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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我在襄阳那些年 > 第二章 泽畔遇仙踪,少年怀壮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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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阳城的晨雾还未散尽时,演武场上已响起金铁交鸣之声。将满十岁的孟之继手持一杆缩水的虎头枪,正与亲兵王大用拆招。他身形尚显单薄,招式却凌厉得惊人,枪尖划破晨雾的轨迹精准如尺,每一次突刺都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力道。

    “公子的枪法又精进了。”王大用被逼得连连后退,最终被枪杆扫中肩头,踉跄着退开两步,望着眼前额角渗汗的少年,眼中满是惊叹。

    孟之继收枪而立,枪尖斜指地面,带出一串晶莹的水珠。他微微喘息,胸腔起伏却不慌乱——这具身体似乎天生带着股蛮力,寻常孩童还在玩泥巴的年纪,他已能拉开三石强弓;别家少年刚识得兵书页码,他早已能将《孙子兵法》倒背如流。这并非全然天赋,更多是前世雇佣兵生涯刻进骨子里的本能,让他在力量控制与战术推演上,总能快人一步。

    “义父呢?”他用锦帕擦了擦汗,目光扫过演武场旁的箭靶——昨夜新换的草靶上,十环位置已被箭矢射得密密麻麻,连边缘都找不出空隙。

    “帅爷在书房看塘报,”阿武递过温水,“说是京里又有信来,让您过去一趟。”

    孟之继心里微微一沉。近来京中书信愈发频繁,每次送来,义父总会独自在书房待上许久。他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却不好多问——自六岁那年最后一次隔着屏风见过“姨母”,这三年来,宫里的消息就像被浓雾笼罩,只偶尔从孟珙的只言片语里,捕捉到一丝不安。

    走进书房时,孟珙正对着一幅舆图出神,案上的密信摊开着,火漆印已被捏碎。见他进来,这位素来刚毅的将军竟避开了他的目光,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之继,收拾一下,随我进京。”

    “是太后……”孟之继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猛地攥紧了衣角。

    孟珙沉默着点了点头,枯瘦的手按在他肩上,力道重得几乎要嵌进骨里:“娘娘……上个月薨了。”

    嘉定十七年(公元1232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更冷。孟之继跟着孟珙混在送葬的队伍里,一身粗布孝服,脸上抹着灰泥,像个不起眼的杂役。灵柩从皇宫抬出时,他看见白幡遮天蔽日,送葬的百姓沿街跪拜,哭声绵延数里。可他只能死死咬着嘴唇,把喉咙里的哽咽咽回去——他现在是孟之继,不再是皇子赵城,连为生母哭丧的资格都没有。

    殡葬仪式持续了四十九天。孟之继借着为皇陵清扫的名义,在陵区外的破庙里住了下来。白天他跟着杂役们搬运祭品,夜里就坐在墓碑旁,借着月光一遍遍回想。他想起襁褓中那双手的温度,想起屏风后那句“多穿件衣服”,想起每年宫里送来的、绣着暗纹的棉衣……那些被刻意压抑的记忆,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直到陵园的最后一盏长明灯熄灭,他才在孟珙安排下离开临安。回程路过云梦泽时,孟之继执意要独自泛舟。宽阔的湖面烟波浩渺,芦苇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极了母亲曾哼过的江南小调。他躺在船板上,任由小船在水面漂泊,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冰冷的木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不知漂了多久,远处忽然传来若有若无的佛号声。孟之继坐起身,循声望去——只见水雾弥漫的湖心处,竟有一道身影踏浪而来。那是个身着月白僧袍的女子,手持拂尘,面容隐在薄雾中看不真切,脚下的水面却如履平地,衣袂翻飞间,仿佛有流光闪动。

    “小友,为何在此独自垂泪?”女子的声音清越如钟,穿透水雾落在船上。

    孟之继心头一震,拱手道:“晚辈孟之继,为亲母守孝,路过此地。”

    女子踏波而至,停在船边。这时他才看清,对方虽着僧袍,眉眼却清丽绝尘,耳垂悬着明珠,手中拂尘扫过水面时,竟激起一圈圈金色涟漪。“老尼南海神尼,云游至此,”她目光落在孟之继脸上,带着洞悉世事的悲悯,“观你眉宇间有丧亲之痛,却藏着龙潜之相,命格非凡,志向远大,不该困于哀思。”

    孟之继愕然:“神尼谬赞。”

    “你生母虽逝,却为你铺就生路;你养父虽严,却为你奠定根基。”南海神尼拂尘轻挥,一道金光落在船上,化作两卷书册与一个羊脂玉瓶,“此乃金书银卷,一卷载武学精要,一卷记吐纳玄机;玉瓶中是生死神药,可活死人肉白骨。赠予你,非为助你私怨,乃因见你有护佑苍生之志。”

    孟之继捧起书册,只觉入手温润,书页上的字迹似篆似隶,细看之下,竟隐隐有剑气流转。玉瓶打开时,一股异香扑鼻而来,瞬间驱散了心中的郁气。他抬头欲谢,却见南海神尼已踏浪远去,只留下一句缥缈的话语:“大道无形,当以心证之;苍生有难,需以力护之。”

