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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一笔经年事事休 > 第15章:南燕过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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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萧绰严惩这群冥顽不灵的青年之际,王冀眼角余光瞥见围观人群中,有二人卓尔不群:一人身披紫缎长袍,另一人则着青绸衣衫。紫袍之人身材并不伟岸,生得一副国字脸庞,双目炯炯有神;青袍之人则面有刀疤,看似凶悍,实则透着一股英武之气。张嫣察觉王冀神色,遂轻声对他说道:“观其二人步态与气息,紫袍者似不通武艺,而那青袍之人,武功极为高强……”

    王冀听罢点了点头,转而向梵正道:“晚辈王冀,拜见师太……”

    梵正微微一笑,道:“妾身已还俗多时,公子无须再以师太相称。公子搭救之恩,妾身铭记于心,还请公子移步雾霜楼内稍憩,待我等收拾好这满地狼藉,再请公子品鉴歌舞,共酌美酒佳肴,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王冀抱拳道:“恭敬不如从命!”

    正当王冀一行步入雾霜楼之时,紫袍客与青袍客亦步入楼中,对梵正道:“我二人久闻雾霜楼之大名,特来品尝雾霜楼的‘辋川小样’……”言罢,掏出一锭十两纹银,道:“些许银两,不成敬意……”

    梵正却不肯收受,道:“客官太过慷慨!‘辋川小样’只需三百贯铜钱足矣……”

    紫袍人哈哈一笑,道:“方才见那年轻公子挺身而出,为楼主解围,老夫心中甚是钦佩!那位公子一行四人,加之我二人,再加上楼中十四位姑娘,共计二十人,老夫愿做东,请楼主备下二十人的酒宴,如何?”

    梵正道:“即便如此,五百贯铜钱便已足够……”

    王冀闻言,笑道:“既然如此,二位便都不必客气,就请这位官人出一两银子,梵正姐姐收下便是。”

    紫袍人与梵正皆道:“就依公子所言……”而青袍人则向王冀抱拳行礼,王冀亦是恭敬回礼。

    须臾之间,萧绰已依王冀之言,将肖品客等一干无赖打得皮开肉绽,随后解去其缚,厉声道:“尔等今后须得安分守己,倘若再行不义之事,休怪本姑娘手下无情!”那群无赖闻言,转身逃遁。萧绰则喝住肖品客道:“你素来仇恨异族,今日却遭我这异族之手惩治,心中作何感想?”

    肖品客眼中倏地闪过一抹狠厉之色,旋即便恢复了平静,未发一言,径自离去。

    随后,韩德让与萧绰步入雾霜楼,于王冀、张嫣之侧落座。而王冀已与那紫袍客、青袍客谈笑起来。

    紫袍客道:“方才听这位小姑娘言道,诸位来自契丹,不知涉足宋土,所为何来?”

    王冀道:“内子双亲,惨遭西蜀鬼影门毒手,我等不过是借水路穿行宋境,欲往江南瓜州,再逆江而上,直奔西蜀寻仇……”言罢,王冀便将张嫣身世及今晨搭救藤原沙耶之事,细细道来。紫袍客赞道:“公子真乃坦荡之人!初次相见,便肯以直言相告,实乃难能可贵!”

    王冀谦逊道:“前辈过誉了。观二位风采,定非凡夫俗子,故而吾等坦诚以对。尚未请教二位高姓大名?”

    紫袍客道:“老夫赵普,字则平。这位乃我大宋左神武将军曹彬,曹国华是也!”

    王冀闻言,连忙起身施礼:“原来是赵大人、曹将军,草民有眼无珠,不识泰山,万望恕罪……”

    韩德让、萧绰亦起身行礼。萧绰虽年岁尚幼,却面带微笑,道:“闻曹将军去年大破我契丹六万铁骑,今日得见,果然英雄盖世!”

    曹彬闻此,知晓眼前少女乃契丹贵族,只能憨然一笑。赵普则问道:“小姑娘,你在契丹是何出身呐?”

