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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简明刚从梁王府回府，推开朱漆大门就听见里屋的声音。
他的脚步不自觉放轻，流芝定是又在给哄儿子睡觉。
正屋藤椅上，流芝穿月白襦裙，摇篮里躺着熟睡的温子仁，轻哼着温柔的小调。
她的手里捏着银线绣针，在鹅黄小袄上绣小鲤鱼。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笑，眼尾弯成月牙：“回来了，灶房温着莲子羹，我去盛。”
温简明连忙按住她：“不用，子仁刚睡熟，我不饿。”
他坐在小凳上，帮流芝揉发酸的肩：“今日排戏累着了吧？怡红院那边太赶就往后推。”
流芝摇头，“马上就要首演了，多排几遍才不耽误。”
话刚落，院外传来婆母沈氏的脚步声。
“都当娘了还总往戏园子跑，传出去说温家媳妇不安分。”
沈氏自流芝嫁进来，虽没明着刁难，却总对她“怡红院出身”和“爱排戏”存芥蒂。
虽然那时候同意了，但心里那个疙瘩其实一直没能解开。
流芝握针的手顿了顿，刚要开口，温简明先接话：
“娘，流芝排的是民生戏，不是胡闹。”
“再是民生戏，也是抛头露面！”
沈氏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扫过流芝：
“明日怡红院那场不许去，子仁还小，离不得娘。”
流芝垂眸：“娘，首演后我就少去，就这一次……”
“一次也不行！”
沈氏语气发沉，转身往厨房走：“晚饭让张妈做，你看好子仁。”
温简明看着流芝落寞的模样，握住她的手：
“别气，明日我带你去，娘那边我来说。”
流芝摇头，笑着拍他手背：“我知道娘是为我好，再等等。”
没等几日，公公温老爷子先动了心思。
早膳时，温老爷子抱着温子仁逗得他咯咯笑，忽然道：
“听说怡红院明日演新戏，流芝也在，咱们带子仁去看看？让孩子见见他娘的本事。”
沈氏刚舀粥，皱眉：“你凑什么热闹？没分寸！”
“什么没分寸！”
温老爷子抱孙子起身，“流芝排戏认真，演得好极了！”
“再说子仁也到了该见世面的年纪，难不成你还要让孩子在家里天天看你的臭脸？”
沈氏还想反驳，温简明连忙道：
“娘，就去这一次，看完就回，不耽误子仁睡觉。”
沈氏看着他的眼睛，终是松口，却嘴硬：“我是怕子仁见不到娘闹，不是为看她排戏。”
第二日傍晚，温家一行往怡红院去。
戏台早已坐满，吴婶引他们到前排，递上精致的糕点：
“流芝刚还念叨子仁，怕他饿。”
锣鼓声响起，幕布拉开。
流芝穿青布襦裙，梳着妇人的发髻，抱襁褓从后台走出。
她演的是女子带幼孩逃亡，却不忘护信件的片段。
她声音不算最亮，却透着韧劲儿，念台词的时候，她的眼底淬着星光。
演到动情处，台下不少人红了眼眶。
沈氏原本还抱臂不以为然，然而此刻却不自觉坐直了一些。
她看着流芝在台上的模样，不像温顺的儿媳，倒像风雨里站稳的芦苇，透着从未见过的鲜活。
最后一段，流芝跪在墓碑前，那精湛的演技，连抱温子仁的温老爷子都点头。
“这孩子，演得真像那么回事。”
戏散场后，流芝卸了妆往台下跑，温简明递过帕子。
“累坏了吧？都出汗了。”
流芝刚要说话，沈氏走过来，递上厚披风：“夜里风大，一会儿回家的时候披上。”
随后她又把温子仁接过来递给流芝：“孩子刚才哭了两声，许是想你了。”
流芝愣了愣，就听沈氏又道：
“你戏服看着薄，下次让张妈加层衬里。”
温简明忍着笑，对流芝递了个眼神。
娘这是服软了。
自那以后，沈氏对流芝排戏的态度软了不少。
流芝晚归，灶房总留热汤；
戏服破了，沈氏偷偷缝好，嘴上说“我怕让人笑话”；
甚至流芝在院里背戏词，沈氏还会凑过来听上两句。
而温老爷子则成了“孙子奴”。
每日清晨先抱温子仁，把孙子的小鞋子挂腰间，出门下棋逢人就炫耀。
“我孙子会叫爷爷了……”
他还亲手做了小木马，虽然有些难看，却是温子仁最爱的玩具，整日抱着不撒手。
夏日傍晚，温家小院摆着露天晚饭。
流芝刚从怡红院回来，温简明帮她接戏服，沈氏给她夹红烧肉。
“今日排戏累，多吃点。”
温老爷子抱着温子仁喂米糊，一勺一勺怕烫着。
流芝看着眼前的景象，想起刚嫁进温家的忐忑，想起怡红院时念姐说的“你值得被好好爱着”。
她抬头看温简明，对方正温柔望着她，眼里满是笑意。
晚风卷着槐花香，温子仁的笑声混着沈氏的叮嘱、温老爷子的炫耀，漫过青石板，落在每个人心上。
流芝忽然觉得，所谓幸福，就是这样。
有疼她的丈夫，有口硬心软的婆母，有宠孙子的公公，还有能让她发光的戏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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