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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车慢慢把设备从卡车上卸下来,铁链碰撞的刺耳声音打破了厂区的安静。当工人们围上去仔细观看这两台“先进进口设备”时,人群里立刻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
"这……这不是武汉制造厂的老型号吗?"
"1985年出厂的?内地早就不用了!"
机器上,武汉机器制造厂的钢印标牌在昏暗的光线下特别显眼,出厂日期清清楚楚写着“1985年”。这种机型,在内地早就是淘汰货了。这消息一传开,就像个深水炸弹似的在厂里溅起了层层涟漪。
职工们一下子炸了窝,三三两两聚在厂房外的空地上,指指点点议论着新来的设备,旁边的枯草在冷风里摇曳,显得是那样的战栗和惨淡。
"这种干法可真不行,拿这种淘汰设备来糊弄咱,这合资项目还能有个好?"
"保不齐里头有啥猫腻,不然咋会弄来这破玩意儿!"
“要是陈厂长还在,这事肯定不会发生!”
大家心里都很忐忑不安,对设备质量担心得不行,合资项目的前景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厂领导很快听到了反映,一点不敢耽误,马上在堆满文件的会议室里开始调查。
胡利风面对厂领导的询问,心里早已预料到这一切,自己早已找好了甩锅的理由,脸上却表演出一副无辜相,厚着脸皮把责任全推给了陈志伟,他信口胡说:"这都是陈厂长之前联系好的,我接手的时候已经定下来了,根本改不了。"
陈志伟哪能咽下这口气,他眼睛瞪得老大,怒视着胡利风,心里又气又委屈,据理力争:“说话要凭良心!当初谈合作的时候,说得明明白白,设备必须是进口的、先进的。现在呢,拿武汉产的淘汰设备来充数,这里面明摆着有问题。咱们完全可以和港商当面对质,让事实说话,我相信真相总会水落石出。”这时候,会议室外的秋风越刮越大,吹得窗户咣当咣当响。
胡利风耍起了无赖,他看着陈志伟,冷冰冰地问:“你们当时有文字记录吗?有文字协议吗?空口无凭,拿什么证明你说的话?我接手这事的时候,人家港商就是这样说的。”他心里清楚,只要咬死没证据这一点,就能把陈志伟拿住。窗外,几片枯黄的树叶被风狠狠拍在玻璃上,接着又被风无情卷走了。
陈志伟气得有些哆嗦,双手紧握,额头青筋暴起,生气地说,"当初只是初步意向,还没到正式签约那步,就交接给厂里了。虽然没有书面记录,可港商口头上确实答应了先进进口设备这个条件。我拿我的党性和人格担保,我说的句句是实话。"他满心希望大家能相信自己,可看着胡利风那嚣张样,又隐隐担心事情的发展。会议室里的烟气越来越积聚,笼罩在人们的上空,好像在给这场争吵添加愁云惨雾的氛围。
要说这胡利风,和厂长秦海生的关系可不一般。早在秦海生当车间主任那会儿,胡利风就跟在他身边,当了个设备技术员。这么多年来,秦海生官越做越大,胡利风也跟着水涨船高,一路往上爬。厂里的人都清楚他们这层关系,所以谁都不敢轻易招惹胡利风,在他面前说话做事都得小心翼翼的,这也让胡利风养成了嚣张跋扈、指鹿为马的行事特色。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事跟陈志伟根本扯不上多大关系。退一万步讲,就算真像胡利风说的,一开始没把购置设备要求说清楚,可他自己接手后,在后来谈条件、签协议的过程中,总该把设备品牌、采购来源和规格型号明确下来吧。毕竟,陈志伟不过是开了个合作的头,真正实质性的谈判和签约,都是胡利风一手操办的,他才是对整个过程最应该负责的人。
可是,厂领导们都支支吾吾,不明确表态。秦海生心里跟明镜似的,但是还在装出一副公平公正的样子,他环顾四周,咳嗽一声,说道:“这事,到底是咱们的失误,还是港商在做鬼,我们以后会调查清楚。可是,眼前,我们还是要先开工,毕竟,我们是合资企业,各方面政策都十分优厚,我们等不起。每拖一天,我们的经济利益就少一天。我的意思,先如期开工,至于设备问题,我们再慢慢调查。”
其他的厂领导不愿介入两人的纷争,对秦厂长的意见,大家也认为只好如此,便纷纷点头同意。
后来,陈志伟通过别的渠道打听到,原来胡利风把本来要从日本进口的设备,偷偷转给了南方老家的表弟。他表弟在当地开了家纸箱厂,专门给当地烟厂供应纸箱。之后,胡利风又和武汉机器制造厂搭上线,把这些淘汰设备推荐给了港商。港商一看有利可图,能够一鱼两吃,设备还能按日本设备的价值当作投资,自己也觉得划算,就爽快答应了。这背后的利益交换、暗箱操作,实在让人不齿。
