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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张嫣依偎在王冀怀中,忽觉王冀丹田隐有春雷萌动之兆,便以纤指沿其任脉轻探三寸。而后言道:“冤家倒是好造化!那慕容龙城为你疗伤,先天罡气竟入你体内,倒抵嫣儿苦练三年……如今冤家督脉中潜龙待跃,怕是要应了《黄庭经》‘泥丸九真皆有房’的玄机。既如此,便传冤家一套掌法。”
言罢,张嫣忽作惊鸿掠影,三十六式“落叶飞花掌”竟在方寸间次第展开。但见玉掌翻飞似庾信《枯树赋》中“落花与芝盖同飞”,步法摇曳若曹植笔下“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掌法习毕,张嫣又传王冀素心剑法。只见张嫣拔出碧水剑,首式“长河落日”直取中宫,次式“孤帆远影”化刺为挑,“铁锁沉江”横断秋水……
“冤家饱读诗书,可瞧见剑势中的变化暗合武侯八阵图……”张嫣话音忽止,原是王冀偷吻花枝,反被点中笑穴,二人笑作一团。
暮色渐浓时,张嫣取来十数盏青瓷碗倒扣甲板:“轻功要诀,首在‘凭虚御风’四字。”言罢素足轻点,碗盏竟似洛神凌波纹丝不动。王冀欲效颦,却踩得瓷碗叮当乱响,被张嫣以绸带缠腰提起:“冤家这般笨拙,倒叫嫣儿想起了卫夫人教王右军执笔……”
待到月满中天,韩德让凭栏观二人拆招。只见王冀“云横秦岭”未老,张嫣“雨润蓝田”已至,双掌相触时忽化十指相扣。韩德让大笑道:“三弟这套‘画眉手’,倒比素心剑法更得真髓!”
却说王冀心无旁骛,沉浸于武学修炼之中,整整一日未曾稍歇。及至次日拂晓,王冀步出船舱之际,但见桅杆之上,白霜厚积,犹如银装素裹;河面中雾气氤氲,朦胧一片。忽有一阵寒风掠过,令王冀不禁浑身一颤,神志为之一清。未几,立于船首的萧绰忽而高声道:“快看,河面之上似乎有人!”
韩德让闻其言,目光远眺,同时示意船夫将楼船靠近些许。他凝目细察,果见河面之上,浮沉着一名女子,乃是一名女子,虽不知她是生是死,但韩德让侠义心肠一动,当即施展轻功,将那河中女子救上船来。
韩德让轻搭女子腕脉,沉吟道:“此女呛水甚重,气息奄奄,我若以内功真气相助,恐其体内河水随气血涌动,反增其危。”
王冀听罢,心中暗道:“想来这古代侠士,虽内功深厚,却对落水急救之法不甚了了……”念及此,王冀忙将女子平躺于地,双手覆于其胸,以按压之法,助其排出呛入之水,继而又依心肺复苏之术施救,片刻之后,那女子便悠悠转醒……
女子醒来之后,泪水涟涟,抽噎不止。张嫣与萧绰将这女子搀扶入舱,更换干爽衣物,又取来热茶,让她暖身定神。片刻之后,王冀与韩德让方步入舱内,缓缓询问她究竟遭遇了何种变故。
那女子哽咽着,说起了自己的遭遇:
“小女子乃东瀛遣唐使藤原常嗣的后人。当年藤原常嗣东归之时,于中原遗下一脉骨血,便是吾之先祖。自此而后,百十年间,中原烽火连天,世事如棋,留在中原的藤原一脉亦随之式微,只得在贫寒之中挣扎求存。
家父早逝,我和母亲相依为命,流离失所,终至临济之地。恰逢世宗皇帝柴荣大兴灭佛之举,此地有一尼姑法号‘梵正’,遂还俗尘,于临济城中开设教坊一所,名曰‘雾霜楼’。梵正姐姐见我颇有姿色,便收留我母女二人于楼中,教我琴棋歌舞,使我卖艺为生。
