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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李秀兰抱着一大木盆换下来的衣物和被单,准备到河边清洗。木盆有些沉,她搬动时微微喘着气。蓝溪见状,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跟了上去。
“婶子,我帮你。”她轻声说,眼神里带着恳切,还有一丝想要证明自己并非完全无用的倔强。她不想总是被当作需要精心呵护、远离一切劳作的病人。
李秀兰犹豫了一下,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她红润了些的脸颊,又看看不远处那在明媚阳光下显得十分温和、甚至有些诱人的河水。阳光下的河面波光粼粼,几只水鸟掠过,留下清脆的鸣叫,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静美好。她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不放心的叮嘱:“也好,出来透透气,晒晒太阳对身体好。不过你就坐在那边那块平整的大石头上看着就好,千万不能下水,水边石头滑,沾了青苔溜得很,可不是闹着玩的。”
“嗯。”蓝溪乖巧地应着,心里却暗自希望能做更多。
来到惯常洗衣的河埠头,这是一处用大块青石垒砌的简易台阶,经年累月被河水和脚步磨得光滑,缓缓伸入水中。李秀兰挽起袖子,裤腿也利落地挽到膝盖,露出常年劳作而显得结实的小腿。她熟练地蹲在最下面一级被河水漫过的石阶上,将一件床单浸湿,打上厚厚的肥皂,然后在表面粗糙的石板上用力搓洗起来。“唰啦唰啦”的搓洗声和“哗啦哗啦”的水声交织在一起,显得很有生活气息,一种踏实劳作的节奏感。
蓝溪起初听话地坐在稍高处的、干燥平坦的大石头上,看着李秀兰忙碌。水流声让她心底深处那根紧绷的弦微微颤动,但阳光很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李秀兰坚实忙碌的背影也让她感到安全,那细微的不安被暂时压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木盆里还有几件小件的贴身衣物,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帮忙涮洗一下。她慢慢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向下走了两级台阶,靠近了水边。
“蓝蓝,你坐着就行,别下来…”李秀兰抬头看到她下来,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喊道,水流声让她不得不提高了音量。
“婶子,我帮你涮…”蓝溪说着,蹲下身,伸出手想去拿盆里一件已经打好了肥皂的、她的贴身小衣。她的指尖,带着一种尝试性的、小心翼翼的试探,猝不及防地探入了水中。
时值初春,河水依旧带着凛冽的、未褪尽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但这冰冷的触感,却绝非仅仅是温度上的刺激。它像一道瞬间接通了高压电流的开关!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强烈的信号沿着她的指尖、手臂,以闪电般的速度,蛮横地炸入她的大脑深处!
(闪回:不是阳光下的碎金!是黑暗!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令人绝望的冰冷黑暗!水不再是温柔的环绕,而是粗暴地、疯狂地、不容抗拒地涌入她的口鼻耳,带着泥腥和水草腐烂的死亡气息!肺部的空气被急剧挤压殆尽,带来撕裂般的、火烧火燎的灼痛!身体沉重得像被无形的巨石捆绑,不受控制地、绝望地向下沉、向下沉…徒劳的挣扎只会加速窒息,只有刺骨的寒冷和灭顶的绝望…那种被巨大力量拖入深渊、呼救无声、与世界彻底隔绝的恐怖…)
“啊——!!!”
一声极度惊恐、几乎不似人声的、撕裂般的尖叫猛地从蓝溪喉咙里迸发出来!那声音里蕴含的纯粹恐惧,足以让闻者心惊肉跳!
她的脸色在刹那间褪尽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甚至泛着一种死气的青灰。瞳孔急剧收缩成两个小小的、恐惧的黑点,里面充满了纯粹的、原始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骇然。她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又像是徒手摸到了毒蛇一般,猛地将手从水里抽回,由于动作太过剧烈,身体完全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踉跄,一下子撞翻了旁边装满湿衣服的木盆!
