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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雾蛊星灯录 > 第四章血钥私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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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攀上中天,太微城的影子被压得薄如蝉翼。阿蛮跟在风眠身后,穿过三道瓮城,铁闸门次第落下,像巨兽阖齿,回声震得她踝骨铃一阵乱颤。

    每过一道门,风便热一分,混了铁锈、马粪与药渣的味道,直往人衣领里钻。

    缉蛊司正门立在城垣阴影里,黑石匾额只凿一字——“狱”。笔画深凹,常年积血,远看像一道凝固的伤口。

    风眠亮出腰牌,守门禁军退开。阿蛮抬脚要进,却被一杆长戈横胸拦住。持戈的少年兵卒面皮白净,声音却硬得像锈钉:“嫌犯去枷,解兵。”

    阿蛮望向风眠。风眠侧过身,指尖在她腕口轻轻一捏,蓝光立刻沉进血脉,像鱼潜深潭。随后他解下阿蛮腰刀,递给兵卒:“刀是凡铁,留做证物。”

    兵卒掂了掂,见无符纹,这才让路。

    内庭狭长,青砖缝里渗出暗红。两侧牢窗高而小,铁栅后晃动着一张张青白的脸,目光黏在阿蛮身上,像湿苔。风眠低声道:“别看。”自己却在一间号房前停步。

    栅内黑得发蓝,只一点灯火。灯火旁坐着个孩子,赤足,脚踝套着铁环,铁环上拖着长长锁链,一直连到墙角的石磨。孩子听见动静抬头,右眼灰翳,左眼却亮得吓人——正是阿丑。

    阿蛮扑到栅前,张口欲喊,却发现声音哽在喉咙。阿丑冲她咧嘴,露出两颗尖尖虎牙,像笑又像哭。他抬起右手,掌心躺着一枚碧色鳞片,磷光幽幽。

    风眠按住阿蛮肩:“他还没醒透,蛊在说话。”

    阿丑却开口,声音仍是童稚,却带着古怪的韵律:“阿姐,你迟到了。”

    阿蛮指尖穿过铁栅,想碰弟弟的脸。指尖离他还有一寸,阿丑忽然将碧鳞按进自己胸口——鳞片如冰入沸油,“嗤”地化开一道绿线。绿线沿着锁骨游走,瞬间布满半张脸,像一张细密的网。

    阿蛮失声:“住手!”

    石磨后的阴影里走出一名青袍老者,须发皆白,手里拄着一根骨杖,杖首雕成张口的饕餮。阿蛮认得——缉蛊司左判官,人称“骨饕餮”的季同。

    季同抬杖,在阿丑头顶虚点三下。绿线顿时停止蔓延,却未褪去,像被冻住的活蛇。

    “风司正,”季同声音沙哑,目光却锋利,“你私自带蛊体入城,可知罪?”

    风眠拱手,语气平静:“属下疑此童为昨夜蚀潮之主源,故先行羁押,以待堂审。”

    季同冷笑:“昨夜蚀潮,碧磷蝶群飞二十里,死畜三百,司库失火,你一句‘疑’便够?”

    风眠不卑不亢:“若堂审定他无罪,属下自请杖责。”

    季同眯眼,似在权衡。半晌,他杖尖一点,锁链“哗啦”收紧,阿丑被拖得一个踉跄,却未呼痛,只定定望着阿蛮。

    “审在午时三刻。”季同转身,丢下一句话,“风司正,若蛊钥失控,你当知后果。”

    铁栅重新落锁。阿蛮攥紧栅条,指节泛白。风眠握住她手腕,低声道:“跟我来。”

    两人穿过暗廊,拐进一间偏室。室内无窗,只一盏油灯。桌上摊着一卷薄册,封面写着“血钥录”。风眠翻开,指给阿蛮看——

    “血钥者,枯髓之体,万蛊归宗。钥开,则百蛊噬主;钥闭,则群蛊蛰伏。钥之血,可炼‘蚀天’。”

    阿蛮喉咙发干:“他们要拿阿丑炼毒?”

    风眠合册:“至少目前不会。蚀天需‘四骨一血’,阿丑只是血引。真正的祭场在午时。”

    阿蛮抬眼,眸色深得像远处井口:“如果我在那之前带他走呢?”

    风眠沉默片刻,从怀里摸出一块乌木令牌,推到她面前。令牌上刻着一只蜷缩的蝶,背面是“赦”字篆文。

    “司里旧例,嫌犯若能自证清白,可赦。但需过三关:辨蛊、解蛊、受蛊。”他声音低沉,“你替我引路死水潭,我替你保阿丑。但三关凶险,你愿赌?”

    阿蛮指腹抚过“赦”字,木牌微凉。她想起阿丑锁链拖地时的声响,想起碧磷蝶在他皮下编织的绿网,想起昨夜雾里那句“阿姐,莫迟”。

    “我赌。”

    风眠点头,收起令牌,又从袖中抽出一张薄纸——纸上绘着一幅简易地图,中心是一口八角井,井旁标着“午时花开”四字。

    “这是司狱地下密道图。井在司狱最底层,通往城外暗渠。午时三刻,审堂开审,狱卒调防,我们有一炷香。”

    阿蛮盯着那口井,指尖微颤:“你为何信我?”

    风眠抬眼,目光穿过灯火,落在她脸上:“因为你也想救他。而我——”他声音忽然低不可闻,“也想救我自己。”

    铜镜在他怀里轻轻嗡鸣,像回应。阿蛮注意到,镜面再次模糊,映出两道交叠的身影:一个是现在的风眠,另一个却披了重甲,眉骨覆着金绿鳞纹——赫然是昨夜雾里的骨皇幻影。

    灯芯“啪”地爆出一个火花。风眠收镜,语气恢复冷静:“还有两个时辰。你先养息,我去准备赦关。”

    他转身欲走,阿蛮却叫住他:“风司正。”

    风眠回头。

    阿蛮指了指自己心口:“碧磷蝶在我这里。若午时花开,它会不会先咬我?”

    风眠看着她,眼底像起了一场雾:“那就要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疯了。”

    门扉合拢,油灯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像一柄薄刃,横在阿蛮脚边。

    阿蛮低头,解开腕口布条。蓝光已淡成一条细线,却在脉搏处微微跳动,像一颗寄生的小心脏。她忽然想起师傅的话:

    “蛊是债,迟早要还。”

    窗外,日影一点点缩短,午时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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