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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德珫眼中思虑退去,转为柔和,充满了人情味。
他亲近地拍了拍萧弈的肩,像是觉得这事非常喜庆,朗笑道:“放心,聘礼我为你置办,嫁妆也定不会少,春桃随在我身边多年,日后便由你照拂……记住,若有怠慢,饶不了你。”
换成别人,或许会觉得这是艳福、是好事,萧弈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反感、厌恶。
他前世在剧组见过了太多狗血,因此瞬间便能意识到这“恩赏”背后的算计。
当此时节,史德珫不让他立刻动身,既是自负到完全没察觉到史家的危机四伏,也是对他的忠心有疑虑,因此,把算计人心摆在了前面。
且不提春桃心里首先在意的是史德珫的利益,也不提她会监视他或成了他的羁绊、史家的人质。只要娶了春桃,他哪怕一去不回,也被深深烙上史家的烙印,再难消除。
史德珫深思熟虑之后的施恩,分明是钳制。
可萧弈刚要拒绝,便对上了史德珫不容置喙的眼神。
他忽意识到,这又是试探,拒绝或欣然接受,都有可能暴露他急于离开的心思。
得表现得恰到好处。
“公子……”
“怎么?不喜欢春桃?”
萧弈迟疑着,缓缓道:“春桃姐年纪有些大了。”
他没有说自己配不上春桃这种场面话,尽可能表现得真诚。
史德珫凝视着他,问道:“你是觉得春桃配不上你?还是,我不配给你指配?”
萧弈迅速应道:“公子恩重,我不愿辜负。只是,此去邺都,凶险未卜,怕耽误了春桃。不如等我回来,再请公子为我主婚?”
“哈哈,你啊。”
史德珫捉住他的双臂,像是要将他钳住,开口,语气斩钉截铁。
“冬日还长,天寒地冻,不急着去邺都,为我办事,我岂可亏待你?成了婚,最好留了子嗣再走不迟,正是‘成家立业’。”
萧弈有些着急,道:“局势可拖不了,那这几日我准备行囊,顺便办了春桃……办了婚事,便去为公子效力。”
他稍露色心,史德珫终于又笑了,这次,笑容和煦了很多。
“好,等你娶了春桃,你便知我是为你好。”
“多谢公子!”
萧弈痛快应下了,也释然了许多,抱拳称谢,展颜而笑,道:“我去与春桃说,另请公子写张手令,允我支领马匹弓刀、盘缠干粮。”
“好,她定然欢喜……”
当萧弈终于接过那一张墨迹未干的手令,转身出了史德珫的屋子,脸上的笑意立即褪去,只剩冰冷的沉静。
他脑中迅速思忖着,抬眼看了看天色,没有去找春桃,而是第一时间去找管家,支领一应所需。
“这寒冬时节,乙郎要出远门?”
管家摩挲着手令,慢吞吞的,以老人特有的悠闲语调感慨道:“冰天雪地,路可不好走喽。”
萧弈只好缓了缓情绪,应道:“是,代公子拜会一位旧交,大概有五百里路途。”
“远,真远啊,可得准备妥贴哩,小老儿给库房写份清单。”
“有劳了。”
管家捻着稀疏的胡子斟酌着落笔,写了许久,打开抽屉,寻摸了一副对牌,嘴里问道:“你哪日出门?我安排人到库房去领。”
“今日能先把行囊备好?”
“哪能啊?何况天色说黑就黑,城门马上要关了,出不去的。”
“今夜呢?”
“年轻人太急喽,夜里可抽不出人手。”
“我去领。”
离开管家房,萧弈先到了马厩,允了马夫二十钱,请他在天亮前帮忙套两匹好马。
他特意留意了一眼,问道:“那匹枣红的契丹马不在?”