可就算这样,“太平纸箱合资公司”还是在一片质疑声中挂牌成立了。公司享受了国家和地方政府给予合资企业的政策扶持和税收优惠,但从一开始就埋下了隐患祸根。那两台所谓的进口设备简直就是一堆废铁,毛病不断,三天两头出故障。维修人员忙得团团转,却怎么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根本没法顺利投入生产。厂房里,机器的卡顿声和维修人员的叹气声混在一起,弥漫着一股子沮丧萎靡的气氛。没办法,厂里只好又买了五台内地新设备,还占用了卷烟包装材料厂的一个车间和一个库房,这才勉强维持住了正常营业。可这么一来,企业成本大大增加,员工士气低落,合资公司的声誉也一落千丈。
胡利风当上纸箱合资公司的总经理后,纸箱公司和包装材料厂同在一个厂区,总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矛盾。不是你挡住我库房的门口了,就是我拉闸没有事先和你商量,耽误生产了之类的纠纷。由于各自站在各自的立场,胡利风和新来的谭厂长的矛盾也自然就产生了。胡利风隔三岔五就跑到厂长秦海生那儿告状,添油加醋地控诉:“秦厂长,谭厂长他处处针对我,故意刁难合资公司,公司发展被他严重阻碍了。就前几天,他还故意在水电气供应上使绊子,让我们停产了半天,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他一边指控,一边偷瞄秦海生的脸色,心里盘算着怎么说才能让秦海生更偏向自己。窗外,天色越来越暗,一场雨雪眼看就要下来。
秦海生当然向着胡利风,这个老部下从车间起,就一直跟着自己,大家都知道胡利风是自己的人。现在已经不是胡利风有理没理的问题,而是别人胆敢挑战胡利风,就是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的问题。要是任由别人挤兑胡利风,那以后谁还会站队自己、紧跟自己呢?自己不就成了孤家寡人了吗?
不出所料,谭厂长担任卷烟包装材料厂厂长刚刚五个多月后,由于和胡利风磕磕绊绊不断,就被胡利风排挤走了。这样,卷烟包装材料厂和纸箱合资公司,全都交到了胡利风一个人手里。到这儿,这场纷争看似暂时结束了,厂区表面上恢复了平静,可实际上暗流涌动,员工们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心中不满,却都敢怒不敢言。大家私下里虽不敢大声议论,但心里都清楚,这事儿胡利风做得不地道,可又怕他和秦海生的关系,只能暗自叹气。这时候,厂区的路灯散发着昏暗的光,把人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特别落寞。
胡利风执掌卷烟包装材料厂期间,但凡开会,总爱打着"解放思想"的旗号,要求各部门一切以生产经营为中心,全力服务于生产经营。他还多次在公开场合点计划财务办的名,把财务人员批得一无是处,说他们工作死板,不懂变通,好像财务工作人员成了他眼里阻碍企业发展的罪魁祸首。胡利风心里想着,自己必须先拿财务部门林秋水开刀,杀鸡儆猴,震慑住其它部门的负责人,以后自己行事就能方便许多,没人再敢在工厂管理问题上对他说三道四。
有一回,在全体中层干部会上,他"砰"的一声拍响桌子,言辞激烈,近乎咆哮道:"财务部门在发票报销这事上,太过保守,墨守成规。企业要的是你们给单位生产经营保驾护航,可不是让你们处处设卡、严格监督。监督那是税务局、审计局的事儿,你们又不是国家执法部门。你们要时刻记着,你们是企业的人,是企业给你们发工资。你们的工作首先是服务企业,不是代表国家机关来监督企业。赶紧找准自己的位置,尽心尽力为企业服好务。"他这话里,满是指责与不满,就好像财务部门严格执行会计制度是故意跟他过不去似的。窗外,狂风呼啸,仿佛也在为这场激烈的冲突呐喊助威。
在胡利风的高压之下,财务部门的人心里苦不堪言。有些明显不合规的票据,只要他签了字,财务即便满心不情愿,也只能无奈审核通过。他们心里清楚违背原则的后果,可在胡利风的强势逼迫下,实在是无可奈何,满心委屈。碰上那些边界模糊、不好界定的发票,财务也只能硬着头皮报销入账,心里头那叫一个担忧不安。他们害怕一旦拒绝,会被胡利风穿小鞋,可又担心日后出问题自己要承担责任。此时,财务办公室的角落里,一只蜘蛛在破旧的蛛网上艰难地挣扎,恰似财务人员此刻的心境。
