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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山花寂寥 > 第六章:暗流与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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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末的暑气顽固地盘踞,新学期伊始的校园像一个喧嚣的蜂巢。“宇宙之光”小组重聚在“慢时光”咖啡厅,窗外的蝉鸣似乎比暑假前更加聒噪。气氛看似热烈,底下却涌动着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感知的暗流。

    矛盾首先在看似最稳固的“事业”上显露端倪。

    随着课程深入和专业分化,四人看待问题的方式差异愈发明显。一个重要的设计竞赛摆在他们面前,这是工作室打响名号的绝佳机会。

    陆曦明兴奋地阐述着他天马行空的创意,一个融合了元宇宙概念的虚拟社区设计,充满未来感和技术炫技。“我们要做的就是颠覆!让所有人眼前一亮!”他挥舞着手臂,激情四射。

    苏月白欣赏他的大胆,却也不无担忧:“曦明,虽然你这个这个想法很棒,但竞赛主题更偏向于解决现实的城市空间问题。我们是不是应该更注重实用性和人文关怀?技术应该服务于内容,而不是反过来。”

    叶辰则直接泼了一盆冷水,他的质疑基于冷酷的现实:“预算呢?实现你这个构想需要的渲染、编程支持,远远超出我们的能力和资金范围。而且,评审团多是学院派的传统建筑师,过于超前的概念可能不被认可。我认为应该选择一个更稳妥、更具可行性的方案。”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像在法庭上陈述证据。

    “稳妥?那就意味着平庸!”陆曦明有些激动,“我们‘宇宙之光’成立之初,不就是想做一些不一样的事情吗?还没开始就想看失败?我们到底还是不是朋友!”

    “正视限制条件不是怯懦,是负责。”叶辰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两人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苏月白夹在中间,试图调和,却发现两人的思维逻辑如同平行线,难以交汇。她看向陆曦明时,眼神里带着理解却又无法完全赞同的无奈;看向叶辰时,则是对其理性的钦佩与对其保守的不甘。这种夹缝中的感觉,让她第一次在这个小团体里感到了一丝疲惫。

    而宁影,始终沉默。她的速写本上,不再是具体的设计草图,而是更多混乱的线条和象征性的图案——缠绕的荆棘,断裂的羽翼,还有那些无声绽放的、带着不祥寓意的花朵。她能感受到陆曦明的焦躁,苏月白的为难,叶辰的固执,却发现自己无法像以前那样,用画笔为他们找到共识。她感到自己正在被一种无力感吞噬。

    争论从具体方案蔓延开来。

    陆曦明认为,应该趁年轻大胆尝试,不怕失败,追求极致的创意和影响力。“我们要的是星辰大海,不是一眼能看到头的康庄大道!”

    叶辰则坚持,创业不是过家家,必须步步为营,积累实力,在规则内寻求突破。“没有地基的星空,是虚幻的。我们首先要活下来,才能谈理想。”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和人生哲学的碰撞。苏月白内心更偏向陆曦明的浪漫与激情,却又无法否认叶辰的务实与远见。她的摇摆不定,在陆曦明看来是一种不够坚定的支持,在叶辰看来则是一种不够成熟的表现。

    宁影夹在中间,她的艺术灵魂本能地向往陆曦明描述的“星辰大海”,但她敏感的心又能体察到叶辰那份沉默责任下的沉重。她无法站队,只能将自己的困惑与挣扎,更深地埋进画里,画风愈发沉郁。

    与此同时,外部压力也开始显现。叶辰的父亲,一位成功的律师,对儿子“不务正业”搞设计工作室表达了不满,希望他专注于法学,为将来进入律所铺路。这给叶辰带来了无形的压力,也让他在工作室的决策上,有时会显得更为谨慎,甚至有些束手束脚。

    陆曦明的家人则对他抱有极高的、却有些脱离实际的期望,时常询问工作室的“辉煌战绩”,这无形中加剧了他的焦虑和急于求成。

    在这样的背景下,陆曦明和苏月白之间刚刚萌芽的情感,也承受着考验。

    一次激烈的争论后,陆曦明对苏月白抱怨:“为什么你总是不能完全站在我这边?连你也不能理解我吗?”苏月白感到委屈:“我不是不理解,我只是希望我们能找到一个更平衡的办法。曦明,有时候你需要听听不同的声音。”“月白,就连你也觉得我不切实际吗?”他的语气带着受伤。“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月白无力地解释,却感觉两人之间仿佛出现了一道透明的墙。

    而叶辰,将苏月白的为难看在眼里。他会私下找到她,用一种冷静到近乎残忍的语气分析利弊:“你不必勉强自己支持他。感情用事解决不了问题。”他的话像冰冷的雨滴,敲打在苏月白心上,让她更加混乱。她隐约感觉到叶辰话语背后隐藏的、超越普通朋友的关切,但这只会让局面更加复杂。

    宁影则像一个孤独的哨兵,守护着自己无人知晓的秘密,也旁观着这个曾经坚不可摧的“宇宙”内部不断扩大的裂痕。她笔下的曼陀罗,开得越发妖异;水晶兰的苍白,愈发刺眼。她预感到风暴将至,却无力阻止,只能紧紧抱着她的速写本,如同抱住最后一根浮木。

    学期在一种看似忙碌、实则充满张力的氛围中过去大半。设计竞赛的方案最终采用了一个折中的、但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尽兴的版本。那种最初的、纯粹的快乐和默契,似乎在现实的矛盾与压力下,一点点被消磨。星光依旧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但引力的平衡已被打破,离心力正在悄然滋生。那座开满花的山丘的约定,在现实的纷扰面前,仿佛也变得遥远而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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