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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婶每天变着花样给暖夏做安胎餐。
早上是红枣酸粥,晌午是酸梅鸡汤,傍晚还会煮碗银耳莲子羹;
婴宁接手礼物制作后,每天都会来跟暖夏汇报进度。
“暖夏,今天缝好了五本,陆襄帮着画了插画,可好看了。”
晚晴整理完文化册译文,也会过来陪暖夏说话,讲些外面的新鲜事,免得她闷得慌。
阿福更是把“陪散步”的命令执行得格外彻底,每天下午准时放下手里的活,扶着暖夏在院里慢慢走。
他还特意问吴婶“孕妇散步要注意啥”,学着给暖夏拎小凳子。
然后走几步就问暖夏“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
甚至还笨拙地学揉腿,虽然力道时轻时重,却让暖夏笑得眉眼弯弯。
就连暖夏都没忍住调侃:“阿福哥,你这是拿我当女儿在养吗?”
阿福脸一红,别过头去:“净说些瞎话!”
这天傍晚,暖夏靠在藤椅上,看着阿福蹲在不远处整理模型零件,却时不时回头望她,心里满是暖意。
吴婶端来刚煎好的药,轻声道:
“你这孩子就是心善,总想着帮别人,现在可得好好顾着自己,咱们怡红院不缺你这几天的活,缺的是你和娃平平安安的。”
暖夏接过药碗,喝了一口,虽有些苦,却觉得心里甜。
“我知道,有大家这么照顾我,我肯定会好好歇着,等孩子生下来,咱们一起去慈幼院送礼物。”
初九的晨光带着点薄凉。
昨夜又下了小雪,让原本回暖的气温再次拉回寒冷。
低气温漫过怡红院戏台区时,把刚挂好的《天下大同》幕布染得冷了些。
幕布上绣的“海晏河清”纹样还有些硬,素心坐在侧台的高凳上,怀里抱着琵琶,指尖轻轻拨弄着弦。
清泠的调子像刚融的雪水,漫过青石板,落在每个人的耳尖。
凝霜穿着一身灰布短打。
这是《天下大同》里的戏服,衣服上缝着细碎的蓝布补丁。
就连头发也绾成简单的发髻,只插了根木簪,与她往日穿旗袍的明艳判若两人。
她站在戏台中央,深吸一口气,随着素心的琵琶声开口唱:
“潮起潮落守渔船,风里雨里盼归帆……”
前半段唱得还算顺畅,她的嗓音清亮,把阿湄守着渔船等父亲归来的执着唱得真切。
台下的伙计们都跟着点头,大力还小声跟身边的念八说。
“凝霜姐这嗓子,真的是唱什么什么好听。”
可唱到“雪落肩头思亲恩,不见归人泪湿衫”时,凝霜的声音突然发飘,眼神也空了。
她盯着戏台地板上的木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子。
“思亲恩”三个字唱得轻飘,像没落地的羽毛,少了那份藏在思念里的痛。
“停一下。”
浅醉从侧台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戏词本,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认真。
“凝霜,思亲恩这里,你得把……”
“她盼了平权三年,雪天里站在码头等,脚都冻肿了。”
“那种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感觉……”
一旁的林老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邱阳扯了扯他的衣裳:“你笑什么,你当初教的时候不也这样?”
什么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不都是从他林海生嘴里说出来的话?
凝霜叹了口气,将手里的道具放在旁边。
“我知道……可我总找不到那种感觉,一想到思亲,脑子就空的,不知道该想什么。”
她不是没演过悲情角色,可这里的思亲太具体。
太像她藏在心底不敢碰的过往,反而不敢深想。
因为她的出身记得很清楚。
窝里横的爹,早产离世的娘,还有个为了私心能不顾一切的哥。
当时时念听到她的过往还说,“凝霜啊,你这是DebUff叠满了!”
后来她才知道那“第八幅”究竟是什么意思。
素心停下琵琶也走了过来,手落在她的肩头。
“凝霜姐,你试试想想念姐去年去泉州祭拜伯父伯母的样子?”
“我记得念姐说,她在墓前放了蓝星诗集,还带了泉州的白菊。”
“就站在那里,半天没说话……”
浅醉立刻接过话,走到凝霜身边,帮她理了理戏服的衣领:
“就是那种感觉,念姐想老爷和老夫人,想他们没来得及看到她讨回公道,想他们当年逃亡的苦。”
“这里的思亲恩,不如你也用当时念姐的心态去试着演一演。”
“或者,你就把自己当做那个想找亲人却找不到的自己……”
想找却找不到的自己。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戳中了凝霜心底最软的地方。
她忽然想起九岁那年的冬天,也是这样冷的天。
那时候的她还有一个完整的家,虽然娘亲身子弱,但好歹那时候还活着。
后来,她娘死了,她爹每日酗酒,她哥每日都装体面去镇上和不三不四的人混……
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经记不清他们的模样。
只记得他哥把她送进青楼时,说的那句:“等赚了钱就来接你”。
可她等了一年又一年,她始终都没等到他们的身影。
那天的雪落在她的肩头,和戏里的雪一样冷。
她攥着冻得发僵的手,心里喊着“爹娘”,却没有任何回应。
后来到了怡红院,吴婶给她端来一碗热汤。
她喝着喝着就哭了,因为那是她第一次在冬天里,不用挨冻,还有热汤喝。
凝霜的眼眶慢慢红了,她抬手擦了擦,却没擦干净。
泪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掉,落在灰布戏服的补丁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她重新拿起道具,深吸一口气,对着素心点了点头。
“素心,再弹一次吧,这次我知道该怎么唱了。”
素心的琵琶声再次响起,这次的调子比刚才沉了些,带着点说不出的怅然。
凝霜站在戏台中央,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再是空的。
她看见戏中人在努力追寻亲人的模样;
她也看见九岁的自己,缩在墙角,雪落在她的破棉袄上,手里还攥着半块冷硬的窝头……
“雪落肩头思亲恩……”
再次开口时,凝霜的声音里多了哽咽,不是刻意的煽情,是从喉咙深处透出来的痛。
她的眼神不再空了,望着戏台前方的晨雾,像望着当年的码头,也像望着当年的墙角;
她的手轻轻抚过裙摆的补丁,像抚过当年冻僵的手;
唱到“不见归人泪湿衫”时,她抬手擦了擦泪,动作自然得不像演戏,倒像真的想起了远方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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