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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透,推开窗棂的刹那,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带着初醒的凌冽与纯粹,异常耀眼。
目之所及,树木、篱笆、屋顶,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白,厚重、绵软、无边无际。
沈月疏醒了,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
她梦见自己在竹林里被人追杀,她拼命地跑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直到遇见一个穿着素色锦袍的人将那歹人一剑封喉。
她看不清救命恩人的脸,但她能肯定那人不是程怀瑾。
“姑娘,你可算是醒了,昨儿个可把我吓个够呛,以后可不能再逃了,那程公子,就当是个梦,忘了吧。”桂嬷嬷昨个儿一夜没合眼,心一直揪着,看沈月疏醒了,不禁喘了长长一口气。总算是老天有眼!
“不会了,嬷嬷。”沈月疏轻轻摇头,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垮了一下,对程怀瑾,自己以后便是不提不恨,不思不忆。
程怀瑾是程国公府的嫡子,排行老二,比沈月疏大一岁,尤擅诗赋,是乐阳城有名的翩翩公子。
沈月疏的父亲沈莫尊年轻时曾救过程国公一命,二人因此结为至交,情谊深厚。
她与程怀瑾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渐生情愫。
双方长辈对这门亲事也乐见其成,早有结亲之意。不料两年前程怀瑾的祖父骤然离世,婚事只得暂且搁置,延宕至今。
清远寺主持卜卦后,乐阳城传言卓鹤卿要娶沈月疏为妻。
沈莫尊曾与程国公商讨他俩的婚事,程国公承诺定会在五日内登门提亲,然而五日既过,程家竟无一言相告,承诺成空,婚事迟迟未续。
沈莫尊再次找到程国公,他却只说瑾儿年幼,现在当以科考为重,绝口不提婚事。
沈莫尊斥责沈月疏肯定是做了什么逾矩之事,害他失了国公府这门好亲事,沈家的主母、姨娘个个都笑话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那程怀瑾最终还不是水中花镜中月。
沈月疏不信程怀瑾会负她,从小到大他从未负她,他说过会娶她,会给她买一辈子绿豆糕,所以昨日她的妹妹沈月明告诉她程怀瑾在竹林里的老槐树下等她商量逃婚一事的时候,她信了。
顶着漫天风雪扑过去,却扑了自己一身骚。
沈月疏起身,在槛窗边的圈椅上坐下,若有所思。
“姐姐昨日不是去找程哥哥了吗?商量出个结果没有?”沈月明从窗外经过,说话间,已进了沈月疏的闺房。
“昨个儿你诓了我。”沈月疏缓缓抬起头,唇间吐出的话语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与程怀瑾的每一次私会,向来都由长兄沈栖柏暗中传话。
偏偏这几日沈栖柏不在家中,昨日沈月明又在她面前说得情真意切、信誓旦旦——她竟一时恍惚,鬼使神差地信了沈月明的话。
程怀瑾即便不准备与她成婚,也断不会戏耍她,找人欺辱她,昨天的事只能是沈月明所为。
只是沈月疏想不明白,自己和沈月明是同父异母的姊妹,两个人素无恩怨,关系也算融洽,平时家里的稀罕物件也都是紧着沈月明先挑,自己总是最后一个才轮到,她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沈月明楞了一下,嘴角露出一股子狠劲,“姐姐说是我便是我了,我倒也不必辛苦瞒着了。凭什么你事事比我好,凭什么人人夸赞沈府二姑娘气质如兰,凭什么程哥哥日日时时围在你身边却不肯多望我一眼,我才是沈府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女。”
“我昨日差点被那歹人害的失了性命,你晓得吗?”沈月疏将几案上的白瓷茶盏狠狠摔到地上。
“咔嚓——”
茶盏碎了,这茶盏是沈月明十岁时送她的,那时她们还是亲密无间的姐妹。
因为母亲的逝去,父亲待她向来疏离冷淡。也因着父亲的态度,家中其他几位姐妹大多对她避而远之,甚至偶有欺凌。
唯有沈月明不同——她总是愿意亲近自己,喜欢与自己相伴。
曾几何时,树影斑驳的午后,她们共执一卷诗书,读到动情之处,沈月明总会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轻轻摇晃,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
雷声轰鸣的雨夜,她也常抱着自己的软枕,赤着一双白皙的脚,悄悄钻进她的被窝,贴着她轻声说怕。
这两年,她们虽不似从前那般形影不离,却也始终相安无事。细数起来,众姊妹中,仍只有沈月明与她最为亲近。
