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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正埋头踩着缝纫机，哒哒声不绝于耳。
“给这孩子找身合穿的，料子要软和，穿着舒服的。”
唐舟开口，手指随意地拂过挂在一旁的一排成衣，停在一件颜色鲜亮的衣服上。
老板娘抬头，看见唐舟覆眼的绸带时愣了一下，又看到后面跟着的、气质沉静的解雨臣，连忙笑着应声：“哎哟，好俊的孩子。要什么颜色的？素净点的？”
“不，”
唐舟的手指将那件衣服勾了出来，抖开
是一件质地柔软、颜色鲜亮的粉红色衬衫，领口和袖口还绣着细致的同色系花纹，“这个就挺好。”
解雨臣看着那抹粉色，后退了半步，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
粉色……太扎眼了，也太……不符合解家少当家该有的稳重。
“老师……”他声音里带着迟疑，“我父亲……”
“你说解连环？头七早过了，规矩是死的。”
唐舟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一点精气神都没有。就这件，试试。”
他将衣服塞进解雨臣怀里。
“老师……”
“听话，去试一试。”
解雨臣终究还是抱着那件柔软的衬衫，转进里间屏风后，换下了沾着草屑与泥痕的素色衣裤。新衣出乎意料地合身，他犹豫片刻，才慢慢踱出。
唐舟正“望”着门外流淌的街景，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
覆眼的绸带似乎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他点了点头：“不错，这才像个孩子样子。”
解雨臣有些不自在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一抹粉色映入眼帘，他还是不太习惯。
唐舟向前倾身，像是要看得更仔细些，覆眼的绸带正对着有些局促的解雨臣。
“这颜色，搁别人身上可能是轻浮，是扎眼，但到你身上……”
老师语气里带上几分真正的欣赏，甚至是感慨：“倒把身上那股沉郁气冲淡了。”
他抬手，替解雨臣正了正歪斜的衣领：“这才对得起你这‘小班主’的名头，花样年华，哪能一点花样都没有？”
解雨臣低头再次看向那抹粉色，“真的好看吗？”
唐舟的指尖还搭在他的衣领上，闻言轻轻一弹。
“我像是会说假话哄小孩的人？”
他反问，语气里那点懒洋洋的笑意又浮了上来，“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我也懒得费这口舌。”
他稍稍退开半步，绸带“端详”着解雨臣。
“你穿着，就是好看！”
解雨臣被逗笑了：“老师，你又看不见。”
唐舟收回手，揣回宽大的袖子里，朝着老板娘的方向微扬下巴：“老板娘，你说，这衣裳他穿着如何？”
老板娘早就笑眯了眼，闻言立刻拍手：“哈哈，这位先生说得对，雪白的皮子，穿粉嫩颜色真是再好看不过了，像极了戏文里走出来的仙童。”
解雨臣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却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瞥映在柜台玻璃上那个模糊的、穿着鲜亮颜色的身影。
“是不是喜欢？”
解雨臣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交叠的指尖上。那抹鲜亮的粉色从衬衫袖口露出一点边。
那颜色确实……很亮，衬得他常年不见日头的皮肤愈发白皙，甚至透出点难得的生气。
“……没有。”
不过喜欢这个词对他来说太危险。
解家的孩子不该有明确的“喜欢”，尤其是对这样跳脱、不合规矩的东西。
唐舟没戳穿他这拙劣的否认，只是对老板娘道：“就这件了。拿件厚实外套，夜里凉。”
“老师！”
唐舟低笑一声，对老板娘道：“老板娘，再包两件鲜艳的料子，给孩子换着穿。”
“好嘞！”
“……”
“老师，我不喜欢。”解雨臣的声音低低的，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这太……”
“太什么？”唐舟唇角那点懒洋洋的弧度没变，“解家是规矩多，但没规矩说不许穿件鲜亮衣裳。你爹在世时也没迂腐到这地步。”
“老师为什么……一定要我穿这个？”
“我喜欢。”
铺子里一时只剩下缝纫机哒哒的余韵和窗外渐起的暮色。
“就当满足老师的私心。”
老师说，“我这双眼睛，是瞧不见颜色了。红的，绿的，蓝的……在我这儿都成了一个样，黑沉沉的一片。”
“可我还记得粉色是个什么样子。鲜亮，活泼，带着点不管不顾的劲儿。”
“让你穿这颜色，”
唐舟声音融在渐起的晚风里，“是想借你的眼，替我再看一看。”
解雨臣抬起头，望向唐舟脸上那覆眼的绸带。
此刻，这绸带也正“对着”他。
缝纫机的哒哒声不知何时停了，老板娘包好了衣服，安静地站在一旁，脸上那惯常的笑敛去了，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
解雨臣再次低头，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仔细地看袖口那抹跳脱的粉。
“好，我知道了。”
他接过了老板娘递来的、用厚纸仔细包好的另外两件同样颜色鲜亮的衣服。
“老师，我们走吧。”
他主动伸出手，牵住了唐舟宽大衣袖的衣角。
唐舟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那总是微扬着、带着点懒散笑意的唇角，似乎柔和了一瞬。
“听小班主的。”
暮色渐浓，街上行人匆匆。
唐舟握着他的手腕，步伐不疾不徐。
“老师。”解雨臣的声音混着市井的嘈杂传来。
“你说。”
“这粉色……”
他在斟酌词句，“……很亮。像……像戏台上眼角边描的那一抹斜红。”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鲜活、最明亮的比喻。
“是吗？那倒是极好的颜色。”
唐舟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那点懒洋洋的笑意重新浮现在声音里：
“记住了，以后多穿给老师看。”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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