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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风带着暖意和护城河特有的湿润腥气,掠过岸边的垂柳,也拂过黑压压攒动的人头。
夕阳的金辉给河面、城砖以及一张张兴奋的脸庞都镀上了一层暖色。
“好!好身手!”一个敞着怀的粗豪汉子,蒲扇般的大手拍得震天响,脸膛涨得通红,“啧啧,那几下子,快得俺眼都花了!原来解元郎不止文章做得好,拳脚也这般了得,真真文武双全啊!”
“解元郎?您说的是哪位?”旁边一个挤进来的妇人,踮着脚张望,急切地问。
“还有哪位?喏,就是那位穿月白衫子,气度不凡的公子哥儿!刚才是他一把就将那蒙面凶徒砸进了河里!干净!利落!”汉子竖着大拇指,唾沫星子横飞,仿佛是自己动的手一般骄傲。
“嘿,要我说,还是那位亚元郎身手更牛!”人群中一个尖细的嗓音带着戏谑响起,引得众人侧目。
只见一个精瘦的年轻后生,学着高衙内落水前那连滚带爬的狼狈样,夸张地比画着,“瞧见没?刚才那狗爬的样子,多利索!哧溜一下,躲得那叫一个快!哈哈,这‘功夫’,解元郎怕也自愧不如吧?”
哄笑声瞬间在人群中炸开,带着市井特有的辛辣和直白,将先前那点紧张气氛冲得荡然无存。
在这片喧闹中,几个来自阳谷县的秀才激动得手舞足蹈,如同打了鸡血。其中一个面皮白净的秀才,奋力挤到人群前列,扯着嗓子高喊:“这算什么!区区毛贼,焉能与我阳谷景阳冈上的吊睛白额大虫相比?”
他声音洪亮,瞬间压过了一片嘈杂,“诸位乡亲父老有所不知!西门解元那可是赤手空拳打死过景阳冈猛虎的真英雄!那大虫,碗口大的爪子,钢鞭似的尾巴,血盆大口一张,腥风扑面!可咱们西门解元,三拳两脚,硬生生把那畜生给打死了,这事阳谷县满县皆知,那才叫惊天动地!”
“当真?”
“打虎英雄?就是这位西门解元?”
“天爷!快说说,快仔细说说!”
如同投石入水,激起千层涟漪。
打虎英雄的名号瞬间点燃了更大的热情。
阳谷秀才们你一言我一语,添油加醋地将西门庆打虎的英姿描绘得活灵活现。
唾沫横飞间,西门庆拳打猛虎、为民除害的事迹如同长了翅膀,在护城河岸边、在拥挤的人潮里迅速传扬开来。
此时,几个水性好的军士早已扑通跳入河中,搅起浑浊的水花。
他们持着挠钩,瞪大眼睛在水下摸索,岸上更有数十名衙役持着绳索、套杆,沿着河岸紧张地来回巡查。
然而,护城河水流虽缓,却深不见底,水草缠绕,除了被惊起的鱼虾和不断泛起的淤泥气泡,哪里还有那蒙面汉子的半点踪迹?
他就像一滴墨汁落入大河,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守程万里立于城门楼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保住高衙内性命,将这场险些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刺杀消弭于无形,是他此刻心中最大的石头落地,也是最大的功劳。
至于那逃遁的刺客,虽然如鲠在喉,但比起高衙内安然无恙,分量终究轻了许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目光转向岸边那个被百姓交口称赞的焦点——西门庆。
此人不仅高中解元,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身手竟也如此了得,更兼有打虎的壮举……
程万里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心中已有计较。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官威:“来人,唤西门解元前来。”
立刻有亲兵分开人群,将西门庆引至将台之下。
西门庆神色从容,快步上前,对着程万里深深一揖:“学生拜见府尊大人。”
程万里捋着胡须,上下打量着西门庆,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新科解元。
他脸上挤出一丝赞许的笑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长辈对后辈的嘉许:“解元郎,本官只道你文采风流,独占鳌头,未曾想竟还身具如此武艺?文武兼备,实属难得,难得啊!”