    萧绰答道:“家父乃大辽南京留守萧思温!”

    赵普道:“原来如此。那曹将军既破你契丹兵马,你应视其为仇雠才是,为何又称其为英雄?”

    萧绰道:“两国交兵,各为其主!战场之上,逢遇敌手,乃快意之事;曹将军治军严明,武略过人,实乃良将。我契丹人最敬英雄好汉,纵然各为其主,能有曹将军这般可敬的敌手,亦是生平一大幸事!”

    赵普道:“好!姑娘小小年纪,竟然能有如此胸襟,老夫佩服!”

    韩德让亦道:“阵前敌对,乃国事所迫;义气相投,乃私交之情。当下两国并无战火,韩某愿与曹将军结为挚友;纵使将来战场相逢,我亦会对曹将军手下留情……”

    曹彬笑道:“久闻韩致尧豪迈不羁,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好,你我一言为定,今后肝胆相照,以论私交;若真有朝一日,战场相见,老夫亦会先退避三舍,再与韩公子一较高下!哈哈哈哈……梵正姑娘,速速上酒,老夫要与诸位朋友痛饮一番!”

    梵正一边斟酒,一边满含敬意地说道:“不知是妾身前世修得何等福缘,竟能引得诸位豪侠莅临。妾身本无意窃听诸位高谈,但见诸位本是冤家对头,却能一笑置之,恩怨尽消,当真是慷慨义士、人中龙凤!诸位请先满饮此杯,那‘辋川小样’稍后即至,以供诸位品鉴。”

    赵普适才听王冀细述了张嫣的仇怨,问道:“以王公子的见识,难道只将那鬼影门视为仇雠吗?”

    王冀苦笑答道:“害死内子双亲者,实乃蜀主孟昶!只是孟昶身为一国君主,欲取其项上人头,谈何容易?”

    曹彬放声大笑道:“王公子且放宽心,赵枢密和老夫必劝官家伐蜀。老夫既然与王公子一见如故,若官家真肯伐蜀,那孟昶老贼,老夫誓要取其性命,以慰王夫人之恨!”

    王冀记起了穿越之前所学的历史,赵匡胤伐蜀,正是在乾德二年。然而,王冀却是极度厌恶战火之人!

    张嫣闻言,却起身向曹彬躬身行礼:“若真如此,我夫妇二人将永生铭记将军大恩!”

    曹彬豪迈说道:“休再称什么将军!我与你相公今日有缘相聚,便是兄弟!”

    韩德让闻言,便提议道:“我曾与王公子及契丹名将耶律休哥义结金兰,曹将军若不嫌弃,我二人愿与曹将军再续结拜之谊。曹将军年长耶律休哥,结拜之后,您便是大哥,耶律休哥为二哥,我则改称王公子为四弟,岂不美哉?”

    曹彬大喜:“好!好!耶律休哥虽不在此,但也无妨,老夫择日拜访便是!”

    于是,曹彬唤来梵正备下香案,与韩德让、王冀焚香祭拜,誓结兄弟之情。礼毕,韩德让、王冀再向曹彬行礼,曹彬满面春风道:“三弟、四弟不必客气!待二位贤弟返回契丹时,老夫定赠几坛好酒,烦请二位贤弟转赠给二弟耶律休哥一些……哈哈哈哈……”

    萧绰瞧着他们按江湖规矩结拜,心中涌起一股豪情,拉着张嫣的手,娇声说道:“嫣儿姐姐,世间男儿可以快意恩仇,恣意平生,为何你我却不能义结金兰,体悟江湖之浩瀚呢?”

    张嫣闻言,嘴角含笑,眼中满是宠溺:“好妹妹,你我心意相通,早已情同姐妹,何须拘泥于那些俗套?姐姐心中有你,便足够了。”

    萧绰听罢,心中暖流涌动,依偎在了张嫣的怀抱之中。

    此时,赵普眉头微皱,向韩德让问道:“韩公子身为辽国名士,与大宋将领结义,难道不怕辽主心生疑虑?”