可究竟是从何时起,月明心中竟埋下了如此深的恨意?而她……竟丝毫未曾察觉。
“我就是嫉妒你,你还不知道吧?昨日救你的人就是六日后要迎你进门的卓鹤卿,竹林外的那条官道是他每日散值回府的必经之路,他每月初五都会比平时晚一个时辰散值,所以那个贼人出现的时间也是我算好了的。”
沈月明咬了咬嘴唇,冷笑一声,接着道:“他长你7岁,死了两个娘子,沈家和卓家不睦,即便没有程哥哥,他也确非你的良配,可是他是新帝心腹,朝廷新贵,将来的宰相,你又偏偏有股子狐媚劲,我怕他会对你动情,我怕你将来过得比我好。”
沈月明曾经也是喜欢这个姐姐的,聪慧明媚,温暖可亲。可是慢慢的,她发现两个人一起出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沈月疏的身上。
在沈家,自己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公主,但在外面,沈月疏才是那个满天星星捧着的月亮。
还有那个程怀瑾,自己那么喜欢他,他的眼里却只有沈月疏,自己每次只有跟在沈月疏后面才能跟程怀瑾呆上一会儿。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喜欢发展成羡慕,然后掺杂了嫉妒,最终只剩下了绵绵不绝的恨意。
“那公子姓刘,你失算了。”沈月疏嘴角冷笑,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整个身体崩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微微前倾,似是下一秒就要弹射出去。
“呵呵,那驾车的叫从流,是卓鹤卿的贴身随从,你当真以为他姓刘?六日后,待他揭开盖头,看到你这张脸,再想到你昨日那般衣衫不整以及你身后那贼人的样子,怕是再也对你没了兴趣。”
“啪——”沈月疏一巴掌扇到沈月明的脸上,她的胸腔剧烈起伏,每一秒吸气都带着粗重、灼热的鼻息,这是她第一次打人,打的竟是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人前喊姐姐,背后捅刀子,这世间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几个姊妹中属沈月明跟自己关系亲近,却也偏偏是她捅了自己最狠的一刀。
沈月明摸了摸发烫的脸颊,腰肢猛地向后反折,头颅却高高扬起,浸着泪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沈月疏:“沈月疏,这一巴掌,我们两清了。”
沈月明走后,沈月疏还在剧烈的颤抖,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从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眶里涌出,她分不清那是悲伤还是愤恨。
“姑娘,这事是不能就这么算了,要不要告诉沈老爷?”青桔用锦帕替沈月疏擦拭泪水,可是越擦越多。
沈月疏轻轻摇了摇头,心中一片苦涩。
这事儿,该如何启齿?难道要告诉父亲,是沈月明哄骗她说程怀瑾在竹林深处等候,约她一同私奔吗?
她深知,一旦父亲得知她不仅私自去了那片幽深的林子,还遭遇了歹人,那惩罚定会比沈月明所受的更加严厉。
沈月明正是料定了她不敢向父亲坦白,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设计陷害。
回想起父亲应下卓家婚事的那日,他曾严词告诫,让她将程怀瑾这个名字彻底从心中抹去。
可她,偏偏还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如今落得这般境地,也只能怪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我的坠子呢?”沈月疏突然想起程怀瑾送她的月牙耳坠,摸了摸耳朵,却发现不见了。
那年,程怀瑾从国公夫人那儿讨了一块上好的和田羊脂玉,便请乐阳城最好的师傅雕琢了一对月牙状耳坠,一个月牙玉佩,他将耳坠赠与她,自己留下了那枚玉佩。
他说“裁月为珰系卿耳,怀珏同辉映此生。”
她从未想过程怀瑾会背弃承诺,可是如今,人已不见踪影,那对耳坠也消失无踪,或许,这就是冥冥中注定的天意吧。
“姑娘昨个儿回来的时候就剩下一枚了,桂嬷嬷收起来放在妆奁里了,另外一枚许是掉在路上了,要不要去找找?”青桔边说便从妆奁里掏出那枚坠子,她当然知道,姑娘最是珍惜那对月牙坠子。
“算了,那么大的雪,到哪儿去找?便是寻到,以后也不会再戴了。”她摇摇头,想不出耳坠掉在什么地方。
那坠子上刻了一个月字,但愿没有掉到车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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