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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再无人语。
卓鹤卿突然站起身,绕过宽大的书案,踱步至书房最内侧的一排书柜。
他略略俯身,指尖在书脊上轻轻掠过,带着一种审阅卷宗时不常有的温和与斟酌,挑出了两本。
他思虑片刻,又踱步至最前排的书柜中挑出一本,将三本书一起递给沈月疏。
烛光映照下,封皮上的字迹清晰可见:一本是精装的《洗冤集录》,一本是厚重的《太平广记》,还有一册稍旧些的《酉阳杂俎》。
“前面几个书柜的书都有些晦涩,这最后一柜的书倒是可以消遣解闷。我在这本《洗冤集录》的有些地方还做了批注,你可以试着看看。”卓鹤卿的声音难得的平稳温和。
沈月疏伸手接过书卷,指尖触到纸页的瞬间,不由得愣了愣神。但她很快回过神来,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轻声道了句“多谢”。
恍惚间,竟觉得眼前人依稀重叠了雪天里那个身影——彼时那人端坐于车辇中,伸手将狼狈的她扶上车的模样,清晰的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这件衣裳以后不要穿了。”卓鹤卿的目光落在沈月疏的月白绫子袄上,烛火映照下透出些青瓷釉色来,偏是这素净的颜色反衬得她颈间璎珞灿若流霞,整个人宛若仙子。
但这件袄子的袖口处用银线绣着半弯新月,而那日在山岳楼,程怀瑾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锦袍,袖口处绣着同样的月纹,只是用了素灰丝线,倒像是把她的新月映在了深潭里。
两个人若是站在一处,她袖口的银月正映着他袖口的灰月,一明一暗,倒比那戏文里的"日月同辉"更相配些。
那自己是谁?该站在哪里?
“嗯?不好看吗?”沈月疏猛地睁大了双眼,从温柔乡里瞬间醒来,这是先给颗甜枣再打一巴掌吗?
沈月疏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这件袄子可是用的软烟罗,很贵的,自己在沈家攒了好久才买的这块料子。还有这绣工、这颜色、这款式,哪哪都找不到一丝瑕疵。
卓鹤卿果真是俗不可医。大福茶楼的名字一定是他取的。
“不好看。”卓鹤卿没想到她问题那么多,沉默了一会儿,斩钉截铁。
这句话自己说得很违心,这衣裳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可是看到这衣裳自己就会想到穿着月白色锦袍的程怀瑾,自己的衣裳都是些花青、烟墨、结绿、群青色,和程怀瑾站在一起,莫说其他,单是这衣裳的颜色就能瞧出来自己比他年长几岁。
一念及此,卓鹤卿心底便忍不住窜起几分无名火。
年岁与身份早已将他束在了这端稳持重的颜色里,再不容他沾染半分少年意气。这般下去,只怕他永远都要显得比他……比他们,都更沧桑几分。
他原想叫她往后都别再穿月白,话至唇边却又自觉荒唐——这般要求,未免太过蛮横无理。终究难以启齿。更何况,这清浅颜色衬得她肌骨如玉、气质出尘,实在与她相得益彰。
他心下踌躇,只得退而求其次,只是不许她再穿这一件。
“好吧。只是——”。沈月疏本想说“只是这衣服花了好多银子”,但又很快抿了嘴,生生咽下后半句。
物之贵贱,原在人之高低。于她而言堪堪重若千钧的银钱,在卓鹤卿眼中,恐怕轻飘得不值一提。
她又何苦自贬身份,徒惹难堪?
思及此,她不由微垂下头,眼风却似淬了薄刃,无声地朝那人方向狠狠一掠。心下早已翻来覆去,将“浑蛋”二字暗骂了八遍,齿尖却仍衔着半分闺秀的持重,未曾泄出声息。
“让府里的裁缝给你多做几件就是了,料子款式随你挑。”卓鹤卿似是看出了沈月疏的心思,语气软了下来。
他并非毫无自知。
自成婚以来,他待她始终疏离冷淡,言语间从未有过半分温存。可偏偏这般情形之下,他所提的那些古怪要求却日渐增多——这般行径,连他自己想来,也觉出几分颜面难存、近乎无赖了。
两个人沉默良久,沈月疏唇瓣微颤,几番欲语还休。终是垂眸掩去眼底波澜,福身告辞。
沈月疏捧着那三本“卿赐亲书”回到卧房时,青桔正歪在窗边小杌上,优哉游哉地嗑着瓜子。
她将书卷往桌案上随手一撂,发出不大不小一声闷响。
青桔闻声抬头,便见自家小姐眸光清凌凌地望过来:“他扔给我一间半死不活的铺子,美其名曰‘交托’——你说说,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他该不会是想眼睁睁看着你把铺子折腾黄了,再顺理成章找个‘败家’的由头,把你给休了吧?”青桔一边将桌上的瓜子壳仔细拢到一起收拾干净,一边皱着眉思忖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地吐出这么个猜测来。
果真是——无毒不丈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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