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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农村有宝 > 第二十九章 碰撞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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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月之后。

    阳光泼洒在新落成的“大李村乡村创客中心”的玻璃幕墙上,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这座由废弃粮仓改造而成的现代建筑,是辣椒加工厂盈利后,小武力排众议、联合村长张建国推动的第一个“文化地标”。今天,它迎来了第一批特殊的客人——由已经成为小武女友的林晓薇牵线、省报三农记者陈雨桐(她现在不在大李村的厂长当助理,通过考试,考进了三农报社,当起了记者)亲自带队组成的“艺术采风团”。

    三辆考究的商务车鱼贯驶入村口平整的水泥路,扬起些微尘土。车门打开,下来的人与周遭的田埂、农舍、晒场上火红的辣椒形成了奇特的对照。

    有穿着亚麻长衫、留着络腮胡的油画家;有背着硕大相机包、眼神锐利的纪实摄影师;有戴着黑框眼镜、气质清冷的青年诗人;还有两位衣着时尚、拎着笔记本电脑的文创设计师。

    领头的是陈雨桐,一身利落的卡其色工装,笑容明亮:“小武,村长,我们可是带着‘艺术扶贫’的使命来的!”

    小武热情地迎上去握手,张建国站在一旁,脸上是惯常的沉稳笑容,眼神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村民们远远地聚拢围观,窃窃私语,新奇中透着疑虑。

    “搞艺术的?画咱这辣椒地?”

    “穿得怪模怪样的,能画出啥好来?”

    “听说还要搞啥……仙子?辣椒还能成仙?别是糟践老祖宗的东西吧……”

    工作坊被安排在创客中心最敞亮的空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连绵的辣椒田,红绿交织,生机勃勃。艺术家们显然被这原始而蓬勃的生命力所触动,纷纷架起画板、打开设备。

    然而,当小武和陈雨桐抛出核心议题——“如何为‘大李村辣椒’注入文化灵魂,打造一个具有传播力和商业价值的核心IP形象,比如‘辣椒仙子’”时,平静的氛围下,暗流开始涌动。

    油画家老秦率先发言,声音洪亮:“仙子?太俗套!太符号化!我们要挖掘的是这片土地下涌动的原始力量!辣椒的辛辣,就是生命的呐喊!我建议,用粗犷的笔触、强烈的色彩对比,表现辣椒在烈日暴雨下的挣扎与怒放,这才是真正的‘地母精神’!”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笔下那充满表现主义张力的“愤怒辣椒”。

    文创设计师小雅立刻皱眉反驳:“秦老师,艺术性当然重要,但IP形象最终要落地,要能被大众接受、喜爱,甚至愿意为它买单!您说的‘地母精神’太抽象、太沉重。我们需要一个亲和、灵动、有记忆点的具象形象。辣椒仙子为什么不能做?关键是如何设计!可以结合本地传说,赋予她勤劳、智慧、火辣又温暖的特质,用清新明亮的国潮风格,既传统又现代!”她迅速在平板电脑上勾勒出几个Q版辣椒小人的草图,圆润可爱。

    青年诗人阿哲推了推眼镜,语调清冷:“符号?形象?都是消费主义的陷阱。辣椒的本质是什么?是农人汗水的结晶,是时间与劳作的诗篇。我们应该用诗歌,用影像,去记录真实的种植过程,去聆听土地和农民的声音,这才是最深沉的文化表达。搞个虚拟仙子,是对真实的遮蔽。”他的目光投向窗外劳作的老农,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疏离。

    小武坐在中间,感觉自己像一块夹心饼干。

    老秦的激情澎湃让他震撼,小雅的商业思路清晰可行,阿哲对真实的执着也直击人心。

    但看着艺术家们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的争论,他最初的兴奋感慢慢被一种焦虑取代。

    这“文化赋能”的第一课,似乎比他预想的要复杂和艰难得多。张建国坐在角落,默默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只是偶尔抬眼扫过争论的众人,那目光沉甸甸的。

