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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弈打算利用史德珫惊动门外兵士,观察情况,制造脱逃机会。
这次他不是求见,而是径直闯门。
“公子歇了,谁都不见。”守在院门处的是刘三,骂咧咧道:“真当你是心腹……”
“滚。”
“胆肥……”
“嘭!”
萧弈二话不说,一拳砸在刘三脸上,快步拾阶而上,也不呼唤,推开屋门。
“何人?!”
屏风后,史德珫惊坐而起,美妾娇呼。
萧弈道:“府外……”
“小乙?你太放肆了!”
“府外甲士封门,大帅仍未归来。”
萧弈提高音量,盖过史德珫的声音,他没有发怒,依旧冷静,不疾不徐地说出他要说的话。
“我认为官家已对史府动手,不是预谋,而是已经,我们被包围了。”
屋中安静了下来,唯听到屏风后面那美妾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刘三赶到屋门,嚷道:“公子,他打……”
“滚!”
史德珫喝骂一声,披衣、趿鞋,走到萧弈面前。
“休要危言耸听,许是……许是父亲加派了守备?”
他应酬了一天,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失了神彩,声音也很沙哑。
萧弈则眼神坚定。
既然史德珫也不知详情,他更确信自己的判断。
“公子何必侥幸?你若真觉无事,此时已用一巴掌怪罪我闯门了。眼下,我们得尽早突围。”
“突……突围?”
“当然,公子素有大志向,难道没做好兵变的准备吗?”
闻言,史德珫竟是懵了一下,仿佛“兵变”是极遥远的两个字。
“父亲他……他……父亲……”
“清醒点。”
见平日指点江山的史德珫突然如此废物,萧弈提高音量,叱道:“你若只指望由大帅兵变,还谈甚抱负?眼下局势已变,你须振作起来。”
史德珫这才大梦初醒,趿着鞋往外走去。
萧弈快步跟上,问道:“今日宫中有人来见了大帅,是谁?”
“我想想,该是,该是聂文进。”
“他是何人?”
“右厢都指挥使,是父亲麾下,是安插在宫中的禁军将领。”
“他找大帅何事?”
“似乎官家有不妥当,父亲与诸公遂入宫教训……入宫直谏。”
“入宫了?”
萧弈心一沉,脚步随之一滞。
他不认为史弘肇毫无防备地进了宫还能活。
今日看似有机会救史家,其实根本没有。
史家完了,自找的。
这是萧弈的判断,他决定立即离开,若史弘肇没死且往后要斩了他这个逃奴,他愿赌服输。
出于仁至义尽的考虑,他最后提醒了史德珫一句。
“我看刘铢此人不可信,你小心他。”
“刘铢?”
史德珫喃喃一声,忽想到什么,身体一颤,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嘴里吩咐道:“你去让解晖召集牙兵,到大堂等我!”
萧弈看了一眼史德珫去的方向,那是史弘肇的书房。
大难临头各自飞吧。
他赶到西跨院,解晖与赵冲还在喝酒,见他归来,笑嘻嘻问道:“小雏鸟,你没给春桃爽一下子?”
“哈哈,一个怂卵能济啥事。”
今夜,萧弈由着他们嘴贱,淡淡道:“公子命解都头召集牙兵到大堂。”
“出了何事?”
“你去了便知。”
“娘的。”解晖骂咧咧起身,走了几步,回头看向萧弈,问道:“你不去?”
“我不是牙兵。”
赵冲抬手一指,道:“回来再拾缀你。”
萧弈轻哂,看着他们等人走远,背起了行囊,赶往马厩。
史府如往常一般安宁,绝大部分人还没意识到灭顶之灾将临。
马厩在东南角,有点远,他脚步急促却不慌乱,穿过几重门,终于看到了堆积如山的草料。
忽然。
“站住,我捉住你了。”
萧弈回过头,见史德渊持棍而立,气喘吁吁,以得意的眼神睥睨着他。
“二郎?何事?”
“我可追了你好久,累死我了,你可真是个白眼狼,说好重要的事向我禀报,结果,老大这么歹毒的算计都不说,让我娶将门女,肯定是想害死我啦,吓死……你去哪?我还没说完呢,站住。”
“我有急事,往后再谈吧。”
“你想去与春桃厮会,摘她的桃吧?没错,我都知道了。好嘛,老大让春桃与你睡觉,你就棍硬了,也不想想是我的棍硬,还是你的头硬……还走?拦住他!”
