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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渣掉在洗得发白的 T 恤上，是高三穿旧的校服，领口磨出毛边。他低头用手指拈起来往嘴里塞，指尖沾着调料粉，咸得发苦。手机 “叮咚” 响了一声，在安静的出租屋里格外突兀。
以为是朋友发消息，顾让赶紧点开，屏幕上跳出红色感叹号，下面一行小字：“你已被对方删除好友，消息无法送达”。他愣了愣，按了锁屏又解开，微信界面还是干干净净。置顶的家人群没了，昨天聊 “开学考重点” 的班级群没了，连和奶奶的对话框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指在屏幕上乱划，想搜自己微信号试试，出来更刺眼的提示：“用户不存在或已被封禁”。
心脏猛地往下沉，像被人揣了一脚，疼得喘不过气。他手忙脚乱点开微博，那个刚注册没几天、粉丝只有几十个的小号，输完账号密码，跳出刺眼页面：“该账号因违反社区规定，已被永久封禁”。下面附了张截图，是他昨天转发自己开学典礼吐槽视频的动态，配文 “说得好” 三个字，现在看着像笑话。
捏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发白，指尖的汗把屏幕打湿，指纹解锁反复失败。顾让想起早上去食堂，阿姨接过校园卡刷了半天，机器 “滴滴” 叫个不停。最后她抬头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带着点同情又有点疏远：“同学，你的卡用不了了。上面通知，不让给你打饭。”
当时他只觉得脸发烫，耳朵嗡嗡响，说了声 “哦” 就灰溜溜跑了，连句 “为什么” 都没敢问。现在才明白，这是被全方位封杀，像拍苍蝇似的，要把他从所有人视线里彻底抹去。
后背突然发麻，像有虫子在爬，视网膜上跳出熟悉的猩红弹窗：【24 小时内让星耀资本股价下跌 10%，失败惩罚：全网推送你的社恐日记】。下面倒计时开始跳动：23:59:58，数字一秒秒减少，像在给他的人生读秒。
顾让瘫坐在小马扎上，塑料凳腿 “吱呀” 响了一声。干脆面袋子从手里滑到地上，“窸窸窣窣” 的轻响在死寂的屋里格外清晰。出租屋很小，六七个平方，放张单人床就占去一半空间。掉漆的衣柜是上一任租客留下的，柜门关不严，露出里面挂着的两件旧外套。折叠桌是他兼职攒钱买的，上面堆着几本书和一个没洗的泡面碗。
这里离学校远，走路四十分钟，好处是便宜，一个月三百块，房东不管水电。墙皮有些地方剥落，露出里面的水泥。墙角结着点蜘蛛网，灰扑扑的，他住了半个月没心思清理。
盯着那行倒计时，顾让感觉喉咙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社恐日记…… 那本带锁的蓝色笔记本藏在床板下面，锁是他自己装的，钥匙串在书包上。里面记着从小学到现在所有糗事和恐惧，一笔一划写得用力，纸页都被笔尖戳出小洞。
比如 “今天在走廊和女生对视了 0.5 秒，晚上失眠，数到 3456 只羊还是没睡着”；比如 “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结巴了三次，全班都在笑，想死”；比如 “苏迟迟又来烦我，她是不是觉得看我出丑很有意思”。要是这些被发到网上，被那些嘲笑过他的人看到，他大概真的没脸活下去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短信，陌生号码发来的，177 开头，后面一长串数字，内容只有一个网址链接，http://…… 没头没尾，看着可疑。
顾让犹豫半天，手指在屏幕上悬着。他怕又是星耀资本的陷阱，怕一点开就弹出病毒，把手机里仅存的几张奶奶的照片删掉。或者跳转到更可怕的页面，比如他的社恐日记提前被曝光，配着开学典礼上红着脸的丑照。
头顶的隐身弹幕飘出一行字：【是陷阱吗？】浅灰色，像用铅笔写的，还带着点抖动的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扔到床上。纯棉被单皱巴巴的，是上周从家里带来的，还带着点阳光的味道。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微信封了就不用回消息，微博封了就不用看那些骂他的话，食堂不让打饭，大不了饿一顿。大不了明天系统惩罚来了，就当没活过这十八年。
可眼睛还是忍不住往床上瞟，手机屏幕还亮着，那个网址像根小虫子，爬得他心痒。他想起开学典礼那天，也是这些陌生网友在弹幕里刷 “让让说得对”“校长确实太啰嗦”，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给了他一点说下去的勇气，让他没在台上当场哭出来。
顾让蹭地从马扎上站起来，膝盖磕在桌腿上，疼得龇牙咧嘴。几步冲到床边抓起手机，手指抖得厉害，好几次点偏了，戳在空白处。终于点开那个链接，屏幕跳了几下，像信号不好的电视，闪了闪之后，弹出个简陋的直播界面。
没有花哨的特效，没有背景音乐，背景是纯黑色，上面用白色粗体字写着一行标题：“让让别怕，我们帮你”。字体边缘有点模糊，像是用免费软件做的，却比任何华丽的设计都让人心里发暖。
