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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瓷面透过指尖传来,正好压下心底的波澜,让她始终保持着清醒。
楚倾玄会派人去沧州找蒲淞南,她的确早有猜测。
曹文钺已死,当年大满园旧案留下的老人不多。
像蒲淞南这样无根的浮萍,楚倾玄必然要斩草除根。
“蒲先生知道这事吗?”
时念抬眸问,目光落在阿福攥皱的纸条上。
“没敢跟他说。”
阿福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些不忍:
“他这几年过得太苦,好不容易才愿意跟咱们回盛京,要是知道楚倾玄还在追他,怕是又要吓得躲起来,到时候再想找他就难了。”
他叹了口气,往时念对面的凳子上一坐,声音满是同情:
“念姐,您是没见着蒲先生在沧州的住处。”
“就一间四面漏风的土坯房,窗户糊的纸破了好几个洞。”
“冬天连床能盖住全身的棉被都没有,夜里只能裹着发霉的稻草睡。”
“还有那锅里,煮的永远是掺了糠的稀粥,刮大风时连灶台都点不着火,他就啃凉硬的窝头充饥。”
阿福摇了摇头,心里当初那股子泛滥的圣母心又再次出现。
“他当年离开大满园后,嗓子受了凉,又没钱治,硬生生拖成了沙哑的毛病,没法再唱戏。”
“所以后来只能靠搬货、帮人劈柴糊口。”
“这些年也没成家,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全靠心里那点念想撑着。”
“总想着说不定哪天能回盛京,跟邱师傅、王师傅还有林老,再见一面。”
时念的心里泛起一阵涩意,同时又升起新的疑惑。
为何当年离开大满园的人,几乎都坏了嗓子?
她想起白天见到蒲淞南时。
他那双布满老茧、指缝嵌着泥垢的手……
时念想起他局促地绞着布袋子的模样,想起他说话时粗粝如砂纸摩擦的声音。
原来这些年,他不仅要受生活的磋磨,还要藏着当年的秘密,独自熬过一个又一个寒冬。
“不过蒲先生倒是跟我们说了些当年的事,说不定能帮上忙。”
阿福忽然想起什么,身子往前凑了凑,声音里多了几分郑重。
“他说当年曹文钺中毒那天,他正在后台练嗓子,亲眼瞧见曹文钺端着那碗泡了寒霜草的水。”
“当时曹文钺皱着眉抿了一口就吐了。”
时念的眼睛眯了眯。
当年大夫诊断的结果是寒霜草过敏,然而事实却是曹文月连用都不曾用过那寒霜草。
林老一直说自己没下毒,只是把寒霜草分给了曹文钺。
如今蒲淞南的话,正好印证了这一点。
曹文钺根本没喝那碗水,那他身上的毒,又是从哪来的?
“还有一件事儿。”
阿福的声音压得更低:
“蒲先生说,当年楚倾玄突然回大满园那天,他本想去跟老班主说涨工钱的事。”
“那时候大满园的台柱子就剩他一个,演出一场接一场,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工钱却跟以前一样,他心里实在憋得慌。”
“可他刚走到老班主的屋门口,就听见里面有说话声,是楚倾玄和那老班主的。”
阿福学着蒲淞南当时的语气,连神态都带了几分紧张。
那一夜,蒲淞南本想去和师父说道说道,毕竟眼下的大满园全都靠着他撑门面。
虽然累是累了些,但一想到家中还有病重的老母,他还是鼓起勇气去了老班主的门前。
只是还没走近,就听到里屋传出来的低声交谈。
“倾玄,是你做的吗?”
烛火将房间里的人影拉的老长,落在窗面上,洒下一片黑影。
只听房间里的楚倾玄笑了一声,“师父,您在说什么?”
“大夫都说了是大师兄寒霜草中毒,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再者,如今二师兄都已经被你撵走了不是吗?你现在还要一个答案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您还想让二师兄回来?”
房间里的楚倾玄端起桌面上邱王二人送来的人参汤,用调羹搅了搅。
旋即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这才递过去。
“师父,您老人家可能还不知道,二师兄他眼睛瞎了,那嗓子好像也跟大师兄一样,唱不了了!”
