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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依然凛冽，呼吸间带出的白气迅速消散在巨大的、由钢结构与布满锈蚀涂装的泡沫塑料构筑的巷陌间。
人造的细雪给破败的招牌和堆积如山的废弃零件盖上了一层欲融未融的白纱，在棚内模拟的、略带灰蓝色的“废铁镇阳光”照耀下，闪烁着冰冷的颗粒感。
尤其是混合着特制的灰尘，还真有几分末日的感觉。
刘艺菲穿着特制的黑色动作捕捉紧身服，上面布满的银色感应点在棚内光源下若隐若现。
她坐在巨大的道具“铁球”残骸上，赤着脚，后期会有CG覆盖为加里的机械义肢，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枸杞姜茶。
剧本摊在腿上，翻到她即将拍摄的重要场景：加里第一次尝到橙子的滋味。
她微微歪着头，反复咀嚼着那几句简单的台词和动作指导——“好奇地嗅”、“试探地咬”、“瞬间放大的瞳孔”、“口腔里爆炸的甜与酸带来的灵魂震颤”。
在她旁边，道具组的老师傅小心翼翼地调整着那个特制的“橙子”道具——它需要被咬开时流出粘稠的、在特写镜头下也要足够逼真的“橙汁”，又不能真的让演员太难受。
道具师傅旁边，《铳梦》漫画原版单行本被贴满了标签和纸条，特别是关于加里吃东西的几格，被翻得起了毛边。
不远处，《战斗天使》的概念设计图被打印出来贴在白板上，作为某些场景气氛和色彩基调的参考。
“洛导，艺菲姐，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场务轻声提醒。
现场立刻忙碌起来，上午的主要戏份围绕“加里初遇橙子”展开。
灯光组再次确认巨大的柔光箱角度，力求模拟废铁镇午后透过厚重云层的阳光。
负责动作捕捉的工程师们启动了设备，几个身上同样布满感应点的动捕演员在预演位置进行定位。
卡梅隆坐在主监视器旁，眉头紧锁，紧盯着画面的构图和纵深感，他身边的副导演正通过耳机确认高空摄影机吊臂的位置。
刘艺菲放下姜茶，深吸一口气，走向场中那个被布置成简陋果摊的场景。
她需要赤脚踩在冰凉但经过处理不会过于硌脚的“废铁街”地面上。
“Action！”
洛珞的声音通过现场喇叭传来，平稳而清晰。
今天他没有亲自上阵扮演依德，而是专注于镜头背后的掌控。
他把依德和雨果的剧情全都结合放在了他一个人身上，既是为了多赚点积分……也是为了多演两场戏，毕竟刘艺菲看似两年没拍戏，却参加了两年的话剧巡演，只有他是真一点没拍。
这次也是想好好过把瘾。
不过即便两个角色合二为一，也不能改变这是部大女主的戏，
镜头从低角度缓缓上移，对准了少女懵懂、带着伤痕的脸。
她小心翼翼地从老妇手中接过那枚“橙色宝石”。
按照卡梅隆的要求，特写镜头需要捕捉到她眼神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从纯粹的陌生感，到一丝被香气勾起的、源自“人类脑”的本能好奇。
她迟疑着，用牙齿轻轻咬破那层CG后期将被完美渲染为新鲜果皮的道具表皮。
“唔……”
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惊叹，从刘艺菲口中溢出。
剧本之外的，是她微微蜷起的赤裸脚趾，仿佛身体本能地在抵抗那份从未体验过的强烈刺激，又贪恋它的存在。
监视器上，那双被特意强化的、混合着纯真与坚毅的大眼睛，清晰地倒映出“橙子”被咬开的瞬间，瞳孔像经历了一场小型风暴般骤然收缩、放大，如同第一次触碰到的星辰光芒。
这种“人类灵魂初次感知纯粹美好”的震撼，正是洛珞和卡梅隆所追求的科幻人文内核——身体可以被改造为机器，但人的核心却无法被真正剥离。
“Cut！好，这条情感非常好。”
卡梅隆的声音响起，带着赞许：
“艺菲小姐，记住刚才那种瞳孔震颤的感觉，我们保一条，镜头往左平移一点点，给背景那个悬浮广告牌更多虚焦。”
