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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行人很少。
陆小夏引着冷秋香走到街角,这里几乎不会有人经过。
“你他妈什么意思!”冷秋香站住脚步。
已经不是服务关系了,冷秋香再也没有了一丁点的客气。
再加上她确实烦陆小夏,因此连粗口都爆出来了。
她为什么烦陆小夏呢。
她烦她好看,更烦她对自己的好看假装不在意的样子。
有一次她问她皮肤为什么那么白,没有红血丝,白的跟瓷一样,陆小夏居然惊讶的反问了句“有那么白吗”。
她忽然就觉得自尊心被人踩在地上了。
装什么装!
本来就烦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还插手她家庭的事。她的伤疤,一直被藏得好好的。
她却非要把遮羞布揭开,戳着她的伤疤提醒她。
可恨。
冷秋香不高,但壮实。
路灯下,她眼里的冷意,比路边的残雪还冷。
“你买房吗。”陆小夏慢悠悠的问。
冷秋香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关你啥事!咋的,你要给我买啊!”冷秋香双臂抱在胸前,语带讽刺。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那我来替你回答。我猜你也买不起,毕竟还要替老公还债,还要给婆婆治病。”
冷秋香猛的伸手,指着她,咬着牙,压低声音斥道:
“我看你是个女的,我不打你!你要是个男的,我非卸了你的下巴,分分钟让你变哑巴!”
陆小夏毫不怀疑冷秋香有这样的能力。
但这一世,她不怕这个狱霸了。
“恼羞成怒了?看来是被我说中了。你买不起房,也没打算买房,甚至,都没想过买房。”
“对!对!我买不起!看把你能的,我也查过你了,你是个大老板,有钱人,牛逼人物,我小老百姓跟你比不着,行了吧!真特么有病!”
冷秋香说着,转身迈开大步,要走。
陆小夏要的就是她这句话。
她只想确定一下,凌海涛和江丰买房的事,冷秋香是否知道。
“你老公和江丰在买房。”
寒风中飘来一句话。
冷秋香的身影顿住。
“你放屁!”
她转身,气势汹汹,朝陆小夏走过来。
一把揪起陆小夏的领子: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一定要破坏我们夫妻关系!我们家买房,我居然不知道,你知道?他是我老公,买房这么大的事,他会不告诉我?要你来跟我说!你哪里得罪你了,你天天盯着我们家的事!”
上一世在监狱里,有很多个被冷秋香揪住衣领的时候。
刚开始她吓都吓死了,像个鹌鹑一样不敢说话。
后来,在被揪住衣领时,她也敢揪住对方的衣领。
直到她跟冷秋香狠狠打了一架,咬得对方耳朵血流如注,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揪她的衣领了。
此刻,血脉觉醒。
她伸手拍了拍冷秋香的手背,然后五指突然发力,扼住冷秋香揪她衣领的手,在腕骨处轻轻往上一折,只听咯吱一声微响,冷秋香捂着腕子,一声惨叫,松开了手。
衣领已经被陆小夏揪住,整个人被顶在路灯杆上,双脚离了地。
“你怎么会这个……”
路灯下,冷秋香捂着手腕,眼里又惊又疑。
陆小夏轻笑,这是冷秋香教她的“错骨”,只不过她刚才在最后关头收了力道。
否则冷秋香的这只手腕以后就干不了按摩了。
冷秋香还算良知未泯,上一世从没有在女监里用过这一手。教她的时候还叮嘱,这种功夫,一旦伤了关节,就算恢复了也丧失劳动力,女人防身用,其他时候别用。
冷秋香依然捂着手腕,嘴里嘶嘶的哈气,问:
“你跟大王屯吴家什么关系?”