“那匹马可不是乙郎能骑的,大帅已骑出府了。”
“好吧。”
萧弈另挑了两匹骏马,匆匆赶往库房,递过清单与对牌,领取、核对各样物件。
先是一块沉甸甸的铜制史府私牌,可代替各类通关文牒,与史德珫的手令一起贴身收好。
之后是防身武器,一柄制式横刀、一把贴身匕首。
行囊是他独自打包的,换洗衣裳、遮风挡雪的油绢、骑马御寒的暖耳与毡帽;野宿的毛毡、兽皮睡袋;干粮是一大袋麨、盐腌干肉、胡饼,以及一小罐盐;皮质水囊用于饮水,铜锅、铁钗作为炊具;火石、火镰、火绒用油布包好,和蜡烛、火把放在一起;金创药、伤寒散、泻药等药物;一瓶烈酒用于御寒,也可消毒伤口;另有绳索、针线包、一袋喂马的精细豆料、一张地图……不一而足。
他冷静利落地检查每样物件,最后,把装着两贯铜钱的袋子系紧,五两碎银放入内揣、两匹绢帛包好,用力勒紧褡裢的皮带。
整个过程,没有因为仓促而出一丝错。
当他背着沉重的行囊回到住处,赵冲正在给解晖拆手臂上的裹布。
抬头一看他,解晖愕然问道:“这是?”
“奉了公子之令,出趟门。”
萧弈把行囊放在床角,心想,熬过这最后一夜,往后天高任鸟飞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与解晖等人同宿,睡得并不安稳。
解晖脸上浮起些讥笑之意,道:“春桃来寻你了,见你不在,忙往前院去找,那火急火燎的劲儿,嘿。”
赵冲也不由笑了起来。
萧弈皱了皱眉,春桃若知道他明早就走,可能会有麻烦,他得赶在春桃见到管事之前拦住她,只要瞒过史德珫一晚上就够了。
他脚步很快,穿过两道院门,便见到长廊那头,春桃正与两个婢女说说笑笑。
雪后初霁的傍晚,她们谈到男女婚事,轻嗔着互相推搡。
可她们口里的郎情妾意,听在萧弈耳里,只有生小奴婢的悲哀。
“春……”
才要开口,萧弈忽然一怔。
他抬眼望去,远处的天空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飞舞。
不是鸟儿,开封的冬天很少见到鸟,那似乎是……纸鸢?
谁有闲心在冬天放纸鸢?
李业。
萧弈首先想到第一次见李业时那个鲤鱼样式的纸鸢,也听说过李业常放纸鸢于宫中嬉戏。
才觉可笑,他忽发现那不是宫城的方向,继而想到还有一个人在马车里带了纸鸢。
是刘铢。
为何李业与刘铢都喜欢放风筝?
当把这件事与阎晋卿所言联系在一起,萧弈脑海中渐渐有了一个荒谬而大胆的推测。
刘铢所谓“刀俎已利,肥豚在列,但有所命,阖城皆齑”,谁是刀俎?谁是肥豚?
萧弈立即转身赶向府门。
他需问问门房,刘铢带走阎晋卿之时的神情,或许能证实自己的猜测。
天还未黑,远处的纸鸢越飞越高,终于扯断了线,消失在天际。
史府正门与南面侧门紧紧闭着。
萧弈赶到倒罩房,却并没有找到门房,前院的牙兵、奴役也都不见了。
他有些疑惑,环顾四看,发现大门并没有从里面栓上,便上前,伸手去推。
门被推开一寸,寒风涌来,门缝外,一根粗大的铁链映入萧弈眼帘。
“咣啷!”
萧弈再用力一推,铁链绷紧,门却不能再打开一丝一毫。
一只凶狠的眼睛出现在门缝处。
那是个披着甲的兵士,恶狠狠瞪了萧弈一眼,喝道:“回去!”
“我有要事出府……”
“不许出去,我等奉太师之命,守卫史府,任何人不得进出。”
萧弈心中一沉,脸上浮起些许笑意,道:“我是大公子亲随,敢问发生了什么?”
“让你进去!”
萧弈还待再打探,忽然,一柄刀穿过门缝,向他劈了下来。
他连忙后撤、避过。
大门“嘭”地完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天地,只留下一声冷峻的喝叱。
“不想死就滚回去睡觉!”
夜幕比料想中更快地罩下来,迅速湮没了最后一丝天光。
史府也陷入了黑暗。
萧弈所做的一切挣扎,在这个瞬间显得有些无力,但也只是一瞬。
他深吸了一口凛冽的寒风,将冰冷与杂念压下胸腔,眼神重新炙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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