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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辇在陈御医府门前停稳,沈月疏与陈夫人相继敛裙而下。
二人方才话别几句,沈月疏正欲告辞,却见陈府那扇丹漆大门内缓步迈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苍青色暗云纹锦袍的下摆掠过石阶,来的不是别人,竟是卓鹤卿。
他身侧并肩而立的,正是那位名动京城的陈御医。
隆!
两人隔着三级青石阶蓦然对视,暮色渐浓,却仍清晰照见彼此眼中的惊愕——
宛若两艘夜航的孤船,各自拖着不肯示人的微光,却偏偏在同一处陌生的礁岸旁,泄露了底舱里隐秘的灯火。
陈夫人悄然向陈御医递了个眼色。
陈御医目光在两人之间微微一转,心下顿时了然:
伫立在夫人身旁那位清丽女子,想必就是令卓鹤卿这些日来怨锁情枷、辗转难眠的沈月疏了。
四人静立阶前,各怀心事,神情迥异。
卓鹤卿是错愕之中隐见薄怒,沈月疏惊魂未定更兼慌乱无措,陈御医面露讶然、颇有些措手不及,陈夫人却是无奈含笑,眼底竟似藏了几分看戏般的啼笑皆非。
最终还是卓鹤卿率先打破沉默。
他先是向陈夫人致意,又为沈月疏引见了陈御医,寥寥数语寒暄道谢之后,便辞过陈氏夫妇,握住沈月疏的手臂登车而去。
车辇沿着青石板路缓缓前行,车厢内却弥漫着一片近乎凝滞的寂静。
卓鹤卿身姿笔挺地端坐着,锦袍纹丝不乱,视线淡淡投向虚空处。
沈月疏安静地缩在最靠窗的角落,两人之间空着一段疏远的距离,宽得仿佛还能容下一人。
“你……身子不适么?”
沈月疏的声音很轻,像一缕薄烟,几乎湮没在辘辘车轮声中。
“无碍。”
卓鹤卿并未转头,目光却无意间瞥见自陈御医处取回的那只白瓷药瓶,喉间微微一哽,随即低低清了清嗓,声线较平日沉了几分,“不过偶感风寒,并无大碍。”
偶感风寒?
这谎话当真是张嘴就来!他这般体魄,健硕的怕是连牛都能扳倒,怎会让一阵风给吹倒了?
沈月疏眼波微转,心中暗忖:自洛洛生母离去已有数载,他却始终未曾续弦。往日只道是情深难舍,而今细想,许是有些难言之隐未曾与人言说……
“你今日去寻陈夫人,所为何事?”
卓鹤卿转过头,目光沉静地落在沈月疏脸上。话一出口,他却骤然意识到——自己竟先于她交代了。
沈月疏心知此事已瞒他不住,便将周娘子家中困境、孩童急症,以及自己求助陈夫人的经过,原原本本、仔细道来。
她语声低幽,言尽之后,却未得他只言片语地回应。
车辇之内,唯余窗外市井隐约的叫卖声,迢迢荡荡,恍若隔世。
“我实在是…见不得那孩子那般可怜。”
沈月疏低声说着,指尖不自觉地掐入掌心,“是我私自做主去求的陈夫人,自始至终未曾借过你的名号,只以沈家女儿的身份相请。”
她悄然深吸一口气,车内沉寂如潭,他久久不语,想必已是动了怒气。
车辇行至一处稍深的沟壑,碾过时车身微微一颤。
沈月疏未能坐稳,身子不由向旁一倾。
卓鹤卿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欲扶,可她却在即将倒向他之际倏然稳住了自己。
他的手一时僵在半空,只得转而故作自然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借以掩去这一刻的尴尬。
他稍稍放松了始终挺得笔直的脊背,将身体的重心向后靠向车内柔软的锦垫,却在这一刹之间,猝不及防地微微一怔。
方才在府门外、车辇上,心思纷乱,竟未曾留意。
此刻两人距离稍近,光线透过微微晃动的纱帘映入车内,清晰地映照着沈月疏的侧颜——
她今日竟作未婚女子的装扮,明媚鲜亮中透出几分俏皮灵动,倒真为这“沈家姑娘”的身份做足了模样。
卓鹤卿眸光一滞,脑中忽地浮现出程怀瑾那张朗目疏眉、风姿清举的面容。
所以……她是嫌他年长方正、不解风情?
宁肯这般迂回曲折,以他人之名行善,也不愿坦然冠以卓氏之姓。
“沈家姑娘——”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透着陈年旧醋般的酸涩,“莫非‘卓鹤卿’这三个字,抑或‘卓家夫人’这身份,就这般让你提不上嘴?
隆!
卓鹤卿最近的脑回路总是让沈月疏猝不及防。
他这般言语,难道是在埋怨她未曾以卓家夫人的名义前去请托?
她何尝不曾想过,可若真如此,此刻只怕早已招来他更疾厉的斥责。
思及此,她心中不由暗叹:这人可真谓是抱着西瓜捡芝麻,啃着鸡腿嫌肉柴!
“我怕你动怒,不敢。”
沈月疏倏然抬头,撞入他深沉的眼底。
那里有一种她看不分明的复杂情绪,有无奈,有愤怒,以及被她今日之举所伤到的愤怒和哀怨。
“卓少卿夫人这个身份,我自然是万分珍视的。”
沈月疏眼波微转,语气温软,“只是……卓君当真愿意容我在外动用这个名号么?”
她心下暗忖,既想多得几分便利,自然需得先将眼前这人哄得舒坦。
何况大理寺少卿夫人的名头,远比沈家姑娘来得响亮——若他首肯,她自是求之不得,恨不能终日借此身份在外……行些“方便”。
车辇在此刻轻轻一顿,停在了府门前。
“愿不愿意,你不都是吗?”
卓鹤卿匆匆说了这么一句,他甚至不等沈月疏回应,便仓促地下车,朝着府内快步走去。
那背影竟似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仓促,连锦袍衣角都掠起了一阵惶然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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