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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青山 > 429、文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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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迹转身看着张拙的背影消失在城门洞中,一抬头,正看见天上黑云遮蔽了月亮。

    陆谨。

    那位素未谋面的舅舅一直像一团巨大的阴影,摸不到、看不透,这才是陈迹宁愿去海外,也不愿去景朝的原因。

    他眼见对方下野又起复,一步步走到景朝最高处成了枢密副使,如今枢密使元城在旅顺港被生擒,有没有对方的手笔?

    陈迹不得而知。

    小满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公子?”

    陈迹回过神,转身往府右街方向大步走去。

    小满抱着小黑猫,在他身后小跑跟着:“公子这是去哪?”

    陈迹沉声道:“回陈家。”

    小满在一旁跟着穿过长安大街,忧心忡忡道:“公子,咱们还回陈家吗?陈家二房想杀您,您这次又忤逆了家主,大房、二房全得罪了。今天若是回去,那些人又要在文胆堂搞劳什子‘三司会审’,还不如别回去了呢。”

    陈迹没有说话,只大步疾走。

    小满跟在一旁继续说道:“我这几天去看过宅子了,离张家不远有个小宅子正在牙行挂卖,一千四百两银子就行。两进的宅子,新砖新瓦,梁木用的都是好料……”

    陈迹瞥她一眼:“咱们手里只有一千四百两银子,所以宣武门大街的两进宅子只要一千四百两银子?谁这么好心?张拙张大人还是你二姐?”

    小满一怔:“张大人……”

    陈迹看向小满抱着的小黑猫,忽然问道:“你确定这只小黑猫,之前是你二姐亲手交给你的?”

    小满纳闷:“对啊,那天晚上二姐亲手交给我的,公子怎么问这个?”

    陈迹沉默不语。

    张拙和张夏,一定有一个人说谎了。

    是谁在说谎?又为何说谎?

    小满问道:“公子真要回陈家?”

    陈迹平静道:“回,还有事情要做。”

    朝堂上已经风平浪静,连假扮解烦卫的主使都一概不再追究,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可陈迹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只要不钉死陈家二房,对方迟早会卷土再来,彼此已然不死不休。

    而现在,勤政园里有人能成为钉死二房的人证。

    ……

    ……

    府右街。

    陈迹越走越快,到了陈家勤政园外,直接翻过白墙灰瓦,直奔青竹苑。

    小满跟着陈迹翻进了勤政园,可一回头却听见小和尚在墙外喊着:“别丢下我啊!”

    她翻了个白眼,绕道跑去侧门,一边拔开门闩一边抱怨道:“笨死了!平日里不好好修行,啥也不是!快进来!”

    两人往里追陈迹,可远远便看见陈迹停在寒梅苑外。

    青竹苑是陈礼钦与梁氏的院落,而寒梅苑则是陈问宗的院落。

    陈迹是去找梁氏的,不曾想刚到此处,便看见丫鬟、小厮进进出出,将一只只箱子抬上马车,陈问宗却不见身影。

    今日是贡院开闸的日子,按理说对方应该早就回到陈家了。

    陈迹询问道:“这是做什么?问宗兄长呢?”

    陈问宗身边的一等丫鬟赶忙解释道:“回禀三公子,主母去世,问宗公子心力交瘁,要前往陈家祖坟守孝三年。他酉时便先一步骑快马出门了,我等在此处给他收拾东西。”

    陈迹心中一沉。

    主母去世?

    梁氏死了?

    他沉声问道:“她怎么走的?”

    丫鬟慌乱道:“主母前阵子染了风寒,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差。问宗公子进贡院那天,也不知怎么了,她差遣我们去后厨准备汤药,我们再回来时她便已躺在床榻上气绝了。”

    陈迹看向寒梅苑中:“先前请大夫了吗?”

    丫鬟赶忙说道:“请了的,大夫也开了方子,说是照方抓药即可,并无大碍。但药也喝了,主母身子却怎么也不见好。”

    小满眼珠子转了转:“等等,按理说,夫人走了要在家中停灵三日,起码也要等问宗公子从贡院里出来才是,怎么就提前将棺椁发去鲁州祖坟了?是谁做的主?”

    丫鬟慌乱道:“我……我不知道。”

    小满将匕首抵在丫鬟下巴:“说!”

    丫鬟带着哭腔解释道:“是二老爷做的主,我们这些下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种事也轮不到我们过问啊。”

    小满收了匕首。

    陈迹皱着眉头。

    他先前推测,陈家二房之所以动用五猖兵马,是因为梁氏与其勾结,将固原之事告知了陈礼治,所以梁氏亦是同谋。

    这原本是钉死二房的一条线索,陈迹回陈家也是为梁氏而来,如今却被断掉。

    梁氏被陈家二房灭口了。

    此时,陈迹看向丫鬟:“问宗兄长不参加科举了吗?”

    丫鬟摇头:“嫡母去世,公子斩衰三年,不可参加科举。就连三公子您,也要齐衰一年。”

    是了。

    主母去世,嫡子着孝服斩衰三年,庶子配孝饰齐衰一年,不得为官、不得婚娶。便是当朝内阁首辅,亦不能例外。

    除非皇帝下旨“夺情”,才能留官任职。

    难怪张拙说“革职这一年,来帮我吧”,陈迹还纳闷张大人怎么就确定自己一定会革职“一年”。

    实是宁帝与张拙都知道梁氏已死,陈迹必然要齐衰一年,革职不过是个顺手的责罚。即便不革他的职,他也得自己请辞服丧。

    陈迹看着凌乱的寒梅苑,纸张洒了满地。他弯腰捡起,还能看见陈问宗在纸上工工整整的写着时策与经义注解。

    可惜,陈问宗三年大好时光付之东流,三年之后,还不知这朝堂会变成什么模样。

    陈家三房,如今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他一人。

    等等。

    陈迹看向丫鬟:“王贵呢?”

