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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又是数年过去。
甲申之乱的喧嚣,终究是被岁月这只无形的大手,不着痕迹地抚平了。
二十年光阴,足以让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孩长成挺拔青年,也足以让江湖上那些曾经惊心动魄的恩怨,沉淀为说书人口中一段段模糊的传奇。
昆仑山脚下,一处僻静的小院里,秋风卷着几片枯黄的竹叶,打着旋儿落在石桌上。
张云渊坐在桌边,目光落在眼前那杯刚泡好的茶上,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
茶杯里的水色深得发黑,茶叶碎末沉沉浮浮,显然是被滚水狠狠浇透,此刻正散发着一种近乎焦糊的苦涩气息。
“宝宝。”
他唤了一声。
“在咯。”
一个系着粗布围裙的少女应声从灶房钻出来,手上还沾着几点面粉,眼神清澈得像山涧的溪水,却也空茫得如同雪后的天空。
正是冯宝宝。
张云渊指了指那杯堪称惨烈的茶:
“和你说过,泡茶的水,滚了就好,不能一直煮。”
冯宝宝走过来,俯下身,鼻尖几乎要凑到杯口,仔细地观察了好一会儿,然后抬起头,一脸认真地得出结论:
“水开啰,才能泡开。煮得久,泡得透。”
张云渊:“……”
他觉得自己这二十年来的耐心修炼,大半功劳都得归于眼前这人。
自打在这小院住下,冯宝宝就自觉担任起了“照顾”他起居的职责。
她的照顾,带着一种独特的、不容置疑的逻辑。
让她扫地,她能将地面扫得锃亮反光,但桌案、窗台上的积灰,她视若无睹——
指令是“扫地”,不包括“擦灰”。
让她整理床铺,她能将被褥叠出棱角分明的标准方块,但枕巾是否摆正,床单是否平整,不在她的考量范围之内——
指令是“叠被”,不是“铺床”。
她像是一张拉满的弓,每一分力气都精准地用在指令的核心上,绝不浪费一丝一毫在周边事宜上。
张云渊早已放弃了与她辩驳“人情世故”和“变通之道”,他甚至开始从这种极致且古怪的“精准”里,品出一点别样的趣味来。
他端起那杯滚烫又苦涩的茶,吹了吹气,小心地抿了一口。
一股浓烈的焦苦味瞬间席卷了舌尖,但奇异的是,回甘却也来得格外猛烈,带着一股蛮横的清醒感,冲得人精神一振。
他抬眼看了看身边依旧一脸“任务完成,等待评价”的冯宝宝,忽然失笑,摇了摇头,又将那滋味奇特的茶水送入口中。
这间清冷的小院,因着她的存在,总是充斥着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意外”,倒也…不算太坏。
他放下茶杯,缓缓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丹田气海。
那片混沌色的海洋,比之数年前更加浩瀚,也更加凝练。
他如今的修为,早已稳稳地站在了绝顶巅峰,距离那传说中的“后天”之境,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可就是这层窗户纸,却坚韧得如同天地之别。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层壁垒的存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捅破。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道规则,限制着这个末法时代的生灵,不许他们再向上窥探分毫。
“唉……”
一声轻叹,带着几分历经风霜后的宁静,也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
就在这时。
嗡——!
一股灼热的刺痛感,毫无征兆地从他左手手腕处传来!
张云渊猛地睁开双眼,瞳孔骤然收缩。
他撸起袖子,只见手腕上,那道多年前留下的、几乎已经与皮肤融为一体的檄青印记,此刻竟亮起了微弱的红光,滚烫得如同被烧红的烙铁。
一股急促、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炁息波动,顺着那印记,悍然撞入他的神魂!
这股气息……
是二师兄,张怀义!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杳无音信,这道源自秘画门的传讯之术,终于再次被催动!