另一边，在依德的“诊所”布景内，洛珞正和道具组长确认下一场关键戏份的道具细节。
他还是第一次跟人联合执导，感觉还是挺新奇的，有卡梅隆那边的帮着，他可以做更多的事，如果不是他们没那么着急，甚至可以双机拍摄。
只不过这部戏毕竟是刘艺菲为主，即便双线进行，另一边也只能拍点细枝末节的东西，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而且这种情况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适用，想联合执导，不说水平要高出洛珞太多，起码也得大差不差才行。
当然了，卡梅隆这种肯定没问题，这部戏的拍摄风格上，他的话语权甚至比洛珞自己还重。
这也是洛珞的意思。
跟过往的电影不同，这部戏有二十世纪福克斯的加持，他是想借此彻底打入北美市场的。
虽然这一世刘艺菲走了一个跟前世完全不同的路线，对进军好莱坞也没有什么执念了，但……咱们可以不去，但不能是闯不进去。
所以这部戏的主要风格在卡梅隆的执导下，要更加契合海外市场。
要知道原本时空下，这部电影卡梅隆都没有亲自执导，而是担任了编剧工作，由罗伯特·罗德里格兹担任了导演，效果嘛还算差强人意，不过肯定跟卡梅隆亲自上场没法比。
这次有着洛珞前世的经验，加上卡梅隆亲自执导，其效果肯定要远超之前，相信在国内外都能取得不错的成绩。
此刻洛珞正在检查的道具是一个“大床”，那是依德为修复加里身体、以及之后那场揭示“狂战士躯体”潜力的动作戏准备的特殊医疗台。
巨大的扫描探针装置被放置在操作台上，旁边堆放着由拾光特效部门结合原著与电影概念精心设计的各种“合成人器官”部件。
洛珞指着其中一件模仿脊椎形态的金属结构，对道具组长说：
“这个的质感可以再‘老旧实用’一点，依德的诊所不是未来尖端实验室，而是实用主义至上的垃圾医生作坊，看看《铳梦》单行本里东倒西歪的修理设备，里依德工作台上的油渍和磨损，都是这种氛围。”
未来科幻就是有这个特点，不是越高级越先进越好，很多科幻的剧本里，世界都是呈现两极分化的。
就像是废铁镇一样，根本就是未来视界的垃圾场。
正是这种一边光鲜亮丽科技繁华，一边老旧破败复古没落的强烈对比，才更加使得画面有足够的冲击力，在这方面他的把控向来严格。
他拿起一个细小的关节零件掂量了一下：
“重量感很好，确保艺菲躺上去时，‘手术台’的震动反馈是实时的。”
很快那边的戏份拍摄完毕，十分高效的开始了手术台改造的戏份。
冰冷的探针在扫描舱上方滑过，发出低沉的嗡鸣。
巨大的监视屏上，刘艺菲饰演的“加里”的骨骼动态模型被精确地渲染出来，透出一种脆弱而精密的美感。
洛珞饰演的依德医生——融合了技术宅与战斗医生特质的全新角色——正站在操作台前，指尖在触摸屏上熟练地滑动、点击，眼神专注如同在进行一项至关重要的科学实验。
“……生命体征稳定，神经接入点校准完成度98%……”
洛珞点点头，清冽的声线透过操作台上的麦克风传入扫描舱，也清晰地传到饰演加里、躺在扫描床上的刘艺菲耳中：
“意识唤醒程序启动，三…二…一…”
刘艺菲应声睁开眼，那双初醒的眼眸里带着新生的茫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完美复刻了漫画中加里被唤醒的经典一幕。
“卡！完美！”
卡梅隆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带着由衷的赞赏：
“这条过了！艺菲的情绪太精准了，洛珞的操作简直像真的医生。”
他当然不知道洛珞的角色技能【千人千面】加持，更别说当初拍摄《良医》时还拿到了不少医疗属性和技能，合成人医生……也是医生。
周围的灯光柔和下来，工作人员开始有序地准备下一个镜头的布景。
洛珞这才放松紧绷的肩线，走到扫描舱边。
舱门打开，刘艺菲正由工作人员帮忙解开固定在身上的细小感应点。