梵正姐姐虽然还俗,却是有慈悲之人。雾霜楼中的姑娘,只需卖艺即可。三年前,家母因病辞世,身后之事,亦是梵正姐姐一手操办。
家母死后,我本欲在雾霜楼中虚度余生,了此残躯。岂料数日前,有一群泼皮无赖闯入楼中,大排筵宴,酒过三巡,便开始寻衅,强拉楼中姐妹欲行不轨。楼中姐妹誓死不从,皆被泼皮打得遍体鳞伤。梵正姐姐无奈,只得送上十两银子,才打发走了这群泼皮无赖。
可就在方才,那群泼皮无赖又至,他们自称是春秋寨弟子,说是要捍卫圣人礼法,不容教坊存世,遂将教坊砸得稀烂,连梵正姐姐亦被打伤。那群无赖之首,听说我有东瀛血统,便厉声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硬要将我投入河中溺毙。幸得诸位侠士相救,我才得以死里逃生。望诸位发发慈悲,去救救楼中姐妹,使她们免受恶人欺凌……”
韩德让闻此言语,急令楼船靠岸,复又对王冀言道:“我听闻春秋寨中弟子,多以仁义为先,寨主孔宜武功超凡入圣,缘何其门下弟子德行竟如此卑劣?”
王冀未答韩德让之问,转而向那女子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答道:“小女子,藤原沙耶……”
言罢,王冀便令藤原沙耶引路,一行人直奔临济城中雾霜楼而去。
此时正值清晨,临济城中薄雾缭绕,路面霜华未消,行走间颇感滑腻。清风拂面,城中店铺已纷纷开门迎客。一柱香的时间,众人已至雾霜楼前。
只见楼前招牌已落,破碎不堪,二十多个破衣烂衫的泼皮无赖正拿麻绳捆姑娘,活像在晒《女诫》腊肉。为首的泼皮正指着这群姑娘们,厉声斥责道:“子曰‘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摸’!你们经营此等风月之地,实乃伤风败俗、有违纲常,当杀!当杀!”
围观之人亦随之附和:“说得是!当杀!当杀!”
顷刻间,围观之众愈聚愈多,后至者唯恐错失好戏,纷纷向前挤去,热闹程度竟似过年一般。
被绳索所困之众女子,或低头默语,或以袖掩泣;独一少妇,傲然独立,扫视众人,遂向那无赖中的为首者问道:“尔等今日辱我至此,可敢告知姓甚名谁?”
为首无赖傲然说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肖品客是也!”
王冀细观这肖品客之相貌,忽觉似曾相识,而后瞬间忆起:“此人乃是我最初穿越至古代时,手拿酒壶、暗藏匕首,欲行刺耶律休哥未果,反被耶律休哥放走的那个青年。”
王冀问藤原沙耶道:“适才说话的女子是谁?”
藤原沙耶答曰:“正是梵正师太。”
却听梵正对肖品客言道:“尔等无赖之徒,既责我伤风败俗,前日却为何到我雾霜楼,欲强占我楼中姑娘?姑娘不从,尔等则施以拳脚,此等行径,又合乎哪门子礼法?”
肖品客闻言,忽扇梵正一耳光,梵正嘴角顿见血痕。张嫣欲前救之,却被王冀所阻:“娘子且慢,待为夫先看看这梵正师太的修为深浅……”
肖品客怒喝梵正道:“哼!汝竟还敢还口?若非我亲自前来,安能知此地乃是藏污纳垢之所?汝等身为女子,不去嫁人生儿育女,以报国家,却行此伤风败俗、有悖伦常之事,只为了些许银钱,不觉得羞愧吗?”
梵正嘴角挂血,却神色自若,缓缓言道:“我等做此营生,只为糊口;姑娘们皆无依无靠,何谈婚配?婚嫁与否,又与他人何干?再者,言及报国,我究竟当效忠柴氏、赵氏?还是江南李氏、北汉刘氏?或吴越钱氏、西蜀孟氏?”
