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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东猛地停下,箱子“咚”地撞在石阶上。
转身时,脸上还带着点茫然:“念姐!”
“今日客源不错,怎么不见你数银子?”时念笑着问。
大东挠了挠头,发髻歪在脑后:“念姐,你怎么打趣我来了?
咱们大家伙儿都知道您是为了保护咱们才不去争的,咱们都记着呢!”
他忽然意识到说漏了嘴,慌忙摆手。
“我……我是说,阿福哥跟我们讲了,大满园有世家撑腰,咱们现在硬碰硬会吃亏。”
他仰着小脸,眼里的光比戏台的灯笼还亮。
“我们本来活的还不如乞丐,若不是念姐您施以援手,咱们又怎么能过上如今的好日子?
不过是少赚点儿银子,咱们不急……”
话没说完,就被赶来的阿福敲了下脑袋:“干活儿去!话比戏文还多!”
大东耸了耸肩,搬起箱子往后台跑,粗布短打的背影在晨光里晃悠,像只快活的小鹿。
时念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热。
阿福走过来时,手里还攥着张戏单,是刚从大满园传来的。
上面印着“特邀付兴博先生评戏”的字样,墨迹新得发亮。
“他们这是把世家的牌子亮出来了。”阿福的声音沉了些。
时念接过戏单,指尖拂过“付兴博”三个字,忽然笑了:“亮出来才好。”
她往戏台望了眼,浅醉正唱到“辕门外三声炮响”,唱腔刚劲得像出鞘的剑。
“咱们唱咱们的穆桂英,让他们评他们的《长生殿》。”
阳光越升越高,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暖夏在侧台记词,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响;
十二举着木剑站在台边,粗声粗气地给孩子们说戏;
吴婶端着新做的杏仁酥走过,嗓门比锣还响,却透着掩不住的笑意。
时念忽然想起刚穿来时的那个黄昏,她躺在起球的锦被上,满脑子都是如何在这青楼里活下去。
那时怎会想到,有朝一日,这群曾困在泥沼里的人,会为了“体面”二字,甘愿少赚些银子。
戏台的锣鼓声再次响起,浅醉的唱腔穿云裂石。
混着雅间里的喝彩,漫过春螺巷的青石板,漫过云水街的方向,像在说——
有些仗,不必声张,唱透了,便赢了。
晨露刚被日头蒸成水汽,盛京城的大街小巷就飘起了议论声。
像煮滚的粥,咕嘟咕嘟冒着泡。
绸缎庄的伙计踩着梯子挂幌子,嘴里哼着《穆桂英挂帅》的调子,却被隔壁茶馆的老秀才敲着拐杖打断。
“哼,野路子唱的野戏,也配跟大满园的《长生殿》比?”
他呷了口浓茶,茶沫沾在花白的胡须上。
“那唱词大白话似的,连平仄都不讲,哪有正儿八经的戏曲该有的韵味?”
旁边穿青布衫的书生立刻红了脸,手里的《蓝星诗选》被攥得发皱。
“老伯此言差矣!怡红院的戏是通俗,可‘天生我材必有用’这等句子,能让挑夫听了直起腰,让寒门学子看见了盼头,这难道不是好?”
争论像蒲公英的种子,借着风散得满城都是。
吏部尚书府的轿辇经过春螺巷时,轿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方仲文捻须的侧脸。
他正听着随从讲怡红院的新戏《穆桂英挂帅》,眉头微蹙。
“女子挂帅?未免太过离经叛道。”
可话音未落,就见巷口几个卖花姑娘围着戏单喝彩,声音脆得像银铃。
宫墙根下扫雪的小太监们也凑趣。
一个说“大满园的武生翻跟头能连翻二十个”;
另一个就驳“怡红院的凝霜反串诸葛亮,眼神比真谋士还亮”。
吵到最后,竟用冻红的手指头数起各自听过的戏目,倒比朝堂上的争论热闹几分。
盛京书肆的木门刚卸下门闩,这股议论就顺着门槛钻了进来,混着松烟墨的香气,在书架间缠缠绕绕。
时念站在柜台前,指尖拂过刚装订好的戏本,蓝布封面上“怡红院新编”四个字墨迹未干。
王尤劲正用布擦拭镇纸,檀木的纹路里还嵌着点墨渣,是昨夜赶印时蹭上的。
“这批《穆桂英挂帅》的戏本,字排得倒是比以前还要整齐一些。”
时念拿起一本,纸页边缘裁得光滑,比坊间的粗制滥造强上十倍。
王尤劲笑得眼角堆起皱纹:“托您的福,新招的刻工手艺好,说以前在江南给话本坊刻过书。”
他往时念身后望了眼,“阿福他们没来?”
“他忙今日忙着旁的事情,我正好闲着也是闲着。”
时念翻开戏本,见“辕门外三声炮响”那页特意用朱笔标了停顿。
是浅醉特意嘱咐添的,方便初学者学唱。
“这几日院里清闲,正好磨磨细节。”
王尤劲往前靠了靠,凑近柜台。
“时老板,外面都在传……说您跟大满园较上劲了。”
他往云水街的方向努了努嘴。
“昨儿个大满园请了礼部的几位老爷去看戏,散场时付兴博先生说,戏者,载道也,非逞口舌之快。”
“这话……明摆着是说您呢。”
时念合上戏本,封面上的穆桂英剪影在晨光里透着股硬气。
“他说他的,我过我的。”
她顿了顿,指尖在“道”字上轻轻敲着。
“若说载道,《穆桂英挂帅》讲的是忠勇,《梁祝》说的是真情,难道不是道?”
王尤劲被问得一怔,随即抚掌。
“您这话说得在理!那些酸儒总把道挂在嘴边,倒忘了寻常人过日子,靠的就是这点真情勇毅。”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像被风吹皱的池水。
几个穿绿袍的学子围在书肆台阶下,手里捏着怡红院和大满园的戏单,争得面红耳赤。
“大满园的《桃花面》唱了三十年,每个腔都磨得滴水不漏,这才叫功夫!”
“功夫再好,唱的都是王侯将相的悲欢,跟咱们寒门学子有什么相干?”
“怡红院的《范进中举》,才唱透了咱们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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