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黄易小说]
http://www.huangyixiaoshuo.info/最快更新!无广告!
王冀见状,心中不由泛起一丝不忍。他回忆起穿越之前看过的一出京剧,乃是演绎赤壁鏖兵之事。剧中诸葛亮有唱词云:“曹阿瞒虽然横暴恣睢,其麾下亦皆是赤子儿郎……”王冀思忖:“这群被‘狐、黄、白、柳、灰’五仙所掳的‘弟马’,岂不也是受妖术迷惑的无辜之人?若有机缘,自当网开一面,饶他们性命。”
耶律休哥遂命人清点降匪人数,不过区区七十六人而已;而被射杀的,有十六人。依喜哥昔日所言,此山中当有五仙教弟子八百之众,耶律休哥便询问这些降匪,其余七百余众何在。
降匪答道,死于洞窟窒息者有二三十人;葬身火海者逾百人;因下山逃命,被五位长老斩杀者又有十余人;至于其余弟子,皆逃往山中最为开阔却又最为隐秘之处——“聚仙洞”去了……
却说这山火之烈,竟足足肆虐了两日两夜,直至一场倾盆暴雨骤然而至,方才将那山火浇灭。在这火光冲天的两日里,又有五十余名教众耐不住煎熬,从山上踉跄逃下,乞求归降。据这些归降之人所言,那聚仙洞内的情形已是惨不忍睹,教众们或因抢夺饮水、食物而大打出手,或因是否下山归降之事意见相左,竟已开始自相残杀,他们便是趁这混乱之际,逃离了那血腥之地。
韩德让眉头紧锁,沉声问道:“那五位教主此刻又在做些什么勾当?”
归降的教众面露惧色,颤声道:“五位教主正依据教规,对那些心生归降之念的教众进行处置……”
王冀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追问道:“他们究竟是如何处置的?”
归降之人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依照教规,那些心怀二意的教众需先跪在五位仙家的牌位之前,将自己的罪过一一陈述;随后,便由其他弟子站出来,痛斥他们以往的不忠言行,或齐声加以声讨;最后,再由胡教主亲自选派执法弟子,将他们一一处死,以儆效尤……”
耶律斜轸望向王冀,问道:“如今山火既灭,是否即刻下令士卒,上山剿灭那余孽残匪?”
王冀眉头微皱,反问耶律斜轸:“我军粮草,尚能支撑几日之需?”
耶律斜轸沉吟片刻,答道:“十日之粮,应是绰绰有余……”
王冀闻言,缓缓摇了摇头,道:“守住那下山各路要口,以逸待劳,本是上策无疑。但奈何我军粮草短缺,难以为继……唯有强行攻山,速战速决。”
耶律休哥闻言,不禁疑惑道:“十日之粮,怎算短缺?”
王冀叹了口气,解释道:“归降之人日益增多,难道不该分予他们口粮?再者,我军无论是重返辽阳府,还是直奔幽都,皆需十余日行程。如此算来,沿途粮草亦需筹措……”
萧思温闻言,狠声道:“要不然,便将这些归降匪众,尽数斩首?”
萧绰闻言,急忙抢话道:“父亲万万不可!若杀归降之人,此消息一旦传扬出去,必将人心尽失。他日作战,谁人还愿归顺于我军?”
萧思温闻言,微微颔首。耶律休哥却转首向萧绰问道:“方才箭矢如电,取胡不常性命者,乃是你也;而今面对降卒,不忍痛下杀手者,亦是你也。你这小姑娘,心中到底是狠绝还是慈悲,倒教我糊涂起来了!”
萧绰道:“我诛胡不常,实属无奈之举!彼时若不除此人,何以立威,令降匪俯首听命?山下降匪渐众,若有人振臂一呼,此地唯我五十精兵,何以御之?故而,彼时非杀不可!然则,今时这些降匪已心甘情愿受缚,既已归顺,苍天有好生之德,又岂能妄开杀戒?我既非好杀之徒,亦非滥施慈悲之辈,不过是依势而行,权衡利弊,做出决断罢了!”
耶律休哥复道:“那胡不常虽拒不归降,但其视死如归,铮铮铁骨,不失为一条好汉!如此英雄,难道你心中竟无半分敬重?”