    小船在水面轻轻晃动,佛号声渐远。孟之继握紧手中的书册与玉瓶,忽然站起身,对着神尼离去的方向深深一揖。眼泪已干,心中的悲痛仍在,却化作了更沉的力量——母亲用性命换他平安,不是让他沉溺哀思;南海神尼赠他奇缘,不是让他独善其身。这乱世之中,总得有人拿起刀枪,护住这风雨飘摇的河山。

    回到襄阳后,孟之继像变了个人。白日里,他跟着孟珙研究军情,对着舆图推演战术,提出的计策往往出人意表。有次讨论如何突破金军的潼关防线,众将都认为需强攻,他却指着地图上的一处溪流:“此处水流湍急,金军必不设防,可派精兵夜渡,直插敌后。”后来依计行事,果然大获全胜。

    夜里,他便在灯下研习金书银卷。武学精要与他前世的格斗技巧竟能相互印证,不过半年,他的枪法已臻化境,寻常亲兵五人联手也近不了身;而那吐纳玄机更为玄妙,按图修行数月,竟能感觉到体内有股暖流游走,精力愈发充沛,纵是彻夜不眠也毫无倦意。玉瓶里的神药他小心翼翼收好,知道这是能在生死关头救命的至宝。

    这年深秋,蒙古遣使南下,提议联合灭金。朝堂争论不休,孟珙却接到了出征的圣旨。临行前夜,他把孟之继叫到书房,指着墙上的舆图:“金国虽衰,仍有精锐盘踞蔡州。此番北上,凶险难料。”

    孟之继看着舆图上被红笔圈出的蔡州,指尖重重一点:“义父,金军主力在三峰山已遭重创,蔡州是强弩之末。我们可虚张声势攻东门,暗中派死士掘地道入内,火攻粮仓。”他顿了顿,眼中闪过锐光,“只要断了他们的粮草,不出十日,必能破城。”

    孟珙看着他条理清晰的分析,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又夹杂着些许复杂:“之继,战场不是演武场,刀剑无眼。”

    “孩儿明白。”孟之继拱手,声音坚定,“但金贼不灭,中原难安。母亲曾说,生于斯土,当护斯民。孩儿不敢忘。”

    三日后,宋军开拔北上。十岁的孟之继穿着一身特制的轻甲,骑着匹矮脚马,跟在孟珙身侧。北风卷着战旗猎猎作响,马蹄踏过黄土地扬起烟尘,远处传来金军的号角声,沉闷如雷。

    孟之继握紧了腰间的虎头枪,枪杆上还残留着他昨夜摩挲的温度。他想起云梦泽上的波光,想起皇陵前的冷月,想起南海神尼那句“苍生有难,需以力护之”。悲痛已化作铠甲,哀思凝成枪尖,在这乱世烽烟里,少年的目光望向远方,那里有即将破晓的黎明,也有他注定要踏上的征途。

    蔡州城头的金军不会想到,攻破他们最后防线的,除了蒙宋联军的铁骑,还有一个十岁少年脑中的奇策。而孟之继自己也不知道,这场灭金之战,只是他波澜壮阔一生的开始——襄阳城头的风,终将吹动他的战袍,见证他如何以凡人之躯,走出一条逆天改命的道路。

    时值端平元年,春寒尚未褪尽,黄河岸边的风仍带着刺骨的凉意。十万宋军列阵于城下,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甲胄上的寒霜折射着惨淡的日光,映得阵列前那面“孟”字大旗愈发沉凝。

    城头上,金军的黑旗摇摇欲坠,守城的士兵面带菜色,握着刀枪的手不住颤抖。这座名为蔡州的孤城,已是金国最后的屏障,城破之日,便是这个王朝覆灭之时。

    阵前,孟珙勒住战马,银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他侧头看向身侧的少年,眼中带着几分期许与凝重。

    那少年不过十岁年纪,却已生得身形挺拔,穿着一身量身打造的轻甲,虽略显稚嫩,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藏着两簇跳动的火焰。他便是孟珙的义子,孟之继。

    “之继,”孟珙的声音透过盔胄传来,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带着考校的意味问道,“你看这蔡州城,守得住吗?”

    孟之继握着长枪的手紧了紧,枪杆上的缠布已被他手心的汗濡湿。他仔细打量着城头的动静,又望了望城周干涸的护城河,脆生生的声音里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义父,金军已是强弩之末。城头士兵面有饥色,甲胄不齐,连旗帜都快扛不动了。护城河早已见底,这城,守不住。”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他们背靠绝境,怕是会拼死顽抗。不如暂缓攻城,先断了他们的粮道,再以疲兵之计耗着,不出三日,敌军自乱。”

    孟珙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抚着胡须笑道:“好小子,看得通透。为父也是这个意思。”他扬手一挥,“传令下去,全军后撤十里,围而不攻,只派游骑截断城西粮道!”