肖品客闻言大怒道:“大胆反贼!汝既身在宋境,自当效忠大宋朝廷!”言毕,肖品客竟猛踹梵正小腿。
梵正忍痛,冷眼以对,淡问:“听你所言,你倒是个忠君爱国之人?”
肖品客凛然答曰:“那是自然!忠君爱国,乃为人之本!”
梵正又问:“观你年纪,你亦曾为大周子民。你既忠君爱国,缘何不助那柴宗训恢复大周帝位?你既忠君爱国,那龙袍加身的赵匡胤,在你眼中,可是乱臣贼子?你又何谈效忠大宋?由此可见,谁为帝王,你便忠于谁!再瞧你衣衫,粗布麻衣,破败至极,显然并非什么达官显贵,你忠于赵氏又能如何?郭威、柴荣、赵官家,哪个不视你为草芥齑粉!依我之见,你不过是欲为奴才而不可得罢了,哈哈哈哈……”
肖品客见梵正讥讽他衣衫褴褛、穷困潦倒,似戳中其痛处,不由得怒道:“哼!娼优女子,冥顽不灵!今日你们若肯随我等归家,做个妻室,为我等延续香火,倒也罢了!否则,定将你们这群烟花女子浸了猪笼!”
梵正笑道:“你们滥杀无辜,真不怕阴司地狱报应吗?”
肖品客曰:“我杀汝等,乃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
梵正道:“笑话!将‘打家劫舍’说成是‘劫富济贫’,真是泼皮无赖的行径!你说‘劫富’,贩盐者极富,你何故不敢劫之?”
肖品客笑曰:“汝这妇人,真乃无知!盐乃‘官营’,既为官营,便是天下人共有!”
梵正闻言大笑,冷言道:“天下人共有?你买盐之时,岂能不花银钱?官府卖盐获利,可曾赏你一文铜板?你如此自欺欺人,当真可悲可叹!”
肖品客怒道:“住口!朝廷之恩,岂容你来诋毁!你开教坊为生,亦属商贾!商居四民之末,汝等‘居四民之末’者,竟比我这佃农富庶,真是岂有此理!商贾之财,皆盘剥而来!不劫你的‘富’,更劫何人之‘富’?”
梵正道:“盘剥而来?试问何处商贾曾盘剥于你?”
肖品客得意言道:“嘿嘿!我曾在馄饨铺为堂倌,深知掌柜是如何盘剥下人的!”
梵正呵呵笑道:“莫非是掌柜未曾付钱于你?”
肖品客道:“付了钱又如何?掌柜镇日游手好闲,不事劳作!若非盘剥下人,他何以致富?”
梵正道:“能言此语,可见你无耻至极!你在馄饨铺为堂倌,是出力也;掌柜经营货物,是出钱也!铺中获利,出钱、出力者,皆应分食其利;至于谁分多少,须尔等自行议定。议得成,你便为堂倌;议不成,你大可离去!掌柜又不曾亏欠于你,岂能让他白出本钱,而你这出力者却独享其利?”
肖品客还未答话,便有围观人群有私语道:“这肖品客,手脚不干净,屡窃馄饨铺之铜板,被掌柜发觉,报官后,受杖二十,遂失生计……”
肖品客听到人言,厉声斥曰:“我非偷窃!我乃是劫富济贫……劫富济贫……”
梵正闻之,大笑曰:“劫富济贫,竟是‘济’给你自己了?”
肖品客狡辩道:“我一生清贫,不当‘济’吗?”
梵正道:“即便当济,亦当由朝廷济之!商贾巨富,有何济你之职守?”
肖品客怒道:“你……你……我今日,必将你们这群为富不仁的烟花女子浸入猪笼!”
言罢,肖品客便呼与其同来之泼皮,欲强掳雾霜楼之众位姑娘。王冀见状,谓张嫣曰:“娘子,救人!”