    丫鬟茫然:“啊?王贵不知去哪了,好些天没见过他了。”

    陈迹若有所思:“走吧。”

    他沿着石板路往银杏苑走,却见陈阁老身边那位陈序已等在门口。

    对方一身黑色暗绣云纹道袍,头上插着一支木钗。

    陈序并非修道之人,而是书生不论老幼,喜穿道袍做居家常服,便连宁帝也是如此。所以内城里,时常看见各色道袍。

    相比道士的道袍,书生道袍又多了许多花样,乃京城风尚。

    见陈迹走来,陈序客客气气的拱手说道:“公子,家主于文胆堂议事,请随在下前往。”

    小满在一旁小声道:“公子别去,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陈序双手拢在袖中:“家主吩咐,公子往日里没沾过陈家的光,如今这一切都是公子自己拿命换的,所以陈家也不能对公子苛责什么。只是公子身为陈家子,有些道理还是得说明白的,今日之后,是走、是留,是敌、是友,都在公子一念之间。”

    陈迹平静道:“不去就是敌?”

    陈序谦逊的笑了笑,答非所问:“家主还在等着。”

    “那就再等一等,”陈迹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等我洗一洗身上的血污,换身衣裳再说。”

    陈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容陈迹进了门。

    “小满,你们也在门外等一下,”陈迹将院门合拢,独自在院中脱去满是血污的衣物。

    春夜寒。

    他任由陈序在门外等着,用木瓢从水缸中舀出一瓢又一瓢冰凉的水,从头顶浇下。

    冰水将他发丝间、皮肤上的灰尘与血迹一点冲刷干净,直至皮肤泛红才停歇。

    也是直至此时,洗掉一身的灰尘与血,他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重新回到大宁繁华之中。

    陈迹低头看向小臂处的伤,已然痊愈。

    他回屋换上陈礼尊先前送来的衣物,又寻了新的布条缠着小臂,这才出门。

    陈迹再次与陈序擦肩而过,没让陈序领路,而是自己走在前面:“走吧,去文胆堂。”

    陈序看着陈迹的背影,也不生气,反而赞叹起来:“公子此次回京,倒是有了几分陈家公子的气派,权势养人。”

    ……

    ……

    文胆堂,八扇朱门齐开。

    没等下人通报,陈迹便自顾自跨过门槛,站在文胆堂内。

    陈阁老坐于太师椅上闭目养神,陈礼尊、陈礼治分坐左右,陈问德站在陈礼治身后。

    陈迹立于堂下,拱手道:“不肖子孙陈迹,见过家主。”

    说罢,他竟挑了个左边下手的位置坐下,没再站着。

    陈礼尊欲言又止,最终没说什么。

    陈礼治挑了挑眉毛,瘦如骷髅似的脸颊上山羊胡抖动:“没规矩。”

    陈迹平静道:“二伯,陈家的规矩是什么?是长辈暗算晚辈么?”

    陈礼治讥笑:“此话从何说起?乳臭未干的小子,可不要血口喷人。”

    “好了,”陈阁老闭着眼缓缓开口说道:“已经有了爵位,坐也就坐下了,文胆堂里确实该有他一席之地。”

    不等众人开口,陈阁老继续说道:“当初我问陈屿与陈迹,如何看待陈家八起八落。陈屿答,家族兴衰以人为本。陈迹答,借势是一时的,要自己成势才行。现在看来,陈迹倒也没说大话,确实做到了。”

    陈礼尊与陈礼治二人面色不一,各有思索。

    陈阁老笑了笑,睁开眼睛:“偌大陈家养出一头独狼,非独狼之错,乃陈礼钦与梁氏之错,是陈家亏欠陈迹良多,才造就他今日的性子。”

    陈迹不动声色。

    陈阁老淡然道:“可是陈迹啊,有一个老道理,若想走得快,最好一个人赶路,若想走得远,就得与众人一起相互搀扶。我陈家千年风风雨雨都是这么过来的,若人人都是独狼,我陈家成不得势,也经不起那八起八落……这个道理你是否明白?”

    “明白。”

    陈阁老转头看去,深邃凝视着座位上的陈迹:“既然明白,那就说说吧,老夫已经让陈序在城门前守着你了,为何还不听劝阻?我陈家与太子已是一条船上同舟共济的命运,老夫是太子的老师,在陛下眼里我陈家是东宫党朋,在天下人眼里亦是。”

    陈阁老掷地有声:“陈迹,你可明白,你亦是陈家这艘大船上的人。亦或者,你不想倚靠陈家,打算自立门户?那你坑了陈家这一次,可就是陈家的敌人了。”

    陈迹转头与陈阁老对视:“世家不求长胜,但求不败。以前陈家只押了太子,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如今我帮陈家押了福王,已是不败……陈家该谢我才是。”

    陈阁老沉默许久,忽然朗声大笑,笑声在文胆堂内久久不散:“你哪来的胆子替陈家押注福王?”

    陈迹平静道:“你不该先有权和钱,该先有胆。”

    陈阁老闻言,仔细打量陈迹,神色赞许道:“好好好,我陈家辅佐的太子细数起来也有二十几位,可有胆的后辈却不多。陈迹啊,你比太子重要。”

    他转头看向陈礼尊,抬手遥指陈迹:“去问齐家。问他齐家的婚事还要不要了,若是反悔尽早说话,老夫要另挑一个贤良淑德、品性端庄的女子,齐昭宁配不上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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