萧绰道:“胡不常这等英雄,我自是敬重有加!然而,不能因我一人对其之敬重,便让五十名士卒陪葬!他既视死如归,我便遂其心愿,于他而言,亦是荣耀!于我而言,首要之务,乃是保我契丹勇士的性命!”
耶律斜轸、韩德让、王冀、张嫣等人听罢萧绰与耶律休哥之争论,心中皆暗自赞叹:“萧绰这年仅十岁的女娃,委实非同小可!”
又过了顷刻,王冀见无人再下山归降,便下令道:“八个路口的士卒,除留二十人看守降众外,其余人等,一同攻上山去!”言罢,喊杀之声四起,一众将士如潮水般涌向太子山,直奔那聚仙洞而去。
上山之后,王冀暗自思量:“人之性命,本是这世间最为绚烂之花朵;而今这些匪类命丧黄泉,虽是自食恶果,却也叫人心生怜惜。纵是山野荆棘,也曾承朝露而绽紫蕊;即便腐木毒蕈,亦怀向光伸展之愿。《金刚经》云‘如梦幻泡影’,然这血色霜刃下的残躯,分明是佛前坠落的优昙婆罗。”
且说这王冀,是个心思细腻之人,时常连落花凋敝之景都不忍凝眸观看,更何况是活生生的生命消逝在自己眼前呢?此刻太子山巅横陈的尸骸,在他眼中俱化作被风雨打落的千瓣牡丹——那仰面僵卧的虬髯大汉,恰似遭马蹄践踏的姚黄魏紫;蜷缩石缝的年轻教徒,恍若零落成泥的绿萼残英。山风掠过未闭的双眼,掀起睫上冰晶如露珠滚过花瓣。
他俯身拂去某具尸身眉间霜雪,忽见死者掌心紧攥的铜铃,铃舌上犹沾着香灰。这微末细节令他想起《洛阳伽蓝记》中“一花一世界”的禅语——纵是恶徒,亦曾在佛前焚香祈愿,或许为病母求过药,为稚子许过平安。血迹蜿蜒处,几只寒鸦正啄食散落的干粮碎屑,恍如《诗经》里“黄鸟于飞,集于灌木”的安详图景,与满地狼藉形成诡谲对照。
旁有断剑斜插焦土,刃上凝着暗红花汁,恰似墨客笔洗中未调匀的胭脂。王冀忽忆起前些时日,自己为灰天蚕所伤,张为自己擦拭鲜血,素手被浸透的殷红绡帕。那时张嫣对自己说:“公子看这血色,与山间枫叶孰艳?”而今满山猩红,却无人在耳畔轻问。
王冀凝眸转瞬,发现岩缝里挣扎的半枯野菊,五片残瓣犹自朝着落日方向伸展。这景象令他倏然落泪——佛陀割肉喂鹰时所见饿殍,大抵亦怀着此等向光而死的悲壮。他解下狐裘覆住那具最年轻的尸体,恍若为早夭的蓓蕾掩上最后一抔春泥。
张嫣瞧出了王冀的心绪,轻声劝慰道:“冤家莫要太过哀伤!倘若这些贼人不除,日后必定为祸四方,令更多无辜之人惨死……”言罢,她牵起王冀的手,温柔地摩挲着。
在一名降匪的引领下,三百余军士寻得了聚仙洞的洞口。那洞口颇为宽敞,足以容得十余人并肩而入。只是洞门紧闭,洞内情形无从窥探。
王冀问那降匪:“聚仙洞共有几处出口?”
降匪答道:“共有两处。此处为正门,另一处出口,直通‘三才洞’——也就是五位教主清修之所的内室……”
于是,王冀留下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萧思温三人,率二百兵士镇守聚仙洞正门,并嘱咐道:“可命士卒于洞口堆起干柴,然后点火;一旦洞门开启,只管放箭……”
原本,王冀还欲留下萧绰,但萧绰执意要随韩德让同行,王冀无奈,只得带着萧绰,率领百余军士,探寻那“三才洞”去了。
仅须臾之功,王冀、张嫣等众人已迂回到“三才洞”的洞口。王冀正欲推门而入,却被张嫣一把拽住,轻声道:“冤家且慢,小心机关陷阱!”
韩德让闻言,则将惊霜剑横在那降服匪徒的脖颈之上,语气冰冷如霜:“开门!”