张嫣闻言,施展轻功,跃过人丛,将那群衣衫褴褛的泼皮无赖纷纷击倒,并解开了绑缚姑娘们的绳索。而王冀,则拨开周遭攒动人群,大步向前,右足狠狠踏在肖品客胸上,沉声道:“你可还识得我吗?”
肖品客抬眼望去,颤抖着声道:“你……是你……我自然记得你!当日若非你言语示警,那耶律休哥早已命丧我手,我已然建功立业!瞧你此刻装扮,也是汉人模样,却为何甘为异族鹰犬?”
王冀听罢,怒从心生,一把揪起那青年衣领,将他硬生生自地上提起,双手左右开弓,连扇了肖品客十几个耳光,而后言道:“你听好了,我首先是人,其次才论及族群。异族之中,亦有侠肝义胆之士;汉人之中,却也有你这般无耻小人!本公子识人,从不问其出身来历,只观其善恶是非!似你这般卑劣之徒,本公子遇见一次,便要打你一次!”
站在一旁的萧绰闻言,亦出声道:“正是如此,本姑娘乃是契丹人,在我大辽境内,汉人亦不在少数,本姑娘从不以‘汉蛮’二字轻辱汉人!只因汉人之中,有韩大哥这等磊落君子,有王公子这等风雅之士,更有张姐姐这等绝世佳人……然而今日,本姑娘却要将你唤作‘汉蛮’,非因你身为汉人,实因你品行不端,愚钝至极!”
就在王冀、萧绰怒斥肖品客之际,张嫣已悄然动手,用适才束缚姑娘们的绳索,将肖品客等一干无赖尽皆缚之。
王冀一把抓住了被绑住的肖品客,怒声问道:“我听闻梵正师太前数日赐尔等白银十两,那银两今在何处?”
肖品客答道:“已尽数用于缴纳田赋与地租矣……”
王冀眉头微皱,问道:“咦,莫非此地年景欠佳?”
肖品客苦笑回言:“非也,实乃东家所索地租过于沉重……”
王冀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刚才对那群女子所言,欲使她们随尔等归家延续血脉,又是何意?”
肖品客面色尴尬,嗫嚅道:“我等家境贫寒,难以娶妻,亦不敢强掳良家女子,故而只能在秦楼楚馆中寻觅风尘女子。我想先以道义之名,对其加以指责羞辱,而后将之带回,如此方能免去强抢民女之恶名。公子明鉴,传宗接代之事,实乃合乎古训圣道之举……”
王冀复又问道:“尔等宵小之徒,莫非真是春秋寨的门下?且从实招来,否则取了尔等项上人头!”
肖品客怯声道:“小人等实不敢有半句虚言,我等皆是贫苦出身的佃户,哪有福分成为春秋寨这等名门正派的弟子?只因心中仰慕春秋寨之侠义,故而一时口出狂言,妄自夸耀……”
王冀听罢,对着肖品客又是一记耳光。随后,他目光转向张嫣,问道:“为夫记得耶律休哥曾赠娘子一条马鞭,娘子可带于身旁?”
张嫣道:“不正系于腰间吗?”
王冀冷哼一声:“那便以此鞭抽打他们每人二十下,也好叫他们知晓厉害!”
张嫣摇了摇头,道:“还是罢了吧。这群人固然可恶,然我等亦不可滥用私刑啊。”
王冀闻言,便从张嫣腰间拿过马鞭,递给萧绰道:“燕燕,你来动手,让他们铭记今日之惩戒!至于肖品客,此人尤为可恶,抽他四十鞭,以泄本公子心头之恨!”
肖品客一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告饶:“公子饶命啊!”王冀瞪了萧绰一眼:“还不快快动手!”萧绰接过马鞭,手腕一抖,便向肖品客抽去。肖品客惨叫连连,周围众人又是欢声雷动。
张嫣见状,轻轻握住王冀之手,柔声道:“冤家莫要为了这些宵小而动怒,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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