    艺术家的争论尚未平息,更直接的碰撞在小武家的堂屋里爆发了。小武的母亲身体已无碍,父亲李大山也已出院,因为受伤,腿脚有点不利索。他们父子也和解了,李大山看到小武做的一切,心中觉得很愧疚,也就不再阻止小武在家乡种辣椒,带乡亲们致富,反而觉得自己很有面子。

    为了给“辣椒仙子”形象寻找灵感根基,陈雨桐提议深度挖掘本地民俗。小武自然想到了母亲王秀兰——村里公认的剪纸巧手,她剪刀下的花鸟鱼虫、福禄寿喜,曾装点过无数乡邻的窗户和婚嫁喜事。

    王秀兰听说省里来的“文化人”要听她讲老辈子的故事,还要看她剪纸,既紧张又隐隐有些期待,特意换上了过年才穿的暗红色褂子。

    堂屋中央摆开了阵势。一边是架着专业摄像机的摄影师、拿着录音笔的阿哲、打开速写本的小雅。

    另一边,是局促地坐在条凳上的王秀兰,她面前摊着红纸和剪刀,小武父亲李大山闷头坐在门槛上抽旱烟,眼神里带着警惕。小武和林晓薇陪在母亲身边。

    “大娘,您剪得真好!这牡丹活灵活现的!”小雅由衷赞叹,拿起一张刚完成的“凤穿牡丹”仔细端详,“您知道吗?您这手艺,搁城里叫‘非物质文化遗产’,宝贝着呢!”

    王秀兰脸上掠过一丝红晕,腼腆地笑了笑:“啥遗产不遗产的,就是瞎剪剪,老辈人传下来的花样,看着喜庆。”

    陈雨桐引导着话题:“大娘,村里有没有关于辣椒的传说故事?或者老话、俗语啥的?”

    王秀兰想了想,慢慢开口:“辣椒啊……老话说‘种椒如种火,日子红似火’,是说辣椒能带来红火日子。也有说辣椒性子烈,辟邪。早先年,有体弱的小孩,家里人会悄悄在小孩枕头底下塞几颗干辣椒驱邪气。再就是……辣椒长得红红火火,像新媳妇的盖头,有那嘴巧的媒婆,说亲时夸姑娘‘脸蛋赛辣椒’,是说俊俏哩!”她一边说,一边手下不停,剪刀灵巧地转动,一个憨态可掬、头戴辣椒帽、身着红袄的小胖娃娃渐渐在红纸上显现出来,娃娃怀里还抱着个硕大的红辣椒,喜庆极了。

    “太好了!这个娃娃形象就很有特色!”小雅眼睛一亮,迅速在速写本上记录,“我们可以把他发展成‘辣椒童子’或者‘辣椒娃娃’,亲和力强,延展性也好!”

    “等等,”一直沉默的阿哲突然开口,他指着剪纸娃娃问王秀兰:“大娘,您剪这个娃娃,有具体的说法吗?是灶王爷座下的童子?还是土地公的使者?或者只是您觉得好看才剪的?”

    王秀兰被问得一愣,有些茫然:“这……就是个抱椒娃娃啊,老花样里就有,图个吉利,多子多福的意思吧?具体是哪路神仙座下的……咱庄稼人哪懂这些讲究。”

    阿哲皱起眉,转向小雅和陈雨桐,语气严肃:“看到了吗?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想从民俗里提炼文化符号,但很多民俗本身已经失去了原始的信仰内核,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形式和‘吉利’的祈愿。如果我们基于这个娃娃形象去打造‘辣椒仙子’IP,它的文化支撑在哪里?它的独特性又在哪里?会不会只是一个披着传统外衣的商业玩偶?我们需要更严谨的田野调查,去寻找那些真正带有地方性知识、带有精神信仰内核的、尚未被完全符号化的‘活’的民俗!”