    曹彬闻言,心头一紧,忙望向韩德让,正色说道:“愚兄此举,不会连累三弟吧?”

    韩德让淡然一笑:“无妨!耶律璟虽残暴不仁,但对咱们四弟——王冀王公子却颇为赏识。有四弟在,耶律璟必不会加害于我……只是大哥,那大宋的赵官家,难道就不会起疑吗?”

    曹彬朗声笑道:“大宋官家,出身江湖,诸位可曾听闻‘赵匡胤千里送京娘’的佳话?他既有此等江湖义气,又岂会因我等结义而猜忌于我呢?”

    萧绰微微蹙眉,口中轻吟:“官家?”

    王冀拱手解释道:“在宋境之内,百姓臣民皆尊称皇帝为‘官家’。”

    萧绰心中好奇,又追问道:“那又何谓‘千里送京娘’呢?”

    赵普便将这段传奇娓娓道来:“大宋官家龙兴之前,曾在江湖中惩恶扬善。一日,官家途径太原清油观,救下被强盗囚禁的苦命女子赵京娘。为保京娘周全,官家与她结为兄妹,千里迢迢护送其归家……”

    萧绰听罢,神色肃然,心生敬意:“同为帝王,赵匡胤比起那耶律璟,真乃圣明百倍!难怪能得将士拥戴,坐上龙椅!”

    王冀一时兴起,又向萧绰讲起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的典故,而后道:“自古以来,开国帝王能善待功臣者,又有几人?刘邦诛杀韩信之事,历历在目。唯有这位赵家天子,以一杯酒,保全了开国功臣的富贵荣华!由此可见,大宋当今天子,实乃一代仁君!”

    萧绰点头赞同,心中对大宋天子更加钦佩。此时,梵正、藤原沙耶及楼中众位姑娘,已将精心制作的“辋川小样”呈上。

    王冀道:“如此巧夺天工之珍馐,晚生观之,竟不忍以箸相扰……”

    梵正闻言,微微一笑,道:“公子此言差矣。世间万物,凡相皆空,公子但请享用,无需挂怀……”

    一旁韩德让却心系他事,追问起赵京娘的来历:“韩某素闻蒲州天香楼楼主赵京娘,武艺超群,乃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此人莫非便是‘千里送京娘’中的那位赵京娘?”

    赵普颔首道:“正是此人!”

    韩德让好奇更甚:“却不知这位赵京娘,何以能修炼成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呢?”

    曹彬哈哈一笑,道:“京娘得蒙官家亲自传授武艺,武功自然非同小可!贤弟且看愚兄面上这道伤痕,乃昔日与江南大将皇甫继勋比武时所留。愚兄初败其手,后得官家指点数招,再去挑战,十招之内便大获全胜,一雪前耻。那赵京娘得官家亲传多时,成为江湖中的顶尖高手,又有何奇?”

    韩德让心中暗忖:“如此说来,这赵天子的武学修为,必定是远超于我!”

    张嫣轻抿一口佳酿,目光流转于桌上的“辋川小样”,向王冀柔声言道:“冤家,此等珍馐美味,何不赋诗一首,以增雅兴?”

    梵正闻言,好奇地问道:“公子竟擅长吟诗作赋?”

    韩德让微微一笑,道:“我这四弟,才情横溢,颇有子建之风骨!”

    王冀环视四周,问道:“此处既是青楼教坊之地,平日里姑娘们所唱之曲,皆是何人所作?”

    藤原沙耶答道:“多是江南国主李煜的诗词佳作,颇能令人动容……”

    王冀望着眼前那被精雕细琢成山川、宫阙模样的菜肴,思绪飘飞至李煜之生平,不禁心生感慨。他向众人提议道:“小弟欲填一曲‘雨霖铃’,请雾霜楼中的姑娘们弹奏吟唱,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闻言,纷纷起哄叫好。梵正则吩咐藤原沙耶取出纸笔,准备记录王冀即将挥洒的才情。只听王冀吟诵道:

    “三秦江川,三里章台、三千遗卷。

    非应正酹浊酒,非是我、非堪金盏。

    也似曾谙软语,也临武陵畔。

    一晌梦、一念贪嗔,一枕悲辛赋薄宦!