史德渊抬手一指,八个老尼当即快步上前,围住萧弈,嘴里念念有词。
当此时节,萧弈没心思与这种蠢货胡闹,步履不停,一脚踹开一个把铃铛怼到他脸上摇个不停的老尼。
“啧啧,这妖孽变厉害了,给我念死……”
史德渊话音未落,挥舞的哨棍忽然就到了萧弈手中,他吓得眼一瞪,转身就跑。
萧弈舞动哨棍,驱开那些老尼们,任她们慌乱逃散。
然而,一声扯破嗓子的喊声划破夜色。
“张满屯!”
史德渊边跑边大喊起来。
“镇不住啦!赖皮狗又发了狂,快来!”
“张满屯,他要杀我,快来弄死他!”
“来人救我啊……”
萧弈本打算各走各路,闻言不由皱眉,意识到一旦被那忠于史家且武力高强的铁塔汉缠住就麻烦了。
他丢下行囊,几步赶向史德渊。
“别喊。”
“张满屯!张……”
“嘭!”
喊叫声戛然而止。
哨棍带着破风声狠狠砸在史德渊头上。
棍势凌厉,毫不留情。
史德渊肥胖的身体摔落在地,眼神里的惶恐、兴奋之色逐渐熄灭。
粘稠的血从他的额头缓缓流下,淌在洁白的积雪上,如萧弈与他初见时那一株虬枝横斜的老梅。
冥冥中,那句“时机成熟,我自会敲你”似成了冰冷谶语。
萧弈低头看了一眼,呢喃道:“杀青吧。”
俯身,伸手,他并不是合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而是见史德渊的蹀躞带挂着个玉佩质地不凡,想到春桃说过这是那文偃禅师所赠,一把扯下。
“二郎?”
张满屯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有些含糊,像是嘴里还塞着吃食。
“二郎,你镇住他没?俺来了!”
萧弈迅速收玉佩入怀,拎起行囊就走。
很快,身后响起惊雷般的咆哮。
“二郎?!啊啊啊……俺杀了你!”
萧弈立即跑过院门,前方就是马厩,可若让张满屯追上,根本来不及套马。
他随手将行囊塞在草料堆下,绕了一圈,远远向已跑进马厩的张满屯喊道:“满屯哥误会了,史家已被包围。”
“杀主刁奴!休跑……”
两人一追一逃,迅速跑过前院。
萧弈记得来时有间庑房虚掩着门,往那跑去,出长廊,从雪地跑到对面,之后,踩着自己的脚印退回,躲入庑房。
门堪堪掩上,张满屯沉重的脚步声与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就已在门外。
萧弈等他走远,重新回到马厩,喊起已经歇下的马夫,直接塞了一锭碎银。
“套匹骏马,立刻办,大帅有急事命我办。”
马夫接了银两反觉奇怪,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咽下一肚子的话,扛起马鞍就去备马。
萧弈稍缓了口气。
他仔细倾听着前院的动静,打算等史德珫与门外兵士起争执就突围,若马速够快,或有机会奔过开封大街,到郭家报信、躲藏。
备好马、挂好行囊,又等了许久,前院依旧寂静,萧弈耐心渐失,心中暗忖史德珫还在磨蹭什么?
忽然,侧门处远远有动静传来。
萧弈蹑手蹑脚走到墙角,探头往外看去。
黑暗中不见火光,唯听到了密集的脚步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
之后,是冷漠而细微的命令声。
“你们几个,先控制马厩。”
“围得跟铁桶似的,骑马也逃不掉。”
“是怕他逃吗?莫踏伤我们的人。”
“是。”
侧门定是出不去了,萧弈果断放弃冲马出逃的计划。
虽然他做了很多准备,但局势瞬息万变,不能反被沉没成本拖累了。
他重新整理了行囊,丢掉衣裳、毛毡、绢帛、铁锅、铜钱等笨重物件,拿出一根蜡烛,在马房点燃。
路过草料堆时,他随手把蜡烛一抛。
火苗“呼”地窜起,迅速转为熊熊大火,照亮了史家的东南角。
也打乱了入府官兵的节奏。
萧弈头也不回,没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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