    他的话语尖锐而专业,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堂屋里刚刚积累起的一点温馨氛围。

    王秀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听不懂那些大词,但“空洞的形式”、“商业玩偶”这些字眼,让她觉得自己的手艺和剪了几十年的花样,似乎突然变得轻飘飘、不值钱了。她握着剪刀的手微微发抖,下意识地把那张刚剪好的“抱椒娃娃”揉成了一团。

    小雅也急了:“阿哲!你这是钻牛角尖!民俗本身就是活的,是演变的!‘吉利’、‘喜庆’难道不是最普世也最珍贵的情感价值?非要跟具体的鬼神挂钩才算有文化?大娘剪的是生活,是期盼!这种质朴的情感力量,难道不正是打动人心、连接古今的关键吗?现代IP设计,需要的是情感的共鸣点,不是故纸堆里的神谱!”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说服不了谁。王秀兰低着头,默默地把揉皱的纸团塞进口袋,脸上的光彩彻底黯淡下去。

    李大山“吧嗒”重重磕了一下烟袋锅,站起身,瓮声瓮气地说了句:“你们文化人说道道,俺们听不懂。老婆子,灶上该添火了。”

    拉着王秀兰就往后屋走,气氛尴尬得几乎凝滞。小武看着母亲落寞的背影,又看看争论得面红耳赤的阿哲和小雅,心头像压了块大石头。林晓薇悄悄握住他的手,手心冰凉。

    艺术理念的冲突尚在发酵,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将矛盾彻底引爆,并引向了更敏感、更危险的领域——信仰。

    采风团的摄影师阿峰是个行动派,为了捕捉“最真实”的乡村信仰图景,他扛着相机,在村里四处游走。黄昏时分,他转到了位于村东头、古树掩映下的李家祠堂。

    祠堂是村里最老的建筑,青砖灰瓦,门楣上的木雕虽已斑驳,却依旧透着庄重。祠堂门口,几个老人正坐着闲聊,旁边香炉里插着几炷残香。

    阿峰被祠堂门口一对造型奇特的石雕吸引了。那是两只蹲踞的石兽,非狮非虎,造型朴拙,线条粗犷,尤其是一双眼睛,用简单的凹刻法凿出,却显得炯炯有神,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狰狞。它们的爪子下,似乎还按着什么东西,模糊不清。

    “老人家,这石兽雕的是什么?有什么讲究吗?”阿峰好奇地问。

    一位掉了牙的老伯眯着眼看了看:“哦,那是老辈子留下的‘镇物’,说是看家护院的瑞兽,具体叫啥名儿……俺们也说不上来喽。反正祠堂门口立着,辟邪保平安的。”

    阿峰立刻兴奋起来,直觉告诉他,这可能是未被记录的、极具地方特色的民间信仰遗存。他举起相机,变换角度,对着石兽一通猛拍,尤其聚焦于那独特的眼部刻画和爪下的神秘造型。

    他越拍越投入,甚至趴在地上,试图仰拍出石兽的威严感。他独特的姿势和频繁闪烁的闪光灯,引起了祠堂内几位正在擦拭祖先牌位的老人的注意。

    其中一位头发花白、辈分最高的三叔公拄着拐杖走出来,面色不悦:“后生,你这是做啥?祠堂重地,莫要乱拍!”

    阿峰沉浸在创作激情中,头也不抬地解释:“老伯,我在记录珍贵的民间艺术!这石雕太有力量了,尤其是这眼睛,简直是原始崇拜的活化石!我在做一个关于乡土信仰视觉表达的专题…………”

    “啥石头?啥崇拜?”三叔公听不懂这些术语,但他听懂了“石头”和“祠堂”,再看阿峰几乎趴在地上、镜头直直对着祠堂大门的姿势,一股怒火腾地升起。在当地最忌讳的,便是以不敬的姿态(尤其是低位)对着祠堂门和祖宗牌位拍照,认为这会冲撞祖先,招致不祥。

    “住手!”三叔公厉声喝道,拐杖重重顿地,“祠堂祖宗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快把那些相片删了!你这是大不敬!”

