迹思索片刻:“贵人语迟。”

    陈阁老捋着胡子,琢磨了两息:“好一个贵人语迟,正是此意。”

    所谓贵人语迟,有人悟为贵人说话前深思熟虑。

    实则还有一重意思:小人骗人时语速极快,如竹筒倒豆子,生怕你不信他。贵人则有贵人的底气,他说话时不必急,也不必说服你,你爱信不信。

    而此时陈迹封了爵,亦有福王牵马一事,齐家不愿联姻还有胡家、徐家、羊家,所以遣陈礼尊去太过隆重,反倒像是逼婚。

    遣陈晃一个管家去,刚刚好。

    陈礼治不愿听他们多言,起身往外走去:“家主,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陈阁老缓缓道:“准你走了吗?”

    陈礼治豁然转身,微微眯起眼来:“家主还要如何?”

    陈阁老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站起身来,来到文胆堂东边。

    他身披大红官袍,颤颤巍巍地拿起架子上的一柄长剑:“世人皆知,这柄剑是我陈家祖宗随宁朝太祖开国征战时的佩剑,紫禁城里那柄名为镇国,咱们这柄名为镇胆。”

    陈礼治双手拢进官袍中,腰背站的挺直宛如一棵枯松,似是要破罐子破摔:“老头子,陈家这些宝贝原本都是我家的,我熟得很,不用你来介绍。”

    陈阁老摇摇头,抬剑遥指陈礼治:“你有所不知,这柄剑早在二百年前就断了。眼前这柄,不过是当时那位家主陈中淄又请了名匠周冶,重铸出来的而已。”

    陈礼治一怔:“我怎不知?”

    陈阁老随口道:“小瀛洲奎章阁的三万册藏书里,就有陈中淄的随笔,里面记了此事。你们如今的年轻人,已经不太喜欢看书了,不知家事,亦不知国事……你可知他为何记下此事?”

    陈礼治挑挑眉毛,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茶盏:“想说就说。”

    陈阁老慢慢摩挲着剑身:“他记下此事,是要告诉陈家后世子孙,即便是开国镇宅的剑,断了也可重铸。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陈家也是这么一次又一次重铸的。”

    陈礼治不再遮掩,冷笑道:“您是想说,您以庶子身份夺了陈家家业,也算断剑重铸?”

    陈阁老回到堂中,却没坐上首的太师椅,而是提着镇胆剑来到陈礼治面前:“敬恕啊,我知你这些年一直觉得,当年是我设局杀了你父亲,也恨我联合三房与宗族耆老夺了你陈家家业,对也不对。”

    陈礼治被戳破心事,面色一变。

    “你我不如开诚布公,”陈阁老摇摇头:“你父亲那件事若是我做的,我能留你到今日?莫非,你觉得老夫没有斩草除根的本事?”

    陈礼治不自觉握紧扶手。

    如今二房羽翼已被剪除殆尽,只余下寥寥几个后手,若是陈鹿池铁了心斩草除根,他确实活不到今日。

    陈阁老忽然将镇胆剑架在陈礼治肩膀上,陈礼治面不改色:“怎么,要在文胆堂里杀我?你如何下去见列祖列宗?”

    陈阁老收回镇胆剑,捏着剑身,将剑柄递于陈礼治面前:“你若想为你父亲报仇,现在便可以一剑杀了老夫。”

    文胆堂中,寒芒四起。

    剑锋对着陈阁老,剑柄就在陈礼治鼻尖前。

    陈阁老没了先前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像一位把弄朝纲的权臣枭雄。

    陈礼治惊疑不定,陈序不在身旁,陈迹也未必会阻拦。若此时接剑,还真有可能一剑杀了眼前的仇人。

    可他手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伸手接剑。

    陈阁老笑了笑,将镇胆剑隔空抛给陈迹:“放回去吧。”

    他拎起官袍衣摆,在陈礼治对面的椅子坐下:“既然你不愿动手,不如听老夫说说当年的事情。”

    陈礼治冷声道:“说。”

    陈阁老回忆道:“那一日是腊八,你父亲领陈家族人前往城外缘觉寺祈福、施粥,此乃陈家惯例,并非什么秘密。进缘觉寺,到大雄宝殿时,一位年轻人忽然匆匆而来,在他身边低声耳语几句,他便将身旁护卫都留在缘觉寺看护家眷,自己领了四名客卿走,能告密者不止我一人,还有数十人在场。”

    陈礼治狰狞道:“找不到主谋,那便谁得利,谁就是主谋!我父亲的头颅至今还摆在景朝皇宫里,此仇不报,我寝食难安,也没脸去地下见他!而你,在我父亲死后侵吞家业、平步青云!”