她赤着脚从平台上下来，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姿势有些僵硬，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踝。
“累了吧？”
洛珞自然地伸出手臂让她扶一下，声音是只在她面前才会流露的温和，与刚才那个冷静的“依德医生”判若两人。
刘艺菲扶住他的手臂，借力站稳，揉了揉后腰：
“躺久了是有点酸，不过还好，你设计的这套模拟程序太真实了，躺上去真的像……嗯……意识初生的感觉。”
她抬眼看他，眼中带着恋爱多年特有的狡黠和欣赏。
洛珞嘴角微扬，替她把一缕粘在颈侧动作捕捉服上的头发拨开：
“模拟训练做多了，剧本要求得像个老手，总不能让你在镜头前显得我这‘医生’业务不精。”
他手指无意间划过她细腻的颈部皮肤，留下一点点温热的触感：
“倒是你，刚才睁开眼睛那一刻，就是加里。”
得到他的肯定，刘艺菲笑眯了眼：
“还不是洛导调教有方？”
她顿了一下，看着洛珞还在仔细整理自己动作捕捉服的领口——那上面有很多细小的点，她知道他一向要求严格，怕点掉了影响后续镜头采集——她压低声音问：
“你之前跟替身演员排那场打戏，真没磕着？我看着你跟那几个特种兵过招，拳脚带着风的，秦浩在后面脸都吓白了。”
“没事，都点到为止，安全距离算好的。”
洛珞手上的动作没停，语气轻松，但眉宇间带着一丝安抚：
“他们训练有素，我也收着力，拍出来效果好才重要，那个肩膀‘挨’那下是设计好的，保护垫位置精确，角度刁钻才能演出冲击力。”
“话是这么说……”
刘艺菲叹了口气，习惯性地伸手想去按他的左肩，那是剧本里“依德”被重创的部位，也是他冒险用左肩膀迎击的地方。
洛珞轻巧地侧身让过，抓住她的手捏了捏：
“说了没事，监控数据都在，冲击力峰值远在安全阈值内。”
他看着她眼中未散的忧色，放软了声音：
“不信晚上回去你检查？”
“谁要检查你。”
刘艺菲嗔了他一眼，耳根微红，却又回握紧了他的手。
这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还有相爱的人陪在身边的感觉真的是久违了。
尽管过去的两年她一直没有表现出任何怨言，更不会提一些过分的要求耽误洛珞的工作，但不代表她就不想跟洛珞待在一块。
只是她知道什么才是更重要的事。
如今心爱的人终于忙完了之前的项目，但下一个项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开始，连网上的网友们都在猜测洛总设计师的下一步大动作，她当然也不会觉得洛珞就此退出学术圈拍戏了，国家也不可能同意。
所以，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格外珍惜。
多年的相伴，让她清楚他工作时追求极致的劲头，也知道他同样珍惜自己的身体，不会真的胡来。
这份理解和支持，早已融入了日常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里。
午休时，基地的临时餐厅里热气腾腾。
演员和工作人员分桌而坐。
刘艺菲捧着盒饭和温岚、以及扮演其他废铁镇居民的演员们聊着对角色的理解，偶尔会模仿加里那种初生牛犊又略带警惕的走路姿势开玩笑。
洛珞和卡梅隆则同技术骨干们坐在一桌，一边快速吃着饭，一边讨论下午要拍摄的一场动作戏预演——那是依德为了保护加里，在废铁镇后巷与改造人喽啰的首次冲突。
“洛”
卡梅隆指着平板上一页《铳梦》漫画：
“这里依德虽然战斗笨拙，但他身体的反应速度应该是超过普通人的，他的‘医生手’的精准，用在战斗上就是直击关节要害，这和你亲自上阵打出的那种精准、略微生疏但关键时刻又爆发出潜力的感觉一脉相承。”
洛珞点点头：
“所以动作设计上，我们要避免花哨，突出实用性的‘错位感’反派们都是实战高手，但要求他们收着力度打，还要表现出改造人凶狠但杂乱的攻击特征，就太辛苦他们了。”
他望向隔壁桌几位肌肉结实、气质精悍的安保队员，也是这部戏的反派群演们，对方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
