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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礼部南院,正堂。
火烛竖立四方,照亮整个大堂。
韦谅一身绿衣金甲,神色沉肃的坐在方桌之侧,千牛刀悬在腰侧随时可能会拔出的位置上。
方桌中央,放着天宝元年科举的最后一门考题。
策论。
进士科,明经科,明法科,明算科等诸科策论的题目都在这里,然后明日公布出去,考生自己抄录到纸张上。
左千牛卫薛畅红衣金甲,手持长槊,闭目坐在正堂门前。
门外,天色依旧昏暗。
韦谅,薛曲,程若水,裴玄毅四人分别坐在方桌的四面,各自按刀警戒宿卫。
其实,整个贡院,除了他们五人之外,在整个贡院内外,还有大量的龙武军,羽林军,金吾卫,礼部的军卒,京兆府,长安万年,大量的人手内外盯着。
能作弊的地方,只有在考棚之内,而不会在他们这间正堂,他们五人只是象征着是皇帝对科举的重视。
当然,反过来讲,他们五人在这里,等同于皇帝的目光也注目在整个科举考场,让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
韦谅摸着冰冷的象牙刀柄,目光幽深。
从二月初八开始,他就一直待在礼部贡院里,外面一切一概不得相闻。
他不知道李林甫那边的事情进行的怎样了。
萨宝府被李林甫派兵封了,少不了要彻查,谁知道能查出多少事情来。
整个长安城,愤怒的李林甫如果要做什么,除了皇帝,恐怕也没人能阻止他。
尤其这件事,太子府,还有其他方面都不会太阻止,免得担上刺杀宰相的罪名。
反正是波斯大食人居住的萨宝府。
这件案子,还要看李林甫能从萨宝府查出多少线索来。
不过李林甫应该不会明查了,如今的局势要求他必须将重心转移到其他地方去。
一个萨宝府,只要杀的狠些,杀的多些,血腥足够李林甫对内外交代,镇压不安了。
不过这些于韦谅而言,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这些时日一直在贡院待着,他琢磨着皇帝恐怕有让他和外面的事情隔离开来的想法。
和李林甫隔离开来。
同时也对他进行保护,毕竟那些大食人本质人并不是骑兵,而是刺客,万一他们盯上了韦谅……
韦谅隐隐能感受到李隆基的心中的想法,他在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些份量。
这让韦谅很满意。
他的嘴角也闪起一丝笑意。
韦谅轻轻抬头,思绪却再度落在了萨宝府。
李林甫的那件刺杀案,如果有证据继续查下去,这是一回事,但如果他在整个萨宝府,一点证据也找不到,那么反而印证了韦谅的另外一些猜测。
从那件案子发生到现在,虽说逐渐的、有所突破,但背后藏着的那个人,他的身影,却也越发的模糊了。
甚至韦谅有种感觉,那个人,他的真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在于离间李隆基和李林甫,而当寿王李琩介入,还有后面李林甫派人刺杀“三庶人”案被流放的那些人的时候,他的目的已经彻底的奏效了。
李隆基彻底的对李林甫起了怀疑。
到了这个时候,那个人的目的已经达到,皇帝改州为郡不和李林甫商量,就更是明证。
对他而言,他只需要一个合适的退场。
而韦谅帮他做到了。
或者更直接的说,在无形之间,他们两人很有默契的一起做到了这一点。
事实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对于这个人究竟是谁,韦谅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答案。
这是和最初原本他自己猜测,完全不同的答案。
但如果真的是如此,那就有意思了。
有个人将来会和韦谅一起离间李隆基和李林甫之间的关系,这样,韦谅行事就能更加隐蔽。
即使将来韦谅做些凶险的事情,也会有人替他背锅。
收回思绪,韦谅眼底的笑意消失。
他抬头看向这座冰冷的贡院大殿。
斗拱层叠,盘龙抱柱。
其实他在这贡院中待着,也不是没有好处。
其他不说,礼部负责科举的这些官员,韦谅几乎认了个遍,而他们也对韦谅认了个遍。
尤其韦谅不仅是韦陟的族侄,他还是太子的内侄,便是皇帝对他也是青眼有加。
不管怎么说,韦谅和礼部的这些人混了个脸熟。
以后要做什么,也都能方便一些。
这就是来贡院监督科举,最直接的好处。
……
“吱呀”一声,殿门被推开的声音惊醒了韦谅。
他抬起头,殿外,不知何时,阳光已经照亮了整个贡院。
一身深绯色官袍的韦陟,还有十几名礼部官员,神色严肃的站在殿外。
薛畅起身,让开位置。
众人对着薛畅拱手,然后径直走进堂中。
等到韦陟带着一群人走到了方桌之前,韦谅四人才同时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按刀退开。
一众礼部官员很是满意的点头。
韦陟上前一步,当着众人的面,仔细检查策论考题,见没有问题,才让开一步,让其他人检查。
等到其他人监察完毕之后,他才对着众人点点头,上前取下了上面的封条,将里面的几封策论取了出来,然后转身,将他们分给各科的考官。
转过身,韦陟率先迈步朝着堂外而去,其他礼部官员紧紧的跟上。
等到他们都出去了,薛畅才随后走出去,韦谅四人也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科举的面貌,顿时出现在眼前。
宽阔的贡院之中,密密麻麻的十几个考棚并排而列,每一个考棚当中,都有无数的考生栖身其中,度人生大劫。
韦谅站在台阶之上,目光扫过整个考棚。
他知道,元载,张镐,甚至还有岑参,今日都在这考场之中,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到他……
这个时候,韦陟已经展开手里的策问,高声道:“《道德经》曰:‘绝学无忧’,则乖进德修业之教;《列子·力命》曰:‘汝奚功于物’,又违惩恶劝善之文。
孰是孰非,何优何劣?