    陈迹捧着镇胆剑走去文胆堂东边,遮掩神情。

    如今他已从各条线索猜测,当年户部尚书遇刺乃是自己“生母”陆氏主使,却不知这当中还夹杂着陈家宿怨。

    “我知你与父亲感情甚笃,老夫钦佩,”陈阁老抬眼看他:“只是当时有人去勘验过,现场只有陆谨一个外人的脚印。那一日大雪覆路,此事错不了。”

    陈礼治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阁老问道:“你父亲身边那四名客卿,都是什么修为境界?”

    “一名寻道境大行官,三名先天。”

    “当年我也以为是陆谨行刺,”陈阁老又问:“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曾有人提过陆谨是个大行官?可曾有人见他彰显过实力?嘉宁二十七年,景朝传来秘闻陆谨遭人刺杀,杀手不过是个先天境界的行官,却能一刀刺中他左腿。”

    可陈礼治冷笑:“你在糊弄鬼呢,嘉宁二十七年,陆谨已是正三品,一身修为散尽,自然不敌先天境界。”

    陈阁老摇摇头:“所以我才说它是秘闻。迁升接旨、遇刺两件事发生在同一日,有人故意混淆视听,让人误以为他是接了圣旨之后才遭的刺杀。实则不然,老夫遣人确认过,刺杀是在午时,接旨则是在傍晚申时……他是遭刺杀后,才迁升正三品。陆谨刺杀你父亲的时候,可能也只是个先天。”

    文胆堂内,陈迹正背对两人,将镇胆剑放回架子上。

    他与寻道境大行官打过交道,便是廖忠已苟延残喘,他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杀掉廖忠,最终还是靠凭姨出手。

    若陆谨是大行官,绝不会被先天境界的行官刺杀。若他不是,那陈家户部尚书的凶手就另有其人。

    当日在场,有实力刺杀陈家户部尚书的,只有其身边的寻道境客卿,不可能是旁人。

    陈礼治沉声道:“可那名客卿也死了,若他是合谋,他怎么会死?”

    陈阁老看向他:“老夫也曾找内相借来解烦楼里的卷宗,发现这名客卿死在你父亲的轿子外数十丈处,遭人从背部穿心而死。”

    陈礼治皱眉:“偷袭?”

    陈阁老点点头:“没错,老夫猜测此人与陆谨乃是合谋,却在刺杀你父亲后遭陆谨于近处偷袭致死……他很信任陆谨。”

    陈迹背对着两人闭目沉思。

    陆谨倒戈之后,取了户部尚书的头颅一路潜逃至景朝,待他再出现已是两个月后。

    为何要这么做?

    此时,陈阁老继续说道:“你可记得那位客卿身份?老夫来告诉你吧,此人原为固原边军千户,周澈。早年负伤回到京城,在陈家门下寻了一份差事。”

    不待陈礼治说话,陈阁老又道:“你父亲对固原边军总兵庆文韬做了何事,你比老夫清楚。老夫不知他们为何会联手,但此事绝非老夫所为。”

    陈礼治神情在烛火下摇曳不定,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陈阁老慢慢站起身来,回到上首的太师椅坐下:“你恨老夫抢了户部尚书的位置,可老夫当时不坐,陈家又有谁能接呢?你?你不行,那时的你没资历。难不成老夫眼看大权旁落,遭人蚕食?”

    陈礼治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敬恕啊,”陈阁老沙哑道:“家门里的事,斗而不破,这便是老夫容你这些年的缘由,你终究是我陈家的中流砥柱。陈迹做不了堂官,也当不了阁臣,这户部尚书的位置,老夫日后会交给你儿子陈屿。”

    陈礼治面色一惊:“你舍得?为何不给陈礼尊?”

    “绍甫性子懦弱无胆,撑不住我偌大陈家,”陈阁老疲惫的挥挥手:“去吧,老夫乏了。”

    敬恕为陈礼治的表字,绍甫则为陈礼尊表字,陈礼治与陈迹皆未想到,陈阁老竟有意将陈家权柄交还给二房。

    陈礼治起身拱手:“这些年,是小侄误会家主了,告辞。”

    他转身踏出文胆堂,往勤政园走去。

    管家王铎跟在陈礼治斜后方,小声道:“老爷,您信了?”

    陈礼治冷笑着甩了甩官袍衣袖:“老头子给了台阶下,我难道还能不识趣?走着瞧!”

    此时,陈序迎面大步走来。

    陈礼治斜眼瞧他:“怎么了,急匆匆的?”

    陈序瞥他一眼:“齐家、胡家、羊家都来人了,齐家来的是齐贤书,胡家来的是胡钧业,羊家来的是羊詹。”

    陈礼治挑起眉毛:“这些人大半夜的不睡觉,来我陈家做什么?”

    陈序与他擦肩而过,头也不回道:“自然是为陈迹公子的婚事而来。”

    陈礼治往地上唾了一口:“呸,那小子还成香饽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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