夜戏通常是室内或气氛凝重的场景。
在依德诊所温暖的的灯光下，洛珞正在小心翼翼地为一个群演安装拾光道具组制作的、细节无比逼真的机械义臂。
镜头聚焦在他修长、稳定的手指上——精准地连接着仿生神经接口。
他的眼神专注，动作充满了外科医生般的熟练与一种在废土世界中维系人性的悲悯。
卡梅隆在监视器后低声对摄影指导说：
“给依德眼神特写，再近一点……这里没有战斗，只有医者的天职，是《铳梦》里最温暖的核心，也是洛版依德这个人物的灵魂。”
这段戏份也呼应了原著中依德对赛博格身体修复的“医道”信仰。
当一天的最后一个镜头宣告完成，“废铁镇”在特制的紫光灯下呈现出一种迷幻的赛博朋克色彩。
工作人员开始有序地收拾设备。
洛珞则走到摄影棚的门口，看着外面京郊寒冷的夜空，远处《战斗天使》片场那巨大的、被灯光勾勒出轮廓的废铁镇钢架结构，宛如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卡梅隆关于“人性的核心存续”的讨论。
他转头看了看监视器方向，又望向片场深处，突然看到刘艺菲裹着毯子走了过来。
“卡梅隆说的‘医道’信仰”
刘艺菲望着远处还在讨论分镜的导演组，轻轻开口：
“你今天晚上给那个义肢受损的群演安装机械臂，应该就是他想要的那股劲儿吧？那种……看尽残缺，却依然执着修复的悲悯？”
洛珞侧头看着她，夜灯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可能有一点，依德本身就是一个融合体，他的‘医道’包含了对生命定义本身的追问，修复机械肢体，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次生命形式的修复与重塑？”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下来：
“这和我们探讨的核心问题——在义体化高度发达的时代，‘人何以为人’——是共振的。”
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刘艺菲往洛珞身边靠了靠，肩膀抵着他的胳膊，汲取温暖。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并肩站着，看着片场的灯火次第亮起，将那些冰冷的机械装置点缀得如同废铁镇的霓虹。
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微凉的手背，感受着他指节上的薄茧——那有些是实验室里留下的，有些是拍摄动作戏后的痕迹。
“你总能把最深奥的东西，埋在最……直接的行动里。”
她最终轻声说，目光落在他沉稳的侧脸上：
“无论是电影里依德的动作，还是现实中你的坚持。”
洛珞没有转头，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指尖回扣住她的，力道温柔而坚定。
他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无声的默契在寒夜中流转。
远处，助理快步走来，询问他们要不要回去了。
两人松开相握的手，但那份多年的情愫与并肩同行的认同感，早已如同这夜晚的空气，无声地弥漫在彼此之间，足够支撑他们一同走进光影的深处，去探索那未知的人性边界了。
这里没有惊天动地的波折，只有对每一帧画面的苛求，对角色的深入揣摩，对原著精神与电影表达间平衡的不断修正。
以及一群技艺精湛的人，在安保严密的环境下，日复一日，用心跳和汗水，点燃着废铁镇的每一盏灯光，只为将那段关于“人何以为人”的光影史诗，真实而和谐地呈现在世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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