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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工，再校队一次射电望远镜阵列。“他的声音比平时更轻，仿佛怕惊醒什么。银框眼镜滑到鼻尖，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学生时代做论文答辩时也这样。
“已经同步了火星基地的观测数据。“小陈的喉结滚动着，“脉冲源定位误差小于0.01角秒，确实在半人马座α三星系统附近。“
终端突然发出清越的提示音。林深的瞳孔微微收缩——那串被他标记为“异常“的电磁信号，此刻正自动展开成三维光网，在控制室中央悬浮出一组跳动的符号：从斐波那契螺旋到麦克斯韦方程组，最后定格在一个由克莱因瓶与莫比乌斯环交叠的几何图形上。
“是文明认证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二十年前，当他在《天体物理学报》上发表《基于德雷克方程的文明接触概率修正模型》时，曾在附录里设想过这种可能——高级文明会用跨维度的数学语言作为初始沟通媒介，既避免技术泄露，又能证明智慧属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口袋里的老式手机就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联合政府紧急事务局“，号码后缀的红蓝徽章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
纽约联合国总部地下三层的“方舟“会议室，穹顶的星图投影正随着议题切换颜色。林深走进来的时候，夏晴已经坐在长桌尽头，战术靴跟抵着桌腿，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终端——那是她思考时的标志性动作，当年在小行星防御战中，她就是用这种频率计算过二十三次轨道修正参数。
“林教授。“她抬头，目光像激光测距仪般扫过他皱巴巴的衬衫下摆，“你迟到了十七分钟。“
“信号在来的路上又重复了三次。“林深把全息投影仪往桌面一放，绿色光流立刻涌出，“包含基础数学、电磁学公式，还有这个——“他调出那个交叠的几何图形，“我怀疑是织梦族的文明等级认证码。“
长桌另一侧传来钢笔敲击木桌的声响。奥列格·彼得罗夫转动着手中的银壳钢笔，银发在冷光下泛着霜色：“林教授总爱用诗意的名字称呼未知文明。在拿到实体证据前，我们不妨称其为'半人马信号源'。“
“但根据信号特征——“
“够了。“夏晴打断他，终端投影出太阳系防御部署图，“现在的问题不是给外星人起名字。联合舰队监测到，半人马方向的电磁脉冲能量级相当于太阳每秒辐射总量的千分之一。能稳定输出这种能量的文明，至少掌握恒星级能源技术。“她的指尖划过火星轨道，“我的建议是启动'深空之盾'防御系统，将月球基地的反物质炮阵列转向半人马方向。“
“这是典型的黑暗森林思维。“林深的指节抵着桌面，“根据文明接触法则，中级文明之间的技术差异不超过两个数量级。如果对方真有敌意，我们的防御系统连十分钟都撑不住。“
“所以更不能暴露弱点。“夏晴的声音像压缩过的金属，“2107年小行星撞击事件时，我们也是这么犹豫——“
“那是陨石，不是外星文明！“林深突然提高音量，镜片后的眼睛泛起红血丝，“您经历过生态危机，但我童年时见过更糟的：黄河断流，华北平原的孩子们用塑料布接露水喝。那时候人类也在争夺最后一点资源，但我们挺过来了。宇宙中为什么不能有另一种可能？“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寂静。奥列格的钢笔停在半空，他盯着林深泛红的眼角，突然笑了：“教授的理想主义很动人。不过作为副议长，我需要考虑现实利益。“他调出另一份投影，“三天前，俄罗斯航天署的'极光'号探测器在小行星带发现了疑似量子纠缠物质的残留——和信号中的物质特征高度吻合。“
“您想说什么？“夏晴的身体微微前倾。
“如果半人马文明需要量子纠缠物质维持通信，“奥列格的语调像在宣读交易条款，“那么他们的母星可能面临能源危机。而我们，“他的目光扫过林深，“掌握着太阳系最丰富的氦-3资源。“
“所以您打算封锁消息，逆向破解他们的技术？“林深的声音发紧，“这违反文明接触法则！技术共享禁忌会导致文明结构崩溃——“