在线人数那一栏，红色数字正在跳动：3241，3242，3243…… 还在一点点往上涨，像春天刚冒头的嫩芽。
顾让的心跳突然变快了，不是害怕，是种说不出的感觉。有点像小时候第一次收到匿名贺卡，不知道是谁送的，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却暖烘烘的，能记好多年。
弹幕区刷得飞快，白色的字一行接一行往上滚：
“终于等到你了！我们刷了好几个小时，生怕你看不到消息！”
“星耀的水军刚才来举报了，不过我们有备用服务器，他们封不了！”
“让让别担心，流量我们给你充，刚才打赏的钱够你买好几天干脆面，还能加个肠！”
“我把王坤去年偷税漏税的证据整理好了，PDF 格式发你私信了！还有他***红的聊天记录！”
“加油啊！我们帮你盯着股价，现在 12.5 元，跌 10% 就是 11.25 元，快了！”
有人发了个王坤的表情包，把他的脸 P 成肥头大耳的猪，配字 “资本老贼，瑟瑟发抖”，下面一堆人跟着刷 “哈哈哈”“太形象了”。
顾让看着这些字，鼻子有点酸，眼眶发热。他本来以为，被星耀这么大的资本盯上，被学校里那些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自己就像掉进冰窟窿，冻得发麻，没人会在意。可现在，这些素不相识的人搭了个简陋的直播间，像举着小灯笼站在冰窟窿边上喊他，说 “别怕，我们拉你上来”。
他的指尖悬在屏幕下方的 “开启直播” 按钮上，绿色的，像春天里的一点草芽。冰凉的玻璃触感透过指尖传过来，让他打了个哆嗦。隐身弹幕又冒出来了：【真的要赌吗？】比刚才的字深了点，看得更清楚。
赌赢了，能让星耀股价跌下去，保住自己那点可怜的秘密。赌输了，不光日记保不住，这些帮他的网友可能也会被牵连，毕竟星耀资本的手段，他今天已经见识过了。而且要对着这么多人说话，还是吐槽那个庞然大物一样的资本公司，他的社恐好像又要犯了，手心全是汗，连呼吸都有点乱，说话肯定会结巴。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视网膜上的系统提示突然变了，不再是刺目的红色，变成柔和的绿色：【检测到善意能量，解锁 “吐槽能量可视化” 功能：每句吐槽产生的实际伤害值将实时显示】。
顾让愣了愣，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试着在心里想了句 “星耀资本真讨厌”，眼前没什么变化，既没有数字跳出来，也没有特效。可能要真的说出声才行，像开学典礼那天一样，把心里的话喊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屏幕上的在线人数，已经快到 5000 了。弹幕还在刷着鼓励的话，有人分享自己被资本欺负的经历：“我以前在星耀旗下的公司实习，被欠了三个月工资，不敢要”；有人讨论星耀旗下的产品有多难用：“他们家的直播软件卡得要死，还总弹窗广告”。
这些陌生人的善意像一点点微光，透过屏幕钻进来，慢慢照亮他心里那个被恐惧填满的角落。顾让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拳头，指节 “咔咔” 响，感觉指尖的力气回来了点。
怕什么呢？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社死。至少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
他抬起头，看着屏幕里那个简陋的直播界面，像看着一个秘密基地，一个只属于他和这些陌生人的地方。然后用有点发颤，但比刚才稳多了的手指，按下了那个绿色的 “开始直播” 按钮。
按钮变灰的瞬间，弹幕区突然爆了，刷起密密麻麻的 “来了来了”“加油加油”“保护我方让让”，还有人刷起小花花的表情，屏幕上一片粉粉嫩嫩的，看得人心里发软。
顾让把手机架在折叠桌上，用那半瓶快过期的牛奶当支架，调整了个角度，刚好能拍到自己的上半身。他对着屏幕张了张嘴，想说 “大家好” 或者 “谢谢你们”，可话到嘴边又卡住了，脸开始发烫，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
弹幕里有人刷：“让让别紧张，我们都是自己人，没人会笑你！”
“深呼吸！慢慢来！就当跟我们聊天了！”
“要不先打字也行！我们看得懂！”
“他脸红了！好可爱！”
顾让看着这些话，突然觉得没那么紧张了。他吸了口气，对着屏幕用不大但足够清晰的声音，说出了在这个地下直播间的第一句话：“谢谢大家……”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原来也没那么难。声音没有抖，也没有结巴，就像跟老朋友说话一样自然。
屏幕上的弹幕刷得更快了，满屏的 “不用谢”“加油”“我们支持你”。顾让看着那些跳动的字，突然觉得，也许这场仗，他能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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