    孤云惊碎孤星黯。

    小楼寒、小筑无飞燕。

    最恨春色十分,最无情,最难相挽。

    满地芳魂,满目萧疏、满怀零乱。

    谁见得、谁吹笙管,谁与游上苑?”

    藤原沙耶记录已毕,不禁惊叹出声:“王公子之才情词笔,直追李煜国主之风采,毫不逊色!”言罢,丝竹之音渐渐响起,宛如天籁,一群姑娘轻声曼唱,吟唱的正是王冀方才所填写的《雨霖铃》。

    当姑娘们轻启朱唇,吟咏着王冀所作之诗词时,众人耳畔忽闻天际大雁之啼鸣。那雁鸣之声,宛若天籁,与楼内悠扬的歌声交织一起,更添几分韵律之美。

    梵正则低声向王冀道:“若非今日王公子仗义出手,雾霜楼恐已难逃一劫。我愿将此楼、连同楼中诸位姑娘赠送给王公子,望公子莫要推辞!”

    王冀闻言,朗声一笑,道:“如此厚礼,我岂能接受?但若一味推辞,又恐拂了梵正姐姐的美意。这样吧,我暂且为这雾霜楼改个名字,便算作是我接下了这青楼教坊。然而,梵正姐姐仍是楼主,我亦分文不取,可好?”

    梵正闻言,微微颔首,问道:“不知公子欲将此楼更名为何?”

    王冀略一思索,道:“适才我于此地吟诗;而后姑娘们吟唱之时,恰逢南雁飞过,发出阵阵鸣叫。不如,就将此楼更名为‘雁吟楼’,姐姐以为如何?”

    梵正及众人听后,皆拍手称赞道:“好!好!‘雁吟楼’,好名字!”

    就在王冀填写词牌之际,被鞭打的肖品客却跑到了春秋寨的临济分舵,找到了临济分舵舵主孔有德。肖品客跪在青石板上,哭诉道:“孔老爷!那群契丹狼崽子把小人抽得屁股开花啊!您瞅瞅这鞭痕,比《论语》里的‘君子不器’还深三寸!”

    孔有德道:“你强抢雾霜楼琵琶女时,不是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么?我且问你,那群烟花女子之中,有哪个是异族?”

    “可是……那些歌女给契丹人唱艳曲,简直比管仲说的‘礼崩乐坏’还糟!小人是效法柳下惠坐怀不乱,要纳她们当正房延续香火……”

    “用麻绳绑着延续香火?之前还听你你说要把她们配给村头老光棍换两斗粟米!”

    “天地良心!小人绑她们是为着《周礼》说的‘男女授受不亲’!谁知那契丹妖女挥着马鞭,口称‘大辽英主在上’,把《孝经》里‘身体发肤’的道理全打没了!”

    “等等……”孔有德道:“你刚说契丹人?”

    “千真万确!那妖女鞭子上刻着契丹文,嘴里嚷着‘耶律氏千秋万代’!她还说……还说春秋寨的米都是喂狗的!”

    孔有德道:“旬日之前,你偷了我三石米粮……”

    “那定是契丹人栽赃!”肖品客道:“您老想想,汉家姑娘哪会使马鞭?定是辽国细作!《左传》有云‘戎狄豺狼,不可厌也’……”

    “放屁!哪个骑马之人不用马鞭?”

    “对对对!所以她们定是勾结了北汉!那妖女鞭法,比齐桓公伐楚还狠三分!”

    孔有德沉吟道:“上月你租的田……”

    “小人愿再加三成租子!只要您老出手,小人天天给您背《论语》!子曰……”

    “闭嘴!带路!”

    “您老圣明!孔圣人泉下有知,定要赞您‘见义勇为’……”

    “再聒噪就把你绑雾霜楼门口背《女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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