    “是!”传令兵策马而去,宋军阵列有条不紊地后退,留下一片空旷的战场,更显蔡州城的孤立无援。

    孟之继松了口气,手心的汗终于凉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跟随义父出征,虽自幼熟读兵书,真到了沙场之上,心头还是免不了发紧。

    孟珙见他神色,笑道:“怎么,怕了?”

    “不怕!”孟之继挺起胸膛,下巴微微扬起,“只是觉得……这城破之后,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

    “乱世之中,身不由己。”孟珙的声音低沉了些,“金国肆虐中原百年,多少百姓死于他们刀下?如今覆灭,也是天道轮回。你要记住,我们挥刀不是为了杀戮,是为了让更多人能活下去。”

    孟之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这番话记在心里。

    接下来的两日,宋军按兵不动,只每日以弓箭骚扰,消耗城中守军的精力。金军几次想冲出城来抢夺粮草,都被游骑杀了回去,城中的炊烟日渐稀少,绝望的气氛在蔡州城上空弥漫。

    第三日清晨,城头上忽然一阵骚动。一名金军将领披甲执刀,在城头大喊:“宋将听着!某家乃金国骠骑将军完颜烈!敢不敢与某家阵前斗将?若某家输了,这蔡州城拱手相让!若某家赢了,尔等速速退兵!”

    宋军阵中一片哗然。这完颜烈是金军有名的悍将,据说能力敌千军,此刻提出斗将,显然是想做最后一搏。

    孟珙眉头微皱,看向身边的将领:“谁愿出战?”

    几名老将对视一眼,正要出列,却听孟珙又道:“之继,你去。”

    此言一出,众将皆惊。副将连忙劝阻:“将军,公子年纪尚幼,那完颜烈凶悍异常,恐有不测!”

    孟之继也愣住了,抬头看向义父,眼中满是惊讶。

    孟珙却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孟之继身上,语气坚定:“沙场之上,年纪从不是借口。他既敢提斗将,便要让他看看,我大宋少年也不是好惹的。之继,你不是常说,枪法已练得熟了吗?今日便让为父看看你的本事。”

    他看向孟之继腰间的龙纹玉佩,叮嘱孟之继:“这是你生母留下的,带着它,别怕。他们在看着,也会护佑你。记住,枪是死的,人是活的,临敌之时,心要静,眼要准,手要狠。”

    孟之继握紧玉佩,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仿佛给了他无穷的力量。他翻身下马,又重新翻上,动作虽略显生涩,却透着一股不屈的韧劲。

    “末将孟之继,请战!”

    长枪一抖,枪尖直指城头,少年的声音清亮,穿透了两军的喧嚣,落在每个人耳中。

    完颜烈在城头见出战的竟是个半大孩子,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宋将无人了吗?竟派个黄口小儿来送死!”

    他翻身跃下城头,翻身上马,手中大刀一挥,朝着孟之继冲来,口中狂吼:“小儿,某家送你归西!”

    马蹄声如雷,完颜烈的身影越来越近,那柄大刀在日光下闪着寒光,带着劈山裂石的气势。

    宋军阵中一片屏息,孟珙的手也悄悄按在了刀柄上,随时准备接应。

    孟之继深吸一口气,将义父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他没有像寻常将领那样挺枪迎上,而是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避开了完颜烈的第一刀。

    “咦?”完颜烈一愣,没想到这少年竟如此灵活。

    就在这稍纵即逝的间隙,孟之继身子一伏,如同离弦之箭般从马背上滑出,长枪贴着马腹探出,枪尖直指完颜烈的马腿。这一枪又快又刁,正是他从《金书银卷》中悟出的巧招。

    “卑鄙!”完颜烈怒喝,急忙收刀去挡,却已迟了一步。只听“噗”的一声,枪尖深深刺入马腿,那战马痛得长嘶一声,猛地栽倒在地,将完颜烈狠狠甩了出去。

    孟之继翻身落马,长枪顺势一挑,枪尖抵住了摔在地上的完颜烈的咽喉。

    “你输了。”少年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完颜烈趴在地上,满脸难以置信,随即化为羞愤:“我竟输给了一个小儿……”他猛地闭上眼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孟之继没有动手,只是回头看向孟珙。

    城门之上,金军士兵并未放下武器,战争不会因为一场斗将落幕,无非是士气愈加受挫。

    孟之继收枪回鞘,让士兵将完颜烈绑缚,心中暗叹:“也是条好汉。”

    孟珙拍了拍孟之继的肩膀,力道不轻,却带着满满的欣慰:“好小子,没给为父丢脸。”

    孟之继咧嘴一笑,脸上终于露出少年人的模样:“是义父教得好。”

    夕阳西下,宋军退回驻地,继续围城静待时机。孟之继眺望着蔡州城,又望着渐渐沉落的太阳,手中紧紧攥着那枚玉佩。他知道,今日这一战,只是开始。从今往后,他将跟随义父,驰骋沙场,守护这片土地。

    长枪在手,马蹄踏风,少年的身影在余晖中被拉得很长,仿佛预示着一段传奇的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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