《文子》曰:‘金积折廉壁垄’,宜申其义,《庄子》曰:‘恬与和交相养。’明征其言。
使一理混同,二教兼举。
成不易之则,副虚伫之怀。”
韦陟话音落下,天宝元年,策论开题。
韦谅站在台阶上,神色平静。
《道德经》,《列子》,《文子》,《庄子》,全都是道教有关的典籍。
道理混同。
元载和张镐都提前有所准备,这一次应该能出一个不错的成绩。
韦谅希望他们的运气能好些。
……
转眼,二月二十八。
阳光明媚,宫殿辉煌。
大明宫,含元殿。
李林甫,牛仙客,李适之,还有其他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全部肃穆站立殿中。
薛畅一身红衣金甲,手按千牛刀,迈步走进殿中。
韦陟一身深绯色官袍,跟在薛畅身后,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十份试卷,还有一本奏本。
奏本是这十日间,礼部诸官从千余份考卷当中选出来的可以成为进士的名单。
奏本下面,是前十名的考卷。
韦谅,薛曲,程若水,裴玄毅四人绿衣金甲跟在身后,但刚刚进入殿中,便在大殿两侧站立开来。
礼制肃然。
薛畅对着丹陛之上沉沉拱手,然后退至一侧。
韦陟上前,拱手道:“回禀陛下,天宝元年壬午科科举省试结束,取士二十三人,名单在此。”
高力士快步走下丹陛,然后从韦陟手里接过托盘,然后走上丹陛,放在了御案之上。
李隆基目光直接落在了奏本之上,神色平静,抬手翻开奏本,然后仔细审阅了起来。
不是那种随意敷衍的掠一眼,而是仔细认真的阅读。
之后,又打开了十张试卷。
一张张的阅读起来。
纸张的声音哗啦哗啦的,随着时间的过去,丹陛之上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轻,皇帝翻越考生试卷的动作越来越慢。
韦陟站在殿中,一时间呼吸凝重。
他知道,科举真正的博弈从来不在考场上,而在于现在,皇帝对于科考名单是否满意,
因为科举从来不仅仅是考试。
丹陛之上,李隆基细细的阅读完所有卷子,他神色平静的抬头:“一共取士二十三人,世家子弟十六人,寒门七人。”
一时间,整个大殿安静了下来。
……
韦谅站在大殿门口,目光忍不住的要上抬,但却控制住了自己。
世家子弟十六人,寒门子弟七人。
原来,皇帝也在意世家子弟和寒门的比例。
不过,科举从来不仅仅是科举,而且还是世家子弟和寒门子弟在无形之中的一种博弈。
这种博弈在皇帝这里,非常重要。
这种比例,涉及到了他对朝野局势的控制。
但,世家子弟十六人,寒门子弟七人,皇帝似乎并没有多欣喜。
大殿之中,韦陟沉沉拱手道:“是,寒门子弟多有英才,诸臣再三挑选,最终才出这么一份名单。”
丹陛之上,李隆基沉默了下来,最后,他淡淡的点头道:“爱卿总领科举事,做的不错。”
韦陟神色郑重的拱手道:“谢陛下!”
韦谅的呼吸一下子放的极轻,他能听得出来,皇帝对于这样的取士名单其实是不满的。
整个大殿也是一片安静。
终于,丹陛之上,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就这么吧。”李隆基淡淡的开口,低头抽了几份试卷,重新放了一下,最后他才平静抬头道:“元载文章不错,放在第三可惜了,提入第一吧。”
韦陟惊讶的抬头,但还是很快拱手道:“喏!”
……
韦谅站在大殿门口,右手按刀。
面色平静,但眼底震惊。
他一时有些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元载竟然成了天宝元年科举礼部试的第一名。
从原本的第三名,因为皇帝一句话,成了第一。
也就是今科状元。
在原本的历史上,元载甚至就连科举第三都没有拿到,现在虽然成了第一,但他首先得是第三。
韦谅突然有些明白了,是正月十五在平康坊,韦谅刻意让元载从头到尾目睹刺杀案的解决,给了他警示。
他的方法,是对的。
当然,还有皇帝。
皇帝在科举之后,对礼部排名的前十进行调整,是皇帝历来的权利,但对元载而言,未免有些幸运了。
元载从探花被提到状元,他未来的路将会好走很多。
韦谅尽力的平静,眼底却闪过一丝疑问。
皇帝为什么这么做,是因为元载是王忠嗣的女婿,所以将他提为状元?
这有些过分亲近了吧。
韦谅呼吸轻微,他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即他心底轻轻摇头。
不至于,不至于如此。
皇帝现在还是贤明的,即便是他对王忠嗣信任无比,也没有必要对元载这么做。
联想到刚才皇帝在意的东西,韦谅有些明白了过来。
元载虽然是王忠嗣的女婿,但他身上的标签,却是寒门子弟,皇帝将他放在第一名,加一个状元给寒门,本身就是在平衡世家与寒门子弟中举的比例问题。
皇帝啊,只要不涉及杨玉环,他就依旧是天下贤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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