这信号微弱而急促,意味着对方要么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要么就是有了什么不得不立刻告知他的重大发现。
张云渊脸上的平静瞬间被打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掀起了真正的波澜。
他没有任何犹豫。
“宝宝,收拾东西。”
“好。”
冯宝宝甚至没有问为什么,转身便走进了屋子。
片刻后,她拎着一个破旧的行囊走了出来,里面只装了两件换洗的衣物和一些干粮,外加一把她用了多年,早已磨得锃亮的铁锹。
张云渊看着那把铁锹,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他站起身,闭上眼,仔细感应着手腕上那股越来越清晰的指引。
方向,西南。
蜀地。
……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但对如今的张云渊和冯宝宝而言,崇山峻岭如履平地。
两人循着檄青那愈发清晰的指引,一路疾行,最终深入了蜀地腹地一处偏僻到近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
村子不大,鸡犬相闻,炊烟袅袅,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
指引的尽头,是一间毫不起眼的普通农舍。
土墙茅屋,篱笆小院,院里晾晒着一些干菜和农具,与周围的农户没有任何区别。
张云渊的心,却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他缓缓推开那扇虚掩的柴扉。
院子中央,一个男人正背对着他们,一斧一斧地劈着柴。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衫,身形略显佝偻,花白的头发被一根布条随意地束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被岁月压弯了腰的老农。
听到开门声,男人劈柴的动作一顿。
他缓缓地,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
当他的目光与张云渊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的瞬间,整个小院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劈斧凿,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皮肤黝黑粗糙,哪里还有半分当年龙虎山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天才模样。
唯独那双眼睛,在看到张云渊的刹那,依旧锐利如初,只是那锐利之中,多了太多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是震惊,是恍惚,是久别重逢的激动,更是被岁月冲刷后的无尽沧桑。
唯独身上萦绕的气息,比二十年前更加雄厚了。
已经到达了半步绝顶的层次。
此人,正是张怀义!
张云渊看着眼前这位几乎已经认不出来的二师兄,看着他那双布满了厚厚老茧、紧握着斧柄的手,看着院角那粗茶淡饭的灶台,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最终却只化作一声艰涩的呼唤。
“……二师兄。”
张怀义的嘴唇哆嗦着,他看着张云渊那张与二十年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年轻脸庞,仿佛看到了时光倒流。
“小……小师弟……”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石磨过。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个小院,遥遥对望着,任由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卷起心中那早已尘封的万千思绪。
就在这时,张怀义的目光,越过了张云渊,落在了他身后那个静静站着的身影上。
当他看清冯宝宝那张数十年如一日,没有丝毫变化的清秀脸庞时。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哐当!”
手中那柄沉重的柴刀脱手落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他伸出手,颤抖地指向冯宝宝,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名为“惊骇”的情绪,声音因极致的震惊而变得尖锐扭曲。
“冯……冯宝宝?!”
他失声惊呼,仿佛看到了什么完全不可能出现的神迹。
“是四哥的女儿?!她……她还活着?!”
张怀义踉跄着上前两步,一把抓住张云渊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眼中满是血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他情绪激动到了极点,断断续续地嘶吼着。
“当年,四哥带着她来找我们,说她身患奇症,命不久矣。
我们想尽了办法,甚至动用了八奇技的力量,想要为她逆天改命……可还是失败了!”
“最后,四哥抱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她,黯然离去,从此不知所踪……
这成了我心里最大的一个疙瘩!
我一直以为……我一直以为她已经……”
张云渊看着他这副几近崩溃的模样,连忙扶住他,将一股温和的炁渡入他体内,稳住他的心神。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张云渊看着天边的晚霞,将那段尘封在二十四节谷的往事,缓缓道来。
从他如何与无根生相遇,如何得其托付,再到如何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株名为“回魂草”的奇药,最终将已经濒死的冯宝宝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隐去了系统的存在,将一切都归于了那虚无缥缈,却又最能解释一切的“机缘”二字。
张怀义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神情,随着张云渊的讲述,从最初的震惊,渐渐变成了恍然,最后,化为了一声悠长的、充满了无尽感慨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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