    阿峰被吓了一跳,站起身,满脸困惑和艺术家的执拗:“老伯,这是艺术创作!是记录文化!我没有不敬的意思…………”

    “记录个屁!”旁边另一位脾气火爆的老人忍不住骂道,“我看你就是存心不良!把那些晦气东西拍走,想害我们村子吗?快删了!”

    “对!删了!”

    “外地人懂什么规矩!滚出去!”

    围观的老人越聚越多,群情激愤。有人伸手去夺阿峰的相机。阿峰护着相机连连后退,大声争辩着艺术自由和文化记录的重要性,但这在愤怒的村民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冲突眼看就要升级。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小武耳朵里时,他正和村长张建国在创客中心跟小雅、陈雨桐商量如何缓和与王秀兰的关系。听说祠堂出事,两人脸色骤变,拔腿就往村东头跑。

    当他们气喘吁吁赶到时,祠堂门口已围了黑压压一片人。阿峰被几个老人围在中间,相机带子被扯着,脸色涨红,还在据理力争。三叔公气得胡子直抖,指着阿峰的手都在哆嗦。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和对峙的紧张感。

    “都住手!”张建国一声断喝,中气十足,瞬间压住了场子。他拨开人群,走到中间,先对三叔公等老人拱了拱手:“三叔公,各位叔伯,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然后转向阿峰,语气严厉但克制:“阿峰同志,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在祠堂前拍照,尤其是用那种姿势,在我们这里,就是犯了大忌讳!这是对祖先的不敬!立刻道歉,并当着大家的面,把刚才拍的照片删掉!”

    小武也赶紧上前,低声对阿峰解释祠堂在村民心中的神圣地位和那些不成文的禁忌。阿峰看着周围一张张愤怒而惶恐的脸,看着张建国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被暮色笼罩的古老祠堂,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超出了他的“艺术”范畴。他脸色变幻,最终颓然地低下头,当着众人的面,删除了相机里所有关于祠堂和石兽的照片。

    “对……对不起,各位乡亲,我……我不知道规矩,冒犯了。”阿峰的声音干涩。

    一场风波暂时被张建国的威严压了下去。人群在老人不满的嘟囔声中渐渐散去。祠堂门口恢复了平静,只有香炉里最后一缕青烟袅袅升起,融入沉沉的暮色。然而,小武的心却沉到了谷底。他看着阿峰失魂落魄的背影,看着三叔公等人余怒未消的面容,一种深深的不安攫住了他。

    艺术采风团进村才一天,理念的碰撞尚未开花结果,信仰的雷区却已轰然炸响。这“文化赋能”之路,远比他想象中布满荆棘。他下意识地望向祠堂门口那对在暮色中显得更加神秘莫测的石兽,它们沉默地蹲踞着,仿佛在无声地警告着什么。

    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在深夜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狂暴地砸在创客中心的屋顶、窗户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要将这栋新生的建筑彻底淹没。狂风在空旷的田野上呼啸,卷起地上的残叶和尘土。村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在雨幕中摇曳,投射出扭曲晃动的光影。

    创客中心一楼临时布置的画廊兼工作区,此刻却灯火通明,气氛比窗外的暴风雨更加压抑。这里陈列着艺术家们进村短短两天来的部分速写、摄影小样和构思草图。

    油画家老秦那幅充满表现主义张力的辣椒怒放图占据了一整面墙;小雅设计的几个“辣椒仙子/童子”国潮风形象草图贴在另一面;阿哲拍摄的几张聚焦于老农布满老茧的手和烈日下汗珠的特写照片则被钉在一块移动白板上。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颜料和纸张的味道,混杂着一种无声的紧张。

    艺术家们围坐在一起,白天发生的两场激烈冲突——工作坊的争论和王秀兰家的不欢而散,尤其是祠堂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像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心头。

