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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汤碧透,像极了锦鲤池里的活水,浮着两片嫩绿的茶芽,香气清冽。
太后指尖捏着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才慢悠悠开口:
“是不是有人给你递了消息,说澜沧常去怡红院?”
叶云舒这才敢抬头,从袖中取出那张叠得整齐的素笺,双手递了过去,声音带着几分犹疑:
“昨日收到的,没署名,只写着王爷属意怡红院时念,还说她智比谢安,貌胜苏小。”
太后展开素笺,目光在那两句夸张的评语上停了片刻。
她瞳孔微眯,旋即嘴角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
她抬手唤来宫女,取过廊下的烛台,指尖捏着素笺一角,缓缓凑向烛火。
橙红火苗顺着纸边蜿蜒而上,其智可比谢安那行字先化作焦黑,转瞬便成了细碎灰烬。
风一吹,灰烬轻飘飘落进锦鲤池里,连点痕迹都没留下,只惊得池底几尾小鱼摆了摆尾。
“所以昨日,你是特意去见了那个时念?”
太后掸了掸指尖的余灰,语气听不出喜怒,只盯着池中游动的锦鲤。
“是。”
叶云舒老实应道,不敢隐瞒。
“她坦然承认从前是妓子,半分不避讳,还说……还说做王妃拘束,不如在怡红院唱自己的戏自在。”
她本以为这话会惹太后动怒——
毕竟皇室体面岂容平民置喙。
可太后却只是轻笑一声,凤钗上的东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晃得人眼晕。
“倒是个直白通透的性子,没那么多弯弯绕。”
叶云舒诧异抬头,眼底满是不解:
“太后娘娘不担心吗?梁王殿下毕竟是皇室宗亲,若是真对她动了心思……”
“担心什么?”
太后打断她,团扇在石桌上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声响。
“担心她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能把我南齐的战神王爷勾走?”
“云舒,你还是太年轻,不懂澜沧的性子。”
她望着池中争抢鱼食的锦鲤,忽然话锋一转:
“你可知哀家为何让你进京伴驾?”
叶云舒愣了愣,下意识答道:“娘娘说是……让我在身边伺候,解解闷。”
“这只是说辞罢了。”
太后的目光落在她鬓边的东珠簪上,语气软了几分。
“你自幼跟着你祖父读书,聪慧通透,性子又稳,与澜沧的脾性倒是相配。”
“叶家在朝堂上的势力,更是能帮上澜沧不少。”
叶云舒的嘴角微微垂下,指尖攥着丝帕。
那帕子本是太后前日赏的云锦,此刻却被她绞得变了形。
“太后娘娘,我……”
“哀家知道你委屈,也知道你不想嫁入皇室,被困在这四方天地里。”
太后放缓了语气,像在安抚。
“可皇家婚事,从来都不是只看心意。”
“你嫁入梁王府,既能让叶家的人安心,又能帮澜沧在朝堂上多些助力,这才是两全其美。”
话音刚落,她的语气又骤然锐利起来,目光扫过叶云舒。
“至于那个时念,她的确是个妙人,可妙人未必能做王妃。”
“澜沧是什么性子,哀家比谁都清楚。”
“他若是真对哪个女子动了心,哪会拖到现在?哪会只让她守着个青楼戏台?”
叶云舒还是不解,眉头微蹙。
“可殿下的确常去怡红院,还暗中护着那院子……”
“护着?”
太后笑了,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
“你当他护的是时念?”