那匪徒战战兢兢,双手推开洞门,只见洞内空荡无人。韩德让押着匪徒当先而行,萧绰紧随其后,王冀与张嫣则引领军士步入洞中。一股莫名之气扑鼻而来,这气味令王冀很是熟悉,王冀便心生回忆——忆及穿越之前,他曾于一位被“仙家”掳为“弟马”的大学同学的家里,嗅到过此等气息,正是“出马仙”特有之异味。
那“三才洞”,确实幽深莫测,一盏茶的功夫,众人才至洞中之“内室”。但见内室门前悬有一联,上书:“在深山修身养性,出古洞四海扬名。”韩德让猛然撞门而入,只见内室之中尚有一门扉紧闭;那降匪颤声言道:“打开此门,便是‘聚仙洞’之尽头矣。”
萧绰此时,已瞥见室内供奉之“仙家”画像。那画像共有五幅,分别绘有狐狸、黄鼠狼、刺猬、蛇、鼠五种灵兽。萧绰伸手取下画像,卷好抱于怀中。韩德让疑惑道:“你要此物何用?”
萧绰微微一笑,道:“自有其用!”
王冀则将耳朵贴于门缝之处,细听聚仙洞内之动静。只闻洞内时而传来汉语,时而传来契丹之语;通过传来的汉话,王冀已大致明了:原来,聚仙洞内确有争斗发生。终是忠于那五仙教的弟子占了上风,将欲下山投降之徒控制于股掌之间。此刻,胡天霸正处治那些想要投敌的弟子。
王冀附耳细听,那胡天霸之言清晰可闻:“尔等蒙受仙家庇佑,方得食饱衣暖!本应洗净灵魂,一心侍奉仙家,做仙家之忠仆!然而,竟有人贪生怕死,欲屈膝投敌!此行径,依门规当诛;即便死后,亦必坠入地狱,受烈火焚身之苦,永世难以轮回!”
随后,又闻众人齐声高呼:“叛教者死!叛教者死!”
王冀对聚仙洞内之事倍感好奇,遂轻轻将木门推开一线,双眼紧盯洞内,欲探个究竟。
且说,胡天霸等五位教主自那日受慕容龙城一招重创,又被萧绰斩去一臂,内力已大不如往昔;否则,以五人昔日之修为,定能察觉王冀推开木门之微响。
王冀探头往洞内一瞧,只见这聚仙洞果真是个宽广之地,少说也能容得下上千人并肩而立。胡天霸等五位教主,端坐于高耸的石壁台阶之上,众弟子仰望教主,犹如俗世凡人瞻仰那巍峨庄严的佛像一般。
此刻,洞内约有三百余众,其间还散落着几十具横卧的尸体。这三百余人之中,约有三十余人伏地而跪,余者皆是昂首挺立,神情坚毅。
正当教众的喧嚣喊杀之声渐渐平息之时,一名满脸风霜的老教徒颤声言道:“教主……属下实乃无心背叛,只因那敌人放火焚烧山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属下欲送自己的孙儿下山而已。属下年迈体衰,死不足惜,只是恳请教主念在属下昔日也曾为本教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饶过属下孙儿一命,属下甘愿领受刑罚!”
胡天霸闻言冷哼一声,道:“岳宗老鬼,你竟还妄图以功劳说事?我五仙教之所以能战无不胜,皆因仙家之庇佑!与你这老鬼又有何干?众弟子且来说说,这老鬼德行究竟如何卑劣?”
一名年轻人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启禀教主,这老鬼平日里便多有不轨之行径,实在是令人发指!”
胡天霸又问:“他究竟有何不轨之处?”
年轻人答道:
“其一,他轻忽早晚功课。教主平日里多次教导,凡我五仙教弟子,每日早晚必诵读《五仙经》一次。而这老鬼竟敢亵渎教主所创的《五仙经》,不仅懈怠诵经,更曾大放厥词,妄言《五仙经》‘空洞无物,尽是废话’,真真是岂有此理!
其二,我五仙教自创教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这老鬼方才竟说什么‘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丧气话!这岂不是妄图以言语来削弱我五仙教的威风!其反心已然昭然若揭!
其三,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孙儿才想投敌。身为五仙教弟子,自当将自身一切奉献给仙家!这老鬼,竟将自己的孙儿看得比五仙教还重,如此丧心病狂之举,实乃罪无可赦的大叛徒!”
岳宗闻听此言,不禁苦笑连连,道:“马司南,你怎地也学会了落井下石?莫非你忘了,昔日你练功走火入魔,一头撞在门框之上,痛彻心扉,是谁昼夜不息,悉心照料于你?”