“哗啦——!!”
木盆倾倒发出的巨大声响盖过了水流声。里面的衣物全都滚落出来,散在湿滑的石阶上,不少都滑进了水里,像失去了生命力的水草,随着水流无力地飘散开去。肥皂也“噗通”一声掉进了河里,瞬间消失不见。
蓝溪根本顾不上这些。她浑身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碰撞出令人心慌的声响。她双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肩膀,蜷缩起来,仿佛刚从冰窟里被捞出来,每一寸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像是呼吸不到任何空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涣散空洞,完全陷入了极度的、无法自拔的惊骇之中,仿佛灵魂都被刚才那短暂却无比真实的恐怖幻觉抽走了。
“蓝蓝!咋了?!这是咋了?!我的天老爷!”李秀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的变故吓坏了,魂飞魄散般慌忙扑过来,湿漉漉、冰凉的手一把抱住几乎要瘫软在地、缩成一团的蓝溪。
触手所及,是女孩冰冷得像石头一样的、剧烈颤抖的身体。
“水…水…”蓝溪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瞳孔没有焦点,嘴唇哆嗦得厉害,只能发出破碎的、气若游丝的音节,“冷…怕…沉下去了…喘不过气…拉我…”她语无伦次,整个人都沉浸在刚才那短暂却无比真实、重现了濒死体验的恐怖幻觉里,无法自拔。那不仅仅是记忆,是身体每一个细胞对死亡的重演和铭记。
李秀兰瞬间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怕水,这不是小孩子对深水的天然畏惧!这是落水时那濒死的极致恐怖记忆被彻底触发了!是身体和灵魂最深处的创伤被血淋淋地撕开!她心疼得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刺,赶紧用尽全力抱紧冰冷颤抖的蓝溪,不断用力抚摸着她的后背,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不怕不怕!蓝蓝不怕!婶子在呢!没事了,没事了!咱不在水边了,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了!都是婶子不好!婶子不该让你下来!不怕了啊…”
她半抱半搀地将几乎虚脱、双腿软得无法站立的蓝溪扶离危险的河埠头,踉踉跄跄地退到岸上干燥的土地才停下。远离了那看似平静却带给蓝溪巨大创伤的河水。
蓝溪依旧在剧烈地发抖,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全是冰冷的冷汗,嘴唇依旧是骇人的青紫色。
李秀兰看着她这副魂飞魄散、仿佛刚从鬼门关被抢回来的模样,心里又后怕又心疼,如同刀绞。她斩钉截铁地、用一种近乎发誓的语气说:“听婶子的!以后再也不准你到水边来了!洗衣、洗菜啥的,都不许沾手!听见没?一眼都不许看!咱离它远远的!”
蓝溪惊魂未定,说不出任何完整的句子,只是用力地、颤抖地点着头,眼泪终于后知后觉地汹涌而出,却是无声的,只有肩膀剧烈地抽动。那双总是带着迷茫的眼睛里,此刻被一种深刻的、生理性的、源自灵魂最底层的恐惧彻底占据。这次经历像一道烧红的烙铁,将她对水的恐惧从一种模糊的情绪,变成了具体而尖锐的、永难磨灭的创伤记忆。
它也无声地、却无比有力地印证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她的落水,绝非意外。那是一场曾真实发生过的、极其可怕的、充满了绝望和痛苦的濒死体验。那条河,吞噬的不仅仅是一个名字和一段过去,更试图吞噬她本身。
河水依旧在阳光下潺潺流淌,温柔地冲刷着石阶,带走了散落的衣物和肥皂泡沫,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揭示恐怖真相的一幕从未发生。
但有些东西,已经深刻地、永久地改变了。蓝溪心底那关于过往的迷雾,似乎因此而染上了一层更加浓重、更加令人不安的、血色的阴影。而那试图浮出水面的记忆碎片,也因此被再次狠狠地压回了冰冷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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