“他护的从来都不是哪个女子,是能帮他敲山震虎、牵制太子的棋子。”
“时念这颗子,妙就妙在她自己都未必清楚自己的用处,还以为只是在守着戏台。”
叶云舒:“……”
这话她并不认同,她觉得,时念不仅知道自己是一颗制衡太子的棋子,也一直在刻意做好棋子的本分。
太后站起身,扶着宫女的手走到九曲桥上,望着远处连绵的宫墙,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
“皇帝和澜沧都是哀家的儿子,一个守着朝堂,一个守着边关,谁也离不开谁。”
“太子性子太急,急得忘了皇家最忌讳露锋芒,澜沧帮皇帝敲打他,也是应当的。”
叶云舒虽不问朝堂,却也听闻了一些。
太后说的这些,她多少有所耳闻,只是没那么清楚罢了。
“可那张纸条……”
“那就更不必担心了。”
太后回眸,凤眸里闪着洞悉一切的光。
“若是澜沧自己想抬举时念,根本不必绕这么多弯子,更不会让纸条落到你手里。”
“这纸条,要么是太子的人想挑事,要么是后宫里想看热闹的手笔,当不得真。”
她走回叶云舒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提点道:
“你呀,就是太认真。”
“这深宫朝堂里的消息,真真假假比锦鲤池的水还浑,若是每句都信,迟早要栽进去。”
叶云舒望着太后鬓边的珠翠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忽然明白为何太后能成为最终赢家。
她能在深宫站稳脚跟,是因为她懂权衡,懂自己的儿子,更懂何时该松、何时该紧。
太后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
“哀家老了,可不想这年纪还替他们兄弟两个操心。”
“澜沧有他的战场,太子有他的东宫,谁能笑到最后,终究得看他们自己的道行。”
只是现在看来,太子终究还是稚嫩了些。
叶云舒低头,看着石桌上那杯早已微凉的龙井,心头的疑虑一扫而空。
“太后娘娘说得是,是我先前钻了牛角尖。”
“你能明白就好。”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今日晌午就留在哀家宫里用膳,哀家让御膳房做你爱吃的蟹粉小笼,再炖一盅冰糖雪梨,解解秋燥。”
“谢太后娘娘。”
桂香再次漫过汉白玉栏杆时,叶云舒扶着太后走过锦鲤池,脚步轻快了许多。
昨日在怡红院门口见到的时念,她眼里的光比檐下的灯笼还亮。
那是种从未被生活磨平的鲜活,让她生出几分羡慕。
可,太后的一番话点醒了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
此时的梁王府书房,许澜沧正听着沧七的回报。
“……太后与叶小姐在御花园聊了近一个时辰,还留了午膳。”
“那张纸条,太后看后便烧了,两人后来聊得颇为投契,听宫女说,太后还夸时老板是妙人。”
沧七垂着头,不敢抬头看主子的脸色,只把探得的消息一一禀报。
许澜沧指尖把玩着墨玉扳指,声音平淡:“烧了?”
“是。”
沧七连忙补充,“烧得干净,没留下半点碎片,太后还劝叶小姐,不必在意那些传言。”
许澜沧忽然低笑出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母后这是……既放心,又不放心啊。”
放心的是他不会被一个青楼女子绊住脚步,不放心叶云舒年轻气盛、被人挑唆,这才亲自提点一番。
既烧了纸条断了隐患,又安抚了叶云舒,顺便还夸了时念。
“主子,要派人去查查那张纸条是谁递的吗?”
沧五站在一旁,轻声问道。
“不必了。”
许澜沧放下抄本,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水榭。
细碎的黄花缀满枝头,香气顺着风飘进书房,带着点甜腻的暖意。
“左右叶云舒都不曾入局,那纸条是谁递的,又有什么要紧?”
他望着宫墙的方向,眼神深邃。
母后想让叶云舒做王妃,叶家在文官集团里的势力,的确是他稳固地位的助力。
可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自幼便见惯了朝堂的尔虞我诈,也见多了边关的生死搏杀。
如今反倒时念那种他从未拥有过的、寻常人家的烟火气才是最难得的东西。
“把送来的那两坛桂花酿取来。”
*
怡红院后台,烛火依旧明亮。
“转个圈看看,裙摆是不是太沉。”
时念伸手拽了拽戏服的下摆,又拿起剪刀剪掉裙边多余的线头。
“这里收得再紧些,舞动时更利落,穿的时候才好耍剑。”
晚晴听话地转了个圈,裙摆扫过地面的碎布,带起一阵细小的尘埃。
她笑着问道:
“念姐,您说咱们这《穆桂英》能演到什么时候?现在天天满座,我瞧着还能演一两月!”
“那就演到没人想看为止。”
时念笑着打了个哈欠,眼底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亮得很。
“不过依我看,至少能演到冬天,毕竟……”
她抬头望向窗外,月光正顺着窗棂爬进来,照亮了案上堆叠的旗袍样稿。
“这盛京的风雪,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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