陆小夏轻描淡写的一笑:
“不认识。中国这么大,没听说过什么大王屯。”
她直直的看着冷秋香,直到对方的眸子里所有的侵略意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惧意,她才缓缓松开她的衣领。
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还回去了。
心里也平和了许多。
“我前几天去买房,无意间碰到你老公和江丰,巧了,他们也在买房,红枫家园5号楼902,不信的话,你可以打电话到售楼处,用你老公的身份证号就可以查贷款进度,确认一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冷秋香,我对你并没有恶意,当然,也没有结交你的意思。就是吃饱了撑的,管个闲事。行了,不用谢。”
陆小夏说罢,转身走向不远处自己的车子旁。
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仁至义尽。”
……
冷秋香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隐入黑暗再也看不见,才回过神。
手上的疼痛被更大的疼痛覆盖了。
痛得几乎站不住,她扶着冰冷的路灯杆站了一会儿,心里不断回想着最近凌海涛的种种表现。
而后,一拳击在路灯杆上。
指关节破皮了,渗出血珠。
他们买房。
凌海涛,给江丰,买房。
冷秋香猛吸了一口气,冷风吸进肺腔,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
哭了一场,也不敢大声哭。
就是饮泣,把哭声咽下去。
她想起自己这荒唐而又失败的半生,好像一直在错,错,错。
前半生投错了胎,后来爱错了人。
23岁以前,她是屯里泼辣好强的冷大丫头,娘是个傻子,生她的时候死了,爹在她三岁时出去打工死在矿上。
爷奶不要她,是姥姥姥爷把她养大。
但没人敢欺负她。
冷家大丫头是个虎妞,村里人都知道。
上小学的时候,有个高年级男同学骂她野种,她把男同学打得流鼻血,又跑到男同学家里,让对方父母给个说法。
对方父母看她是个小孩,没把她当回事,骂了她一顿撵走了。
没多久,那家先是狗死了,然后一圈的鸡也死干净了。
大家都猜是冷家大丫头干的,但没有证据。
她打架豁得出命,骂人豁得出去那张脸,谁惹了她轻则道歉,重则倒霉。
23岁那年,相亲认识的对象跟村里一个姓张的姑娘好上了,她一气之下,在一个寒夜,点火烧了情敌家的几个干草垛。
当火烧起来的时候,她就怕了。
在老家,冬天零下三十多度,干草垛是过冬的重要物资。
纵火要坐牢,还要赔钱。
她连夜去了镇子上的火车站,买了张火车票跑了。
在外面跑了三年,不敢回家,不敢跟家里联系。
去偏远的大西北躲了三年。
又辗转来到京州。
最后在京州一家足疗按摩店找了份工作,慢慢稳定下来。
又悄悄跟家里联系上,才知道那一把火不仅烧了张家的几个干草垛,张家邻居的草垛也被引燃了,影响不小。
受了损失的两家一直死咬着不放,老家派出所已经立案,她的身份是在逃。
背井离乡的日子很苦,也很孤独。
幸亏她从小就是那种皮糙肉厚的姑娘,干活肯吃苦,也有的是力气。
没有什么苦是她吃不了的。
但她怕孤独。
尤其怕逢年过节,一过节到处喜洋洋的,同事都放假。
只有她没地方去,心里空荡荡的,想家,想姥姥姥爷,想表兄弟姐妹。
在外逃亡的第五年,那一年,她住的出租屋附近,新开了一家婚介所。
老板是个大姐,口音是她老家那边的。
聊了几次天,一来二去的,关系近了许多。
当然,她用的是假名字。
也许是太寂寞了,她想有个家,想找个人结婚。
她在老乡的婚介所登记了个人信息。
也相看了几个人,没有一个合适的。
但这事却挑动了她的心思,让她对“成家”有了执念。
她28了,也该有个家了。
于是她又在一个叫红线网的婚介网站上传了信息。
她和凌海涛就是在红线网认识的。
……
冷秋香知道自己不好看。
如果以10分制来打分的话,她觉得自己只能打2分。这2分主要给性别。
长相太普通,脸有点大,塌鼻梁,薄嘴唇,五官有点扁平。
