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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雾蛊星灯录 > 第三章骨镜裂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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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蝶火扑面的一瞬,风眠猛勒缰绳。黑鬃马嘶鸣着人立而起,铁蹄踏碎雾气,溅起的泥水竟带着刺鼻的腥甜。阿蛮眼前一花,只觉腰间一紧——风眠已单手扣住她腰带,将她整个人提离马鞍,翻身滚落。

    “闭眼!”他在耳边低喝。

    阿蛮尚未反应过来,耳侧已掠过一道尖锐破风声。风眠左袖扬起,铜镜自衣内滑出,镜缘贴着他的虎口疾旋,碎光如银鳞炸开。

    那些碧磷蝶一触光芒,纷纷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嘶,在半空蜷曲成灰烬。灰烬却不落地,反而像被无形之手牵引,凝成一条细长的绿线,倏地钻回雾里。

    阿蛮睁眼,只看见风眠左手虎口被镜缘割开,血珠顺着铜镜裂痕淌入镜背篆文,原本消失的裂痕竟像活物般微微鼓动,似在吞咽。她心头骤寒:镜灵在饮血。

    雾中,骨笛声再起,却比先前更轻,似在退远。阿丑的声音隔着重重瘴气飘来,带着湿漉漉的回响:“阿姐,午时水潭开花,莫迟。”随后一切归于死寂,只剩马蹄焦躁地刨地。

    风眠撑地起身,反手收镜。铜镜合拢时发出极轻的“咔哒”,像牙齿咬合。他面色比雾还白,却先俯身检查阿蛮脚踝的骨铃——铃内艾草已焦黑,铃壁出现蛛网裂纹。

    “蛊潮退了。”他低声道,像在说服自己。

    阿蛮抓住他手腕:“你流血了。”

    风眠瞥了眼虎口,伤口不深,却已泛青,显然碧磷蝶的磷火带毒。他从怀里摸出一枚朱红蜡丸捏碎,将药粉按在伤口上,眉头未皱一下:“小伤。倒是你——”他目光落在阿蛮腕口,蓝光比方才暗了几分,却像潜伏得更深,“蝶母在蛰伏,恐怕在等午时。”

    阿蛮抿唇,望向雾深处。那里空无一物,却仿佛有双金绿眼睛仍在注视。她轻声问:“阿丑……还是不是我弟弟?”

    风眠沉默片刻,道:“骨笛以人骨为管,吹奏者需以心血润孔。你弟弟若真吹响了它,便已半只脚踏进蛊道。”他说到此处,声音微哑,“但血亲未绝,还有一线生机。”

    阿蛮指尖发颤,却不再追问。她解下腰间水囊,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姜味冲得眼眶发热。

    那是临行前猎户给的驱寒酒。她把水囊递给风眠,对方也不推辞,仰头饮尽,喉结滚动,像咽下一把小刀。

    “走吧。”风眠翻身上马,伸手拉她,“午时前必须赶到司狱。”

    黑鬃马再度奔驰,雾气却越来越浓,仿佛整座山林都在呼气。日光稀薄,树影扭曲,偶有老鸹惊起,叫声像锈铁刮过瓷片。

    阿蛮坐在风眠身后,能闻到他衣袍上的药味与血腥味,混杂成一种奇异的冷香。她忍不住问:“铜镜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风眠背脊微僵,半晌才答:“家传之物,名‘骨镜’。镜背篆文是上古‘镇蛊箓’,能封、能寻,也能……祭。”最后一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枚冰锥落入阿蛮耳中。

    “祭?”

    “以血为契,以骨为牢。”风眠的声音被风撕碎,“每封一次蛊,镜灵便吞一份祭品。终有一日,它会反噬主人。”

    阿蛮想起镜中曾映不出人影的空白,心底发凉。她伸手想碰铜镜,却被风眠握住手腕:“别动,它饿。”

    话音未落,前方雾中忽然出现一条岔路。左侧是下山的官道,右侧则隐入密林,林中隐约传来潺潺水声。风眠勒马,目光在两条路之间游移。阿蛮却听见右侧林子里有极轻的“叮铃”——骨铃的声响。

    她心头一紧:“是陷阱。”

    风眠却摇头:“骨铃响,说明有蛊血。或许是昨夜逃散的猎户。”他调转马头,竟朝右行去。阿蛮想阻止,却被他一句话堵回:“若真是活人,不能见死不救。”

    林子比想象中更暗,树冠交缠,漏下的光斑像碎镜。水声渐近,一条溪流横亘眼前,水色发黑,溪石布满青苔。溪对岸,坐着一个披蓑衣的老人,正低头修补渔网。老人脚边放着一盏风灯,灯罩上绘着一只碧眼狸猫,灯火却呈诡异的青绿色。

    阿蛮眯眼,觉得那灯罩上的猫眼似乎在动。风眠已翻身下马,抱拳:“老丈,可见异常?”

    老人抬头,皱纹里夹着泥垢,眼睛却亮得吓人:“异常?昨夜水潭开花,算吗?”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齿列,“花是红的,骨是白的,好看得紧。”

    阿蛮背脊窜上寒意。风眠却神色不变:“老丈可知花开何处?”

    老人抬手指向溪流上游:“拐过三道弯,有片石滩,滩上有口井。井底不是水,是花。”他说着,忽然弯腰咳嗽,咳出的痰落在溪石上,竟冒出丝丝白烟。老人恍若未觉,继续补网,手指灵活,却不见指甲——指端是十截细小骨管,每动一下,便发出轻微“咔哒”。

    阿蛮握紧腰刀,风眠却按住她肩膀,对老人颔首:“多谢。”说罢牵马欲走。

    就在转身的一瞬,老人忽然开口,声音却变成孩童:“阿姐,莫迟。”

    阿蛮猛地回头,岸边已空无一人,只剩风灯兀自燃烧,灯罩上的碧眼猫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血字:午时花开,骨镜偿债。

    风灯“啪”地炸响,灯火蹿高,映出溪水中无数碧磷蝶的倒影,正在水下无声翻涌,像一面流动的绿镜。镜中,阿丑站在花丛中央,右眼金绿,左眼空洞,手里握着那支骨笛,笛孔正滴着血。

    阿蛮踉跄后退,被风眠一把扶住。铜镜在他怀里发出低沉嗡鸣,像饥饿的兽。风眠脸色彻底沉下来:“有人在催我们赶路。”

    “谁?”阿蛮声音发抖。

    风眠望向溪水,目光如刀:“也许是镜灵,也许是……未来的我们。”

    他不再多言,翻身上马,朝官道方向疾驰。阿蛮抱紧他腰,耳边只剩风声与心跳。骨铃在脚踝上轻响,裂纹更深,仿佛随时会碎。

    雾终于散了些,前方山坳露出太微城的轮廓——青灰色的城墙嵌在晨光里,像一柄未出鞘的剑。阿蛮却忽然想到:午时,是日影最短之时,也是骨影最长之刻。

    她不知道,在那座城里,等待他们的究竟是阿丑,还是另一场蚀骨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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