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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雾蛊星灯录 > 第七章双生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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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阶尽头,潮声轰鸣。

    风眠的火折已熄,铜镜成了唯一光源,幽蓝一圈,勉强照亮脚下三尺。石阶湿滑,长年被水汽舔舐,覆着一层腻苔,踩上去像踩在兽舌上。

    阿蛮赤足,脚踝被铁链磨出的血口被盐汽蜇得生疼,却不敢停——身后井口方向,铁栅断裂声、兵戈撞击声、季同嘶哑的咒令混作一团,像潮水追在脚跟。

    铜镜忽地一震,镜面荡开涟漪,一条细小绿线自镜心花苞游出,直指前方。风眠低声道:“花苞在指路,出口不远了。”

    再行数十步,暗渠豁然开阔。穹顶垂落钟乳,石笋滴水,落在暗河里叮咚作响。河水黑如墨汁,却透着暗红,像掺了陈血。河面漂着零星磷火,蓝绿交叠,映出两岸嶙峋怪石。石壁每隔十丈便凿一龛,龛内供奉残缺石佛,佛头早失,只余佛身,胸口被挖空,塞进干缩的蛊虫标本,在磷火里张牙舞爪。

    阿蛮胃里翻涌,却硬生生忍住。她瞥见最近一龛里,石佛肚腹嵌着一枚小小骨铃,形状与她脚踝碎裂的那只一模一样,铃舌却是一把细齿。

    风眠顺着她目光,轻声解释:“镇渠铃,以骨锁魂。铃响一次,暗河便涨一尺。季同想用蚀潮灌城,先破这锁。”

    话音未落,上游传来“叮——”一声铃响,水面立刻鼓起一串气泡,像有什么巨物在水底翻身。风眠脸色一变:“有人触铃。”

    阿蛮握紧铜镜,镜面绿线骤亮,指向对岸一条隐蔽石缝。两人涉水下河,水冷得像冰针,瞬间刺透骨髓。

    行至中流,水面忽然升起一道漩涡,漩涡中心浮起一张惨白人脸,无眼无鼻,只剩一张嘴,嘴内衔着半截骨笛。人脸见光即化,化作无数碧磷蝶,蝶翅拍打,卷起腥甜腐香。

    风眠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铜镜。镜面蓝光暴涨,化作半弧光幕,将蝶群挡在外围。阿蛮趁机猛划水,两人狼狈爬上对岸石缝。石缝狭仄,仅容侧身,铜镜绿线却在此刻分成两股,一股指缝内,一股折返暗河上游。

    阿蛮喘着气问:“分岔?”

    风眠凝眸片刻,沉声道:“上游是镇铃主窍,若铃落,城破;缝内是生路,可遁出司狱。但——”他看向阿蛮,“花苞在我镜里,也在你骨里,无论走哪条路,我们最终都得面对它。”

    阿蛮抬手,掌心焦黑眼纹已蔓延成一枚小小瞳孔,像第三只眼,正无声注视她。她咬唇:“那就先让城别破。”

    二人循上游潜行,水声渐急,暗河收窄,两侧石壁渗出暗红水线,像巨兽血管。尽头是一方天然石厅,厅中央悬着一枚巨铃——铃身由十二面不同骨骼拼接而成,人骨、兽骨、禽骨、鱼骨……每一面都刻满细小符箓,铃舌则是一截漆黑指骨,指尖滴血,血珠落地即化作碧磷蝶。

    铃下盘膝坐着一名披发老者,赤足,脚踝被铁环锁在地面凸起的石钉上。铁环锈迹斑斑,却深深勒进肉里,血肉早与石钉长在一起。

    老者双手合十,口中低诵古咒,每诵一句,巨铃便轻晃,铃舌指骨滴落一滴血。血落地,暗河便涨一分。

    阿蛮失声:“骨饕餮!”

    季同竟亲自守铃。风眠目光一扫,低声道:“他在以自身血祭,催铃开闸。”

    石厅四角各立一尊无头石佛,佛身裂缝里塞满干缩蛊尸。季同诵咒声忽高忽低,蛊尸随之鼓动,仿佛随时会破石而出。风眠握紧铜镜,镜中花苞微颤,似在渴望那滴血。

    阿蛮心中电转:“铃舌是指骨,若能夺回,铃哑潮止。”

    风眠却摇头:“铃舌认主,夺之必被反噬。除非——”他看向阿蛮掌心眼纹,“以蛊破蛊。”

    阿蛮会意,深吸一口气,将掌心贴向铜镜。眼纹灼痛,碧磷蝶母被强行唤醒,一道蓝线自镜中射出,直取铃舌指骨。蓝线触及指骨的一瞬,巨铃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季同猛地睁眼,眼底血丝暴起:“谁敢!”