“法则是高级文明定的，我们凭什么遵守？“奥列格的钢笔重重戳在桌面上，“二十年前，你们这些学者呼吁'宇宙共同体'；二十年后，当机会真正来临时，却要我们当缩头乌龟？“他转向夏晴，“少将，您应该清楚：如果半人马文明掌握恒星系跳跃技术，我们现在的防御系统就是摆设；但如果我们能抢先破解他们的量子通信技术......“
“够了！“夏晴猛拍桌子，战术终端发出刺啦的电流声，“这里不是黑市交易所！联合舰队的职责是保护人类，不是当投机商。“她转向林深，“教授，您坚持回应信号，有没有想过后果？如果对方是猎星者那种机械文明，我们的回应就是给太阳系挂灯。“
林深摘下眼镜，用袖口反复擦拭。玻璃片上倒映着穹顶的星图，那些他熟悉的星座此刻都扭曲成陌生的形状。二十年前那个在干旱土地上仰望星空的男孩突然浮现在眼前——那时他相信，星星的光里藏着另一种可能的文明，不会为了生存就吞噬一切。
“我有个学生，“他的声音突然放轻，“去年在火星基地种出了第一株地球小麦。她问我，宇宙里的其他文明，会不会也像我们一样，把种子撒向星空？“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扫过会议桌，“信号里的数学公式，用的是欧拉恒等式的变形。那是人类最优美的公式，连接着自然对数、圆周率、虚数和1、0——这说明他们也在寻找共通的美。“
“美？“奥列格嗤笑一声，“当戴森膜裹住太阳的那天，您的学生连看星星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更要证明，文明可以有另一种活法。“林深的手指按在全息投影的几何图形上，绿色光流在他掌心流转，“如果我们连回应的勇气都没有，和猎星者有什么区别？“
会议桌中央的电子钟跳动着，红色数字从23:59跳到00:00。夏晴的终端突然收到一条加密信息，她快速扫过内容，脸色微变：“月球基地报告，刚才的电磁脉冲引发了月面粒子加速器的异常共振。“她抬头看向林深，“这可能是对方在测试我们的反应。“
“所以更该回应。“林深的语气罕见地强硬，“如果他们真的在测试，我们的沉默才是最危险的回答。“
奥列格突然起身，银壳钢笔在桌面上划出一道浅痕：“我需要和技术团队确认小行星带的物质样本。“他经过林深身边时顿了顿，“教授，您最好祈祷自己是对的——否则人类的未来，会和您学生的小麦一样脆弱。“
门闭合的声响在空荡的会议室里回荡。夏晴揉了揉太阳穴，战术终端的蓝光在她脸上投下阴影：“你知道吗？我父亲在小行星防御战中牺牲前，最后一条信息是'不要相信宇宙有善意'。“她看向林深，“但刚才你说的那个小麦的故事，我女儿也和我说过。“
林深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以冷酷著称的女将军，也会和女儿聊火星种植的事。
“我可以给你七十二小时。“夏晴突然说，“七十二小时内，你需要说服联合政府科学委员会，证明回应信号的风险可控。“她站起身，战术靴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有力，“但如果有任何异常，我会立刻启动防御系统。“
“足够了。“林深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转而看向桌上仍在跳动的几何图形。绿色光流中，克莱因瓶与莫比乌斯环的交叠处，似乎有更复杂的结构正在显现——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数学语言，像一首用星光写成的诗。
*
凌晨三点的纽约下着细雨。林深站在联合国大厦的观景台上，望着雨幕中星星点点的灯火。口袋里的终端震动起来，是小陈发来的新消息：“信号源再次发送信息，这次包含三维星图，中心坐标指向半人马座α星C——比邻星。“
他仰头看向天空，雨丝落在镜片上，模糊了所有星光。但他知道，在某个更遥远的地方，有另一个文明正用同样的频率，等待着回应。
风卷起一片梧桐叶，擦过他的指尖。林深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干旱的夏天，他蹲在龟裂的土地上，看着第一滴雨珠砸进泥土——那时他就明白，所有的联结，都始于一次勇敢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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