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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轻飘飘的几个字,却重如千钧般砸在黄台极心上。他摇着头,不敢置信:“不可能!我们有近十万八旗精锐,就算中军受挫,有两翼护持,总能撑住护的您后撤!您怎么会……”
“撑不住。”努尔哈赤打断他,声音沙哑,眼神飘向帐外虚无的方向,仿佛又看到了那日的血战,
“明军的火器太凶了,铅弹跟下雨似的,代善带着中军冲了三次,每次都被压在三十步外,尸骸堆得像小山。
两翼的费扬古和济尔哈朗,被明军的骑兵缠住,而那些穿铁甲的明骑不近身,手中火铳火力凶猛,只是几轮齐射,两翼便伤亡惨重,彻底溃了。”
他顿了顿,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猛地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溅在杂草上,才续道:“后来……明军的重甲骑兵从中军侧冲出来,把我军阵形搅得稀烂。那朱由校的龙纛往前一压,明军全线出击……我军就彻底崩了。”
“那二哥呢?阿巴泰、额亦都他们呢?”黄台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追问,
“他们怎么不护着您撤回赫图阿拉?只要您在,大金就还有希望!我们可以再招兵,再练八旗,总有一天能……”
“阿巴泰死了。”努尔哈赤闭上眼睛,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颤抖,“冲阵的时候,被明军的火炮炸中了……还有扈尔汉,最后倒在了突围的路上。”
黄台极的身子猛地一僵,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扶着努尔哈赤的手缓缓滑落。
“赫图阿拉……也没了。”努尔哈赤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灭顶的绝望,““明军派偏师迂回奔袭,用重炮轰塌城墙,还提前派兵截断了我们的退路。”
“赫图阿拉丢了?”黄台极喃喃重复着,眼前一黑,胸口的剧痛骤然爆发,他捂住胸口,大口喘着气,指节泛白。
赫图阿拉没了,哥哥们死了,父汗也被俘了,所有希望都化为了泡影。
努尔哈赤靠着木柱缓缓坐下,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湿润,却被他忍了回去,他是大金的大汗,就算败了,也不能在儿子面前流泪。
他想起以十三副遗甲起兵时的决绝,想起吞并女真各部时的意气,想起萨尔浒大破明军时的狂喜……那时他以为,辽东迟早是大金的囊中之物。
可如今,八旗精锐折损殆尽,子孙或死或俘,老巢被占,自己也成了阶下囚。
“朱由校……好狠的手段……”努尔哈赤低声咒骂,却没了半分力道,只剩下无尽的悔恨,“是我轻敌了……是我看错了他。他不是昏君,也不是什么少年轻狂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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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汗,我们还没输!”黄台极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执拗。
他撑着地面慢慢坐直,尽管胸口剧痛让他额头冒汗,眼神却比刚才亮了几分:“决战前,我们不是给草原各部送了消息吗?说明军三十万精锐北伐,唇亡齿寒,怂恿他们趁机袭扰明军后方!”
努尔哈赤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微光,随即又黯淡下去:“晚了……我们败得太快,那些蒙古人精明得很,没看到好处,绝不会轻易动兵。”
“内喀尔喀五部呢?还有科尔沁部呢?”黄台极不甘心地追问,“他们跟林丹汗本就不和,之前还收过我们的赏赐,难道不能……”
“内喀尔喀?”努尔哈赤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帮人游走在明廷和林丹汗之间,只敢捡些小便宜。去年我们跟他们盟誓,他们都不肯出兵助战,如今见我们败了,不趁机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那科尔沁呢?二哥娶了扎鲁特部的钟嫩台吉之女,我也先后娶了莽古思台吉的女儿和寨桑台吉的女儿……我们有联姻之盟,他们总不能坐视不理!”
提到科尔沁,努尔哈赤的眼神终于有了些波动,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科尔沁部倒是念及姻亲,可他们能调动的骑兵不过万余,且分散在嫩江两岸。明军现在势头正盛,科尔沁就算出兵,也顶多袭扰几下,根本撼不动明军的根基。”
黄台极沉默了,他顺着父汗的话想下去:内喀尔喀观望,林丹汗巴不得大金覆灭,科尔沁力弱……草原上竟真的没有一支能与明军抗衡的力量。
“难道……真的就这么完了?”黄台极的声音轻得像耳语,胸口的剧痛似乎蔓延到了心里,密密麻麻地疼,他不甘心!
努尔哈赤看着儿子不甘的侧脸,干枯的手指慢慢攥紧了拳头,铁链发出轻微的“哗啦”声。他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帐顶的缝隙,那里漏下一缕微弱的阳光,却照不亮这满帐的绝望。
帐外的欢呼声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明军士兵巡逻的脚步声和偶尔的吆喝声。
黄台极瘫坐在杂草堆里,看着眼前颓败的父亲,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草原各部的动向,却始终找不到一丝破局的希望。
后悔像潮水般将他淹没——后悔自己的“万全之策”,后悔自己毛遂自荐,后悔自己轻视明廷,更后悔没有早点看清朱由校的野心与明军的战力。
可再多的后悔,也换不回被俘的父汗,换不回溃败的八旗,更换不回那个曾经有望问鼎中原的大金。
他透过帐顶的缝隙望着天空,只觉得天旋地转。朱由校说,八旗精锐只不过是“过时的垃圾”,以前他只觉得是羞辱,现在才明白,那竟是不争的事实。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黄台极知道,从他扶住父亲的那一刻起,大金的梦碎了大半,但只要他还没死,这梦就不算彻底完结。
他缓缓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悔恨与不甘压在心底,只留下一丝冰冷的清醒——他得活着,哪怕像条狗一样活着,也要等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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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说努尔哈赤和黄台吉不愧是一个时代的枭雄,哪怕身陷囹圄,仅凭残存的记忆与对草原的洞悉,便能将各部的心思与动向推理得七七八八。
此时的科尔沁草原上,科尔沁部正因他们先前抛出的诱饵,陷入了野心与犹豫的漩涡。
奥巴洪台吉勒住胯下的枣红马,居高临下地望着身后绵延数里的骑兵队列。
初春的阳光斜斜洒下,在骑士们的皮甲与弯刀上镀上一层冷冽的银光,马蹄踏过解冻的草原,溅起混着枯草的泥泞,卷起阵阵土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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