西门庆再次拱手,嘴角噙着一抹谦逊的弧度:“大人谬赞了。学生只是见那凶徒欲行不轨,情急之下出手,粗浅功夫,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我大宋太祖皇帝马上得天下,本就是允文允武,开创盛世。学生不才,虽不敢比肩先贤,却也心向往之。斗胆禀告大人,十五日后东平府发解试武场,学生亦将下场应试,以全报国之志。”
“哦?”程万里眼中讶色更浓,随即化为更深的欣赏,那捋须的手都顿了一顿,“好好好!有志气!果真是少年英杰!”他连道三个好字,声调都拔高了几分,“十日后武试,你只管来演武场!本官定当亲临考较,倒要看看你这解元郎,能再给本官带来何等惊喜!”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岸边的人群和尚未散去的秀才们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我没听错吧?西门解元还要参加武试?”
“文解元考武试?这……这从大宋开国至今,闻所未闻啊!”
“我的老天爷!这岂不是蝎子粑粑——独一份(毒一粪)吗?”
“乖乖,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这西门大官人,是要逆天啊!”
……
惊叹声、质疑声、难以置信的抽气声混杂在一起,汇成一片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护城河堤掀翻。
西门庆泰然自若地立于这目光的中心,嘴角那抹淡然的笑意更深了些,仿佛这石破天惊的决定,不过是寻常小事。
“大人!大人!”一个浑身湿透、气喘吁吁的军士连滚带爬地冲到将台下,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惶恐,“已……已搜捕近三刻钟!护城河上下游,连同两岸芦苇荡、水门暗渠皆已细细搜过,未见那贼人踪迹!就……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嗯?!”程万里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惊疑不定地望向那依旧平静流淌的护城河,失声叫道:“凭空消失?难道那贼人是条成了精的活鱼不成?废物!给我加派人手,继续搜!就算把护城河的水给本官舀干了,也要把他捞出来!”
包围圈再次扩大,更多的衙役军士被驱赶下水。
挠钩、绳套、渔网齐上阵。
吆喝声、泼水声、搅动淤泥的哗啦声响成一片。
谁知,这场徒劳的搜捕一直持续到月上柳梢,护城河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除了惊起更多水鸟和捞起几筐陈年淤泥烂草,却连蒙面汉子的一片衣角都没找到……
夜色浓重,绣江河上,西门庆居住的双桅大船里,此刻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如同白昼里的市集,与护城河边的混乱搜捕形成了鲜明对比。
自从西门庆从北城门回来,这艘船就没一刻消停过。
“滴滴答答……咚咚锵!”响器班子在船头卖力地吹打着《喜临门》和《得胜令》,欢快的唢呐声和铿锵的锣鼓声穿透夜空,宣告着此地无上的荣光。
学政官身着官袍,亲自登船,满面红光地将一条足有六尺长、绣着“独占鳌头”字样的大红绸缎斜披在西门庆肩上,又亲手在他胸前佩戴上一朵碗口大的金花。
他拍着西门庆的肩膀,连声道贺,言语间尽是期许。
学政官刚被恭敬地送下船去,一拨拨的秀才们便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们或作揖,或拱手,脸上堆满了或真心或假意的笑容,口中“解元公”“西门兄”的称呼不绝于耳。
贺礼堆满了船舱一角:上好的笔墨纸砚、新刊印的时文集子、精致的点心匣子、甚至还有寓意“一路连科”的莲藕鲤鱼……
更有一群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小媳妇,由家中女眷或仆妇陪着,远远地站在岸边或邻近的小船上,对着大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不时发出吃吃的娇笑声。香囊、手帕、甚至带着脂粉香的汗巾子……时不时飞入大船,引得船上众人又是一阵嬉笑。
好一个春风得意的解元郎!此刻的他,俨然成了东平府满城瞩目的宠儿。
锁灵终于受不了了,在西门庆神识中大喊:“吵死啦!吵死啦!啊啊啊!再吵下去,本姑娘的耳朵要炸了,神魂都要不稳了,怕是要提前几百年进入更年期啦~~!”
西门庆正应付着又一拨贺客,闻言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上扬,用神念回应道:“难得热闹,忍忍便罢。倒是你,今儿一整天都安安静静,我还以为你贪睡呢。”
“切!”锁灵的声音充满了鄙夷,“看戏?看你自导自演、自得其乐的独角大戏吗?哼!本姑娘才懒得看你那副‘总导演’的得意嘴脸呢!从贡院放榜到北城门抓人,哪一出不是你精心编排的?累不累啊!”
西门庆嘴角的笑意更深,神念中带着一丝玩味:“累?为了囡囡,再累也值得。东平府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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