屋外的蒲淞南闻言瞳孔猛缩,想要离开这里,然而一双腿却像是被灌了铅。
半步都无法挪动。
一想到当初园里的大家都对林海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心里就生出一股浓浓的后悔。
直到房间里传出来瓷碗碎裂的声音,这才让蒲淞南回神。
“滚!你滚!咳——咳——咳——”
老班主怒吼出声,一把拍开楚倾玄的手,连带着他手里的瓷碗都飞了出去。
楚倾玄像是被吓到了一般,低笑出声,“呵呵,师父,您老了,这气性就不要这么大了!”
他不退反进,慢条斯理从怀里掏出一根帕子,轻轻为他擦去刚咳出来挂在嘴角的血渍。
“师父,您啊,消消气儿,若是再这么闹下去,可就……”
老班主再次抬起手,用出全身力气一把推开楚倾玄。
“你滚!楚倾玄你滚!”
“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
直到里间传出楚倾玄的声音,“那师父您可得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我就……”
偷听的蒲淞南听到这话忙躲到了一旁的树后,回头的最后一眼,只见窗户上的两道影子融合在了一起。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楚倾玄从屋子里走出来,贴心的关上门迈着四方步离开。
确认人离开之后,蒲淞南从树后走出来。
本想着进去瞧瞧师父……
可最后他还是没有迈出脚步,因为他的心里其实也恨着老班主。
从小到大,他们师兄弟四人,师父从来都看不见他。
他想着,或许师父死了也好,这样他就能接手大满园。
可就是这样的一点私心……
让他后半生的每个日夜都饱受煎熬。
讲完故事,阿福顿了顿,眼神里满是唏嘘。
“现在想来,那碗碎了的参汤,说不定就是老班主病逝前,邱师傅和王师傅送去的那碗!”
书房里瞬间静了下来,只有炭盆里的银丝炭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溅起一点火星,映得时念眼底亮得惊人。
楚倾玄、老班主、摔碎的参汤、老班主突然病逝……
这些碎片像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渐渐勾勒出当年真相的轮廓。
老班主的死,是楚倾玄当年为了夺权而蓄意谋杀……
时念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思绪飞快地运转。
蒲淞南的话,不仅能洗清林海生“毒杀曹文钺”的冤屈,还能牵扯出老班主的死。
“阿福,”
时念忽然开口,“你现在就去安排人。”
“让几个功夫好的人守在邱师傅住处附近,别露面,就躲在暗处盯着,不管是谁靠近,都拦下来。”
“哎!我这就去!”
阿福立刻站起身,脚步比来时更急,刚走到门口,又被时念叫住。
“还有,”
时念补充道:
“明日的宴会,让蒲先生跟林老暂时不要露面,先在邱师傅的屋里待着,等合适的时机再请他们出来。”
阿福重重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里,脚步声很快就远了。
书房里重新安静下来,时念望着窗外挂着的灯笼,忽然觉得指尖有些冷。
雪后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案上摊开的《蓝星故事集》上。
书页边缘的批注,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她伸出手,轻轻合上书册,指尖在封面上顿了顿,心里有了主意。
腊月二十九的天还没亮透,天边刚泛起一点鱼肚白,怡红院的灶房烟囱就率先冒起了青烟。
时念刚洗漱完,就见暖夏端着碗姜茶过来。
“念姐,吴婶说让您先垫垫肚子,一会儿客人该来了,到时候想歇口气都难。”
“好。”
时念接过姜茶,温热的瓷杯裹住掌心,暖意顺着指尖漫到心口。
她抬眼扫过院里的景象。
“念姐,您瞧!”
暖夏忽然指着东方,声音里带着惊喜。
时念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的山头冒出一抹橙红。
像被谁打翻了胭脂盒,正一点点往上爬,把半边天染得像是一幅油画。
雪后的天空格外干净,没有一丝云。
那抹红渐渐晕开,变成金灿的光,落在积雪的青石板上,映得满眼亮堂,连屋檐下的冰棱都闪着细碎的光。
念八和大力正好扛着块新打磨的戏台木板走过,见了这景象,也忍不住停下脚步。
大力抬手揉了揉冻红的耳朵,笑着说:
“这日出真好看,跟咱们怡红院今儿的日子似的,越来越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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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生篇做了较大的改动,改之前逻辑问题有些严重,改之后也有,但比之前好了不少。
表示对不起看过的宝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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