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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热的风裹着尘土卷过车帘,带着夏末特有的黏腻,糊得人嗓子眼发紧。
时念坐在马车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棂上的木纹。
车外传来吴婶收拾包袱的窸窣声。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然而安静得反常,反倒让人心里发毛。
“念姐,都妥当了。”
阿福掀开车帘,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淌。
“伙计们把东西都搬上车了,掌柜的收了钱,连问都没多问一句。”
时念点点头,目光掠过客栈紧闭的门板。
方才张珂源去结房钱时,掌柜的正蹲在门槛上。
见到银子他嘴角的笑都咧到了耳根。
只咧着嘴笑,连眼皮都没抬。
还是张珂源转身离开之前,他才说了一句“客官一路顺风”。
“走吧。”
时念的声音有些发沉。
车队缓缓驶离“迎客来”客栈,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在空荡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沿街的铺子都上了门板,只有几家酒肆还亮着昏黄的灯。
隐约传来划拳声,却透着股刻意的热闹,像戏台上演到一半的假戏,没半点真滋味。
“奇怪。”
浅醉的声音从隔壁马车传来,带着点困惑。
“怎么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这个时辰不该那么早收摊了才是。”
时念掀帘望去,果然见街道空旷得反常。
平日里摆摊的货郎、纳凉的老汉、追闹的孩童,此刻全没了踪影。
只有风吹过幌子的哗哗声,像谁在暗处翻书。
“许是官府戒严吧。”
阿福赶着马车,随口应道:
“毕竟城门口还堵着那么多人,城里管得严些也正常。”
可时念心里那点不安却没散。
她想起那张“青州危”的纸条,想起春风园老头警惕的眼神,想起客栈掌柜那句“这几日最好别出门”。
这些碎片拼在一起,像张没画完的网,正悄无声息地收紧。
车队快到城门时,阿福忽然“咦”了一声:“守城的兵呢?”
时念心头一紧,果然见城门洞空荡荡的,吊桥平铺在护城河上,连个巡逻的兵卒都没有。
往日里盘查的哨卡、耀武扬威的铁甲,此刻全没了踪影,只有风卷着落叶穿过门洞,发出呜呜的响。
“会不会是……他们提前收到了消息,故意放咱们走?”
素心的声音带着怯。
时念没说话,只是示意阿福加快速度。
马车驶过吊桥时,她回头望了眼青州城的轮廓。
夕阳的余晖正从城楼的垛口漏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块被打碎的铜镜。
出城半个时辰后,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官道两旁的庄稼地黑黢黢的,只有虫鸣在田埂间此起彼伏。
阿福勒住缰绳,马车缓缓停下,车轮碾过碎石的轻响戛然而止。
“念姐,歇会儿不?”
阿福转身问,手里的马鞭往车辕上一靠。
“弟兄们都累了,前面那片林子能歇歇脚,正好让马儿也喝口水。”
时念刚要应声,鼻尖忽然嗅到股熟悉的气息。
是松脂混着汗味。
她猛地掀帘,目光扫过前方的密林,树影重重叠叠,像藏着无数双眼睛。
“不对劲。”
时念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在车帘上掐出白痕,“太顺利了。”
从收拾东西到离开青州,从城门无人盘查到官道畅通无阻,每一步都顺得像有人刻意安排。
这顺遂里的刻意,比明刀明枪的阻拦更让人发毛。
阿福脸上的轻松也淡了,攥着马鞭的手紧了紧:“您的意思是……”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亮起一点橙红的光。
那光在黑暗里晃了晃,随即又亮起一点,很快连成一片,像条燃烧的蛇,正沿着官道往这边爬。
“火把!”
十四的低喝声从最后一辆马车传来,“怎么这么多火把!”
阿福的脸色瞬间变了,反手将时念往车里推:“念姐快进去!”
时念还没坐稳,就听阿福对着车队大喊:“戒备!都打起精神来!”