结果,税务局年底一来检查,发现大量票据不合规,胡利风立马翻脸不认人,把责任全推给财务部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你们财务是怎么管理的?连个票据都管不好,你们懂不懂财务?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要你们有什么用?与税务局的协调工作是怎么干的?该送的烟送了,该请的饭也请了,这么点小事儿都摆不平。再说了,你们作为财务部门,就该积极帮经营部门解决问题,多动动脑子,想办法、出主意,主动找别的合规票据来替代不合规票据。费用本身是合理的,至于拿什么发票来报销,那是你们财务的事儿。比如说,办公室报销饭费,发票连号、不复写、没有财政监制章,这些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你们财务就只会坐在办公室算账,难道出去找发票替换一下都做不到吗?"他这些指责毫无道理可言,完全无视自己在这里头的责任和过错,心里只想着赶紧撇清关系,把责任推给财务。窗外,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下,打在窗户上,仿佛是为这场不公而哭泣。
林秋水是个直性子,一听胡利风这般蛮不讲理,"嚯"地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大声顶了回去:"财务是企业的财务,为企业经营管理服务,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没错。可我们绝不能为不合规、不真实的业务和票据担责,更何况让我们财务帮忙作假,这绝对不可能。严格管理、严格审核,本身也是为企业长远发展考虑,是为了不让企业日后陷入财务风险和法律纠纷。我们不能为了一时方便,就把企业的未来给毁了。"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心里想着,就算得罪胡利风,也得把这道理说清楚,不能让财务部门平白背锅。此时,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人都屏气敛息,紧张的看着这一幕。
胡利风被林秋水当面反驳,顿时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像铜铃,扯着嗓子训斥道:"企业经营不好,都是你们这些死板、不知变通的人害的。都像你们这样,企业还怎么发展,拿什么盈利?你们就是企业发展路上的绊脚石,根本不懂与时俱进。"他此时完全丧失了理智,满心都是对林秋水的怨恨,想着一定要狠狠打压住这股反抗的势头。窗外,风雨愈发狂暴,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掀翻。
厂里一些不懂规矩、不明真相的人,也纷纷附和胡利风:“对呀!你们财务部门又不是税务局、审计局的,干嘛不站在企业角度说话?”
“你们要搞清楚自己姓啥叫啥,别以为自己是执法机关的人。”
“有本事,你们别拿烟厂的工资,去财政领钱去。”
“林秋水就是个死脑筋,不知变通。找点假发票顶上不就行了?”
“给税务局送的烟,是不是林秋水自己偷着卖了?怎么一点也不管用?”
紧接着,胡利风在厂里搞起了一场所谓的"不换思想就换人"的思想解放大讨论。虽说会上他没直接点名,可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他这矛头主要就是冲着财务主任林秋水去的。他妄图通过这手段,打压林秋水的反抗,好让大家都乖乖听他的话,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更要让其他还心存疑虑的人都看看,在这厂里,到底谁说了算。
而员工们心里都清楚这是胡利风的报复行为,可谁也不敢站出来为林秋水说话,甚至在嘴上也开始指责林秋水不灵活。此时,厂区的广播里传出胡利风的声音,在风雨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耳,而厂房外的树木在狂风中剧烈摇晃,仿佛也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而战栗。
自那以后,厂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林秋水明显感觉到自己被排挤孤立了,以往见面总会热情打招呼的同事,如今只是点点头便匆匆走过,生怕和他多说一句话就会惹祸上身。各种工作会议,他的意见也变得无足轻重,甚至常常被胡利风当场打断或直接否定。他知道,这是胡利风在用一种更隐晦、却也更伤人的方式,一步步地磨掉他的锐气,逼他就范。
而胡利风,则更加志得意满,行事也愈发无所顾忌。他享受着这种大权在握、无人敢质疑的感觉,却从未想过,那两台沉默的、锈迹斑斑的旧机器,就像两个巨大的问号,矗立在厂房里,也矗立在所有明眼人的心里,无声地见证着这一切,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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