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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词夺理!简直是强词夺理!”
他身后的白胡子老者立刻附和:
“礼曰男女授受不亲,女子衣裳本为蔽体遮羞,哪能这般露胳膊露腿?这不是轻浮是什么!”
围观的人群渐渐分了派。
穿长衫的念书人大多颔首认同。
而挑担的商贩放下了肩上的担子,买菜的大婶攥着手里的菜篮子,都在底下窃窃私语:
“我瞧那旗袍挺端庄的,比有些大家闺秀穿的绫罗绸缎素净多了。”
“谁说不是呢?”
“这衣裳瞧着怪好,也不露肉,不过就是紧了一些,哪有他们说的那么过分?”
时念笑了,侧身对着巷口的人群扬声道:
“诸位街坊邻居都听明白了?方才老先生说,穿旗袍便是轻浮,失了女子风骨。”
她抬手示意阿福,阿福应了声,麻利地进去准备。
伙计们也手脚勤快,转眼就将望秀阁收拾了出来。
“既然话赶话到了这儿,不如咱们今日就论一论,何为风骨,何为轻浮?”
老秀才一愣,山羊胡颤了颤:“你要做什么?”
时念微微勾唇,声音清亮。
“没什么,不过是开个辩论会罢了,但凡想说话、想论理的,不论男女老少,都能进院里坐下说。”
“今日我怡红院不唱戏,就陪诸位好好说道说道这道理。”
这话像块石头投进滚水,围观的人顿时炸了锅。
梳着双丫髻的卖花姑娘第一个举起手里的花篮子。
“我要进!凭啥女子穿得好看些就是轻浮?”
接着是个敞着衣襟的短打汉子,把肩上的扁担往地上一放。
“我也来!我婆娘上次穿新做的布衫,笑得比春日里的桃花还艳,若是让自家婆娘开心也算失德,那我这男子不做也罢?”
时念:“……”
兄弟,言重了!
最后连盛京书院的几个年轻学子都挤上前,一个白面书生拱手道:
“我们是来听道理的,不算捣乱吧?”
老秀才气得山羊胡都竖了起来,可架不住众人的兴致高涨。
无奈他也被身后几个同来的老者半推半劝,不情不愿地挪进了怡红院。
时念早让人沏好了茶,一碗碗摆在长桌上。
她自己则缓步走到戏台中央:
“今日咱们立个规矩,谁说话都作数,不许骂人,不许动粗,只凭道理说话。”
她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老秀才身上,语气平和:“老先生先请?”
老秀才梗着脖子,拐杖往地上一顿。
“自古女子以贞静为要!《女诫》有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
“连才华都不必出众,何况衣裳?穿得这般花枝招展,不是为了勾人是什么?”
他身后一个留着三缕须的中年秀才立刻接话:
“正是!去年城西张屠户家,他女儿不过穿了件粉色罗裙出门,就被个登徒子尾随了半条街,这不就是轻浮招祸?”
人群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几个穿粗布衣裳的妇人面露犹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显然被这话戳中了藏在心底的顾虑。
时念却不急不缓地走到台前,指尖轻轻叩着桌沿。
“先生说女为悦己者容是勾人,那敢问诸位先生——”
她忽然转身,目光扫过台下穿长衫的学子们。
“你们穿锦缎长衫、戴玉坠玉佩,难道不是为了体面?这难道也算轻浮?”
“女子打扮的好看受到委屈,你们不去责怪那个侵犯的人,反而责怪起女子穿衣不够得体?这是哪来的道理?”
“难道就因为我们女子是女子,你们男子是男子?”
这种受害者有罪论,时念本以为南齐不会有,然而没想到……
终究还是她将这个时代想象的太过美好。
但这也不能全然怪她,毕竟自她穿越而来,这一路算不上顺风顺水,也称得上平静无波。
这才导致她有了错觉,觉得南齐的社会体系和民生意识十分完善。
学子们闻言顿时语塞,一个脸圆圆的白面书生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
“我们那是……那是礼仪!是读书人该有的体面!”
“女子穿得合体美观,为何就不是礼仪?”
时念追问: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道淑女就该蓬头垢面、灰头土脸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伸手从旁边伙计手里接过浅醉刚绣好的旗袍样稿,高高举过头顶。
“大家都瞧仔细了!”
“这旗袍领口掩到锁骨上,开叉只到膝盖上,内里还有软纱衬着。”
“是哪处露了?还是哪处又失了体面?”