褂子摩擦的声响、刀剑出鞘的锐响、妇孺低低的惊呼声混在一起,在寂静的官道上炸开。
时念趴在车窗边,看着那些火把越来越近,光线下晃动的人影越来越清晰。
他们穿着黑衣,手里拎着刀棍,腰间缠着红绳,正是客栈掌柜说的“山匪”打扮。
“妈的,果然是山匪!”
阿福的声音带着狠劲,手里的马鞭“啪”地抽在马背上。
“去几个人带姑娘们往后退!十四跟我顶住!”
马蹄扬起的尘土混着燥热的风扑过来,时念的心跳得像擂鼓。
她终于明白那张“青州危”的纸条是什么意思。
不是警告,是诱饵。
对方算准了他们会走,算准了他们会选这条官道,甚至算准了守城的兵会“恰好”离岗。
那张写着“青州危”的纸条,分明是请君入瓮。
然而此时的时念明白过来,却晚了。
“杀!”
山匪的嘶吼声刺破夜空,黑压压的人影像潮水般涌过来。
刀光在火把下闪着冷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念一攥着木棍迎上去,木杆与对方的钢刀撞在一起,“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他干脆攥着断杆往山匪脸上捅,血瞬间溅在他褂子上,却没退半步。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靠近马车!”
她想掀帘出去,却被人死死按住肩膀。
“念姐,你就在里面待着!别出来添乱!”
阿福的声音粗得像砂纸,后背不知何时挨了一棍,踉跄着差点摔倒,却还是咬牙站直了。
“咱们还能撑一阵子!”
他话音刚落,就见个满脸横肉的山匪绕过念一的防线,举着刀往时念的马车扑来。
阿福眼疾手快,一马鞭抽在那人手腕上,钢刀“哐当”落地。
可下一秒,又有三个山匪涌上来,像闻到血腥味的狼,围着他砍。
“顶住!再顶顶!”
阿福的嗓子喊得发哑,胳膊上被划了道口子,血顺着袖口往下淌,却没松劲。
时念看着伙计们一个个倒下。
有的被按在地上,刀架在脖子上;
有的捂着伤口后退,脚步虚浮;
连最能打的十四都被砍中了腿,单膝跪在地上,却还攥着刀,死死盯着冲过来的山匪。
吴婶把乔娘子和陆襄护在身后,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浅醉和素心缩在后面,脸色惨白,却没哭出声。
这些跟着她从盛京出来的人。
有的曾是青楼的姑娘,有的曾是街头的杂役。
此刻却像战士般挡在马车前,用血肉之躯筑起防线。
可山匪实在太多了,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头。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伙计们的防线就松动了,退得越来越往后,眼看就要被山匪冲破。
一个满脸刀疤的山匪狞笑着扑向时念的马车,粗糙的手抓住车帘,就要往起掀。
“这车里定是那领头的!抓了她,咱们就发财了!”
时念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伸手去摸靴筒里的短刀。
那是何源临走前塞给她的,说是以防万一。
然而平时她压根没有想过这个万一……
就在这时,一支羽箭带着破空声“咻”地飞来。
擦着刀疤脸的耳边钉在车辕上,箭尾还在“嗡嗡”震颤,箭羽上的羽毛簌簌发抖。
刀疤脸吓得一哆嗦,猛地回头骂道:
“哪个狗娘养的敢暗算你爷爷?!不想活了?!”
黑暗里忽然传来衣料摩擦的轻响,一道玄色身影从老槐树后缓步走出。
火把的光落在他身上,墨锦的衣袍泛着暗哑的光,腰间的玉佩在晃动的光线下闪着冷光。
他身后跟着一群黑衣人,手里的弓箭还搭在弦上,显然刚才那箭是他们射的。
刀疤脸看清祁醉的脸,瞳孔猛地收缩,手里的刀“当啷”掉在地上。
“祁、祁醉?!”
这两个字像块石头砸进山匪堆里,原本往前涌的人群顿时停了。
原本还来势汹汹的一群人悄悄往后退,眼里的凶狠也变成了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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