    他双掌拍地,石佛裂缝炸开,数十具蛊尸扑向二人。风眠铜镜翻飞,蓝光如刃,将蛊尸切成碎块,碎块落地又化作碧磷蝶,蝶翅带毒,一触即腐。

    阿蛮趁机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向巨铃。血珠沾铃,符箓瞬间熄灭三面,铃舌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啦”声。

    季同怒极,骨杖自袖中滑出,杖首饕餮张口,吐出一蓬血雾。血雾凝成一只巨手,直抓阿蛮咽喉。风眠闪身挡在前,铜镜迎风暴涨,镜面裂痕化作一张巨口,将血手吞噬。镜灵发出满足的低鸣,镜面却出现蛛网般新裂,似已到极限。

    阿蛮趁隙扑向巨铃,双手握住铃舌指骨。指骨冰凉,却像活物般在她掌心跳动,一股阴寒顺着臂骨直钻心口。

    她痛得眼前发黑,却死死攥住,掌心眼纹与指骨同时亮起,像两枚针锋相对的星。

    “还我弟弟!”她嘶哑吼出。

    季同狂笑:“血钥已醒,蚀潮已起,你救得了谁?”

    话音未落,巨铃轰然炸开。十二面骨骼四散,符箓燃成青焰。季同被反噬之力震得倒飞,撞在石壁,喷出一口黑血。石厅穹顶开裂,暗河之水狂涌而入。

    风眠一把拽住阿蛮,铜镜化作光幕,将两人包裹。碎骨、青焰、碧蝶、黑水在光幕外狂舞,像一场末日狂欢。

    光幕冲出水面的刹那,阿蛮听见耳边响起古老战歌——

    “白骨为城,碧火为疆,皇不归,潮不尽……”

    铜镜裂痕中浮现一幅画面:

    苍茫北荒,雪压万骨。一名身披重甲的青年独立于骨丘之巅,重甲缝隙爬满金绿鳞纹,右眼尾一点墨痣,与风眠一模一样。他手中高举铜镜,镜中开出一朵白花,花瓣所过之处,天地失色。

    那是骨皇——风眠的前世。

    画面一转,青年跪于血河,怀中抱着一名女子。女子面容模糊,胸口插着半截骨笛,血染白衣。青年嘶吼,声音与风眠重叠:“我以骨为誓,以镜为牢,换她一线生机!”

    铜镜剧烈震颤,裂痕迅速蔓延。风眠闷哼一声,嘴角渗血,却强行将画面压回镜底。阿蛮怔怔看他,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深不见底的痛。

    “那是……你?”

    风眠抹去血痕,声音低哑:“是我,也不是。前世债,今生偿。”

    暗河已至城外,水势稍缓。光幕碎裂,两人跌在河滩乱石间。天边残阳如血,太微城轮廓在暮色中沉默,像一头沉睡的兽。

    阿蛮摊开手,掌心的眼纹已淡成浅褐,巨铃指骨却嵌在她腕骨内侧,像一枚骨钉,与血脉相连。她动动手指,指骨便随之一动,发出细微铃响。

    风眠握住她手腕,声音疲惫却坚定:“铃舌认你为主,镇铃虽毁,蚀潮却暂止。季同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得在他重启祭典前,找到阿丑。”

    阿蛮望向远处,暮色里,太微城上空腾起一缕极淡的绿烟,像碧磷蝶振翅的余烬。她轻声问:“若找到阿丑,他已是蛊钥,你怎么办?”

    风眠垂眼,铜镜碎片在他掌心合拢,映出最后一缕残阳。

    “那就让钥匙,开我们自己的门。”

    河风卷着沙砾,掠过两人衣角。远处,白骨丘的方向,隐约有笛声响起,像有人在夜色里轻轻招魂。

    阿蛮握紧指骨,风眠握紧铜镜。

    他们不知道,那笛声是阿丑在哭,还是蚀潮在笑。

    但他们知道,天快亮了,而黎明之前,债必须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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