一人附和:
“就是!前几日我在东街的盛京书肆,亲眼见永宁公主穿了件月白旗袍逛书店,那模样端庄得很!”
“男子为了体面能穿锦戴玉,女子就穿不得这合体的旗袍?”
时念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字掷地有声:
“难道风骨还分男女、按身份论高低?”
老秀才气得浑身发抖,拐杖再次在地上戳得咚咚响。
时念都替那根拐杖觉得委屈了。
这才不一会儿,都不知道老秀才手中那拐与地面来了多少次亲密接触了。
“你这是偷换概念!纯粹是歪理!”
“是凭本事吃饭的人,就不该被衣裳捆着!”
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众人循声回头,见左香伊穿着件银灰绣竹的旗袍站在院门口。
她的腰间系着的红腰带格外醒目,衬得她身姿挺拔。
“我爹常跟我说,军人的风骨在沙场杀敌,书生的风骨在笔墨写心,那女子的风骨,凭什么要被一件衣裳捆着?”
她大步走到戏台前,指尖轻轻划过旗袍领口的玉扣:
“因为心情愉悦,我穿这身去演武场,能比旁的男子多劈三刀;”
“因为心情愉悦,我穿这身去书房看兵书,能把兵法背得更熟。”
“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子,穿得好看些,这些实打实的本事就不算本事了?”
关念慈也跟着走上前:
“时老板说的女为悦己者容,我懂。”
“悦己,先是自己瞧着舒心,再是让旁人看着顺眼。”
“连自己都瞧不上自己,连穿件好看衣裳的底气都没有,哪来的风骨?”
年轻学子里顿时起了骚动,一个穿月白长衫的清瘦公子站起身,拱手道:
“左小姐言之有理!”
“在下前日读《南齐史记》,见书中记载于文卓夜奔曹相如时,穿的正是一身锦缎华服,难道诸位老先生要说她这般行事是轻浮?”
“可她敢爱敢恨、不循俗礼,这难道不算风骨?”
老秀才被堵得脸涨成了猪肝色,哑口无言,半晌才从喉咙里憋出一句:
“那、那是戏文!是野史传闻,当不得真,做不得数!”
时念上前一步,接过话头,目光灼灼地扫过全场:
“那又如何?便是野史,又碍着风骨什么事?风骨从来在心里,在行事里,不在一件衣裳上!”
她转身指向后台,高声道:“流芝!”
不多时,流芝抱着琵琶从后台走出来,鬓边插着的海棠银簪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
时念看着她,轻声道:
“流芝以前总觉得自己出身低贱,就算穿再好的衣裳,也总觉得抬不起头。”
“可如今她敢站在这里,敢直面世人带着偏见的目光,敢站在台上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难道不是风骨?”
流芝被说得脸颊通红,却用力挺直了脊背。
她指尖轻轻拨动琴弦,一曲《千里之外》的调子缓缓流淌出来。
“后台的香巧姑娘,绣起鸳鸯帕子来,一针一线都藏着心意。”
“后院做杂事的陈州,刻木牌时哪怕扎破了手,也不肯停下手里的活计——”
时念的声音混着琴声,温柔却有力:
“他们平日里穿的都是粗布衣裳,难道就没有风骨?”
围观的人群早已忘了方才的辩驳,不少人跟着琴声轻轻哼唱。
方才那卖花姑娘更是红了眼眶,抬手抹起了眼泪。
“我娘一辈子穿的都是带补丁的衣裳,却硬是把我拉扯长大,她难道不算有风骨?”
或许在旁人眼中,她娘就是个愚不可及的妇人。
毕竟不会有女子不会不想生男孩儿,可她娘却没有。
所以在她的眼中,她娘就是那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老秀才张了张嘴,还想反驳,却见自己带来的几个老者都悄悄低下了头。
其中一个留着白胡子的老者更是凑过来,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
“算了吧,贤弟,这世道……早不是咱们从前认的那个样子了。”
时念拿起桌上一碗茶,缓步走到老秀才面前,双手递了过去。
“老先生,先喝口茶润润喉。”
“衣裳是死的,人是活的,女子的风骨,从来都不是裹在宽袍大袖里的顺从,也不是藏在深宅大院里的怯懦。”
“而是哪怕穿一身粗布衣裳,也敢抬头看天、敢凭真本事活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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