皮肤不白,眼睛不大,身材不高,又粗壮。
也就那口白牙还算好看,但她偏偏又不爱笑。
跟凌海涛在网上聊了一个多月后,凌海涛约她在线下见面。
见面之前,彼此发过照片。
她在相亲网上聊过的男人,只要她一发照片,对面就没了音信。
凌海涛是第一个看了照片还愿意跟她继续聊的。
见面的那天,她特意买了新衣服,烫了头发,化了妆。
可是一见凌海涛,她就很自卑,自卑的想隐遁。
凌海涛虽然算不上标准意义上的帅哥,但配她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人很高,瘦瘦的,高鼻梁,单眼皮,不太爱说话,不太爱笑,但很有礼貌。
她以为自己要“见光死”了。
没想到凌海涛第二天又约了她。
紧接着,第三次,第四次……
没有见光死。
后来确定了恋爱关系后,她也问过:
“海涛,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凌海涛说得很实在:
“你踏实,能干,一看就不是那种物质的女孩,我家庭条件不好,我还比你大7岁,我也没有挣到钱,我爸去世得早,我妈是个聋哑人,这么多年只有你不嫌弃我。”
她怎么会嫌弃凌海涛呢,某种意义上来说,凌海涛是她喜欢的第一个男人。
23岁那年谈的村里的那个,算不上喜欢,只是相了亲,见过几次面,男的去她家干过一天农活。
两家准备继续往下谈条件,结果男人就被人撬走了,害她在村里丢了脸面。
在农村,脸面是很重要的事。
她是女人,又不能死乞白赖逼着人家娶她,所以,咽不下那口气,才烧了人家的草垛。
爱上了凌海涛,才明白当年不值。
接下来的事水到渠成,凌海涛家住在邻近京州的近郊农村,他带她回老家见父母,然后向她求婚。
而她又面临着另一个坎。
自己的过往,如果让凌海涛知道了,他还愿意娶她吗?
最终,她选择了暂时撒谎,说自己是个孤儿,孤儿院长大,没有亲人。
她想,等结了婚,夫妻俩就是捆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到那时候再告诉凌海涛真相,生米已做成熟饭,他也只能接受了吧。
谈了不到一年,她和凌海涛回凌家老家办了婚礼。
穿着婚纱的时候,她觉得像做梦一样,那个逃亡的灰姑娘,居然也有人爱。
凌海涛家庭条件的确不好,婚礼一切从简。
简到婚礼酒席只有五桌客人。
而她这边,她只约了两个同事去参加婚礼。
她也没觉得不妥。
在她心里,她这样的女人,能嫁给凌海涛这样的男人,已经很幸运了。
有没有婚礼,有没有祝福,她不在意。
日子是自己的,不是显摆给别人看的。
婚后她和凌海涛返回京州,重新租了房子,过起了平淡朴实的小日子。
她终于有家了。
冷秋香是在结婚第三年才发现不对劲的。
凌海涛在家具城做销售,他总是加班应酬,很晚才回家。
回家洗了澡倒头就睡,很少跟她同房。
算起来,也就在刚结婚那一个月跟她同房了几次。
后来她怀孕后,又莫名其妙流产,凌海涛就再也没碰过她。
她以为他工作压力大——结婚第三年,凌海涛就辞职自己开店。
生意不好做,他回家越来越晚,甚至对她越来越冷淡,连正常的聊天说话也越来越少。
为了挽回夫妻感情,冷秋香只好拼命赚钱,因为她发现,每个月自己上交工资的时候,凌海涛会对她好一点。
她自己因为有案底,不能去银行办卡。
结婚前,钱都藏在家里。结婚后,工资都交给凌海涛。
后来她开按摩店,也是用凌海涛的名字注册的。钱当然也都在凌海涛的账上。
当然,她的存款也都给了凌海涛,而因为凌海涛生意不顺,她的存款都花得差不多了,家里也没存下几个钱。
而她因为对凌海涛无限的信任,也从没怀疑过什么。
若不是那次无意间撞见凌海涛跟小丰在她们床上,她就不会发现凌海涛的秘密。
在她三十多年的知识和认知里,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世上男人还可以爱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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