    阿峰脸色依旧苍白,低头摆弄着空了的相机储存卡。小雅烦躁地用笔敲打着速写本。阿哲望着窗外瓢泼大雨,眼神空洞。老秦则抱臂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陈雨桐揉着太阳穴,努力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各位老师,”陈雨桐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疲惫,“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我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想法也很多。但我们的初衷没有变,我们是为了挖掘和传播大李村的文化之美而来。冲突和误解是不同文化背景碰撞过程中难以避免的。关键在于,我们如何从这些碰撞中找到真正的火花?如何让我们的创作既能表达艺术追求,又能被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们所理解、甚至接纳?”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比如阿哲老师对真实性的坚持,小雅老师对情感共鸣和市场接纳的考量,秦老师对生命力的表达……这些并非完全对立。我们能不能尝试一种融合?比如,以王大娘剪纸里的质朴情感为基础,融入更现代的艺术语言?或者,在尊重信仰禁忌的前提下,寻找其他未被发掘的、村民能接受的视觉元素?”

    小武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一直沉默着。陈雨桐的话他听在耳中,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雨幕。他的思绪被白天的一幕幕反复撕扯:母亲王秀兰揉皱“抱椒娃娃”时黯淡的眼神;父亲李大山磕烟袋锅时沉闷的声响;三叔公指着阿峰时因愤怒而颤抖的手;还有祠堂门口那对在暮色中沉默的石兽……艺术是崇高的,理念是先进的,可当它们粗暴地闯入这片古老而顽固的土地时,激起的却是怀疑、愤怒和深深的伤害。他真的能调和这巨大的鸿沟吗?这“文化赋能”,会不会最终变成一种一厢情愿的强加?一种对乡村平静肌理的撕裂?

    就在小武内心激烈挣扎、众人依旧沉默之际,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风雨声从走廊传来。负责创客中心夜间安保的赵二虎浑身湿透地冲了进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惊惶。

    “小武!不好了!出事了!”赵二虎的声音嘶哑,带着恐惧,“祠堂!祠堂门口……出怪事了!”

    “什么?!”小武猛地站起来,心提到了嗓子眼。张建国也闻声从隔壁房间快步走出,脸色凝重。

    “雨太大了,我本来想绕过去看看祠堂的屋顶漏不漏水……”赵二虎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结果……结果看到……看到那对石兽……石兽的眼睛……在流血!”

    “什么?!”所有人都惊呆了,倒吸一口冷气。祠堂石兽流血?这听起来如同荒诞的鬼故事!

    “真的!红彤彤的,混着雨水往下淌!看着……看着瘆死人了!”赵二虎的声音发颤,眼神里充满恐惧,“而且……而且我还看到……看到祠堂旁边的老槐树底下,好像……好像有个白影子,一晃就不见了!村里几个老人也惊动了,现在都围在祠堂门口,吓得不行,三叔公都快站不住了,说……说是白天拍照冲撞了祖宗,降下灾祸了!”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工作间,压过了雨夜的闷热。艺术理念的争论、商业价值的考量,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一种原始而巨大的恐慌,伴随着赵二虎的描述和窗外肆虐的暴雨,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小武的脸色变得煞白。祠堂、石兽、流血的眼睛、白影、震怒的祖先……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他无法掌控、甚至无法理解的黑暗漩涡。这绝对不仅仅是巧合!白天阿峰的拍照风波刚刚平息,夜里就出现如此诡异的“异象”,时机太过微妙!是有人借题发挥,利用村民根深蒂固的迷信心理制造恐慌,阻挠文化项目的推进?还是……真的触怒了冥冥中不可言说的存在?

    “走!去看看!”张建国当机立断,抓起靠在墙边的雨伞,声音沉稳中透着一丝紧绷。他经历过风浪,深知此刻绝不能乱。

    小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看了一眼同样惊愕的陈雨桐和艺术家们,沉声道:“雨桐,你陪几位老师留在这里,暂时不要出去。二虎,带路!”他抓起一件雨衣,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门外狂暴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但更冷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祠堂门口诡异的“流血”事件,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刚刚开始尝试融合、却已伤痕累累的“文化赋能”计划的心脏。这突如其来的超自然(或人为)的恐怖插曲,将把一切引向何方?小武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真正的风暴,此刻才刚刚降临。风雨如晦,前路未卜,祠堂深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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