原来,适才言语相激者,乃是姓马名司南之年轻弟子……
岳宗复又言道:“你既言早已知晓我亵渎《五仙宝典》,缘何迟迟不报于教主?莫非,你心存欺瞒教主之念?你既为本教中人,当知门规森严,同门若有不轨之行,知情不报,亦是死罪一条!”
马司南闻言,顿时语塞,额头渗出细汗,胆怯之余,不时偷窥高坐之上的五位教主……
片刻之后,胡天霸悠然开口:“执法弟子何在?将岳宗、马司南二人一并处死……”
只见岳宗已闭目待戮,而马司南则跪伏于地,连连叩首:“教主开恩……教主开恩呐……”
然执法弟子岂容马司南求饶,手起刀落,马司南当场毙命;随后,岳宗亦命丧刀下。胡天霸复又下令:“将岳宗老贼之孙一并处死!”言罢,与岳宗同跪之青年,亦难逃厄运,一刀毙命。
胡天霸复问:“赵小然,你又有何话说?”
“求教主开恩,徒儿愿一生侍奉教主左右……”一村妇打扮之青年女子泣声道。
王冀细细打量此名唤赵小然之村妇,观其年岁,约莫三十上下,虽不及张嫣那般超凡脱俗,却也有几分姿色。
赵小然哭诉道:“就看在昔日教主曾宠幸于我之份上,饶我一命吧……”
胡天霸问道:“谁来说说,她平日里有何对不住本教之处?”
此时,一名面目尚算端正的中年男子挺身而出:“回禀教主,弟子周大平有话要说!”
黄天霸道:“讲!”
周大平言道:“这赵小然,前几日在教众之中散布谣言,言五位教主被慕容龙城重创;又言教主手臂非自行砍下以祭仙家,而是为他人所斩……我五仙教五位教主神功无敌、威震天下,试问这世间何人能接黄教主三招?赵小然如此拨弄是非,实乃罪大恶极!”
胡天霸问道:“你既早闻其言,缘何不早早报知于我?”
周大平答道:“此等悖逆之语,弟子实在不忍听闻,更难以复述。”
胡天霸怒声道:“执法弟子,速速将这恶毒妇人处死!处死!”
执法弟子执刀上前,赵小然慌乱叩首:“胡教主开恩!黄教主、白教主……二位也曾宠幸于我,求二位替小女子求求情吧……”
赵小然言犹未尽,执法弟子已一刀刺入其胸膛,当即毙命。
此刻,张嫣于王冀身后轻轻一拍,细声问道:“冤家,何不速速入内除贼?”
王冀回道:“娘子,你且与韩公子联手,拿下那五位教主;其余军士,分为两列,冲进洞去,盾牌为先锋,弓箭手随后;除非洞内贼子俯首乞降,否则,万箭齐射,矢无虚发,直至其降!”
言罢,王冀退至一旁,将路让出。韩德让运劲一掌,将洞门击得粉碎,随后施展轻功,跃上洞内高台,直逼五位教主而去。五位教主见韩德让势如猛虎下山,欲起身应战,然功力大减的胡天霸等人,此刻岂是韩德让之敌?韩德让并未拔剑,单凭拳脚,便将五个老儿自高台上击落。五个老儿自高台跌落,筋骨尽断,再难起身。
紧接着,王冀麾下的百余名武士,冲进洞中,对着五仙教的匪众万箭齐发;教众惊恐四散,那周大平不幸被一箭穿心,当即毙命。
有教众为求活命,打开聚仙洞正门,欲从此门逃脱;岂料耶律休哥、耶律斜轸早已在正门外布下火阵;见正门洞开,耶律休哥亦下令放箭,欲逃之教众见前路无望,又退回洞中,纷纷掷下兵刃,跪地求饶。
此番激战,又有百余名五仙教匪徒命丧乱箭之下。王冀见已无人反抗,便下令停箭。
且说那胡天霸、黄天宝等五位教主,初见韩德让时,尚未露出怯色;然而见到年仅十岁的萧绰缓步踏入,竟露出惊惧的神情。
韩德让问王冀:“眼下该如何处置?”
王冀笑道:“莫要问我,你难道未曾察觉,咱们这位萧绰妹子,处理此等事务,更为拿手!”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