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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蜷在这座关押犯人的大帐杂草堆里,破烂的甲胄被血渍浸透,黏在溃烂的伤口上,稍一动弹就是钻心的疼——那日朱由校那一脚的力道,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踹碎。
杂草堆里的泥土带着早春的寒凉,透过单薄的衣料渗进骨头缝,可他连抬手拢一拢衣襟的力气都没有。
浑浊的目光盯着帐顶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帆布,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后悔,像无数根针在扎。
“蠢货……真是蠢货!”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骂着自己,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那日在赫图阿拉,父汗努尔哈赤召集诸贝勒议事,自己力排众议,与父汗定下激将法,并派人出使明廷,与明军约定决战之地,以此限制明军的兵力优势,试探明军虚实。
因为事关大金国运,为确保万无一失,他自请为使。那时他笃定明军还是萨尔浒之战时的疲弱之师,朱由校不过是个刚刚登基的年轻皇帝,定然会顾及天朝颜面,不敢扣押使臣。而他若能促成此事并在父汗面前立下大功,必将大大提升地位。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虽然那狗皇帝狂妄的答应了决战之事,但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听到自己的名字就命人将自己拿下,成了阶下囚。
后来在中军望楼上,他眼睁睁看着八旗骑兵像割麦子般倒在明军的火铳下,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八旗精锐”在铅弹墙前寸步难进。
最后,他自己更是被朱由校随手一脚踢飞,像条丧家之犬般被拖走。现在回想,他所谓的“智勇”,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那狗皇帝不是狂妄,是真的有自信一战而下,彻底消灭他们苦心经营的八旗。”黄台极牙齿咬得咯咯响,胸腔里翻涌着不甘。
可是为什么?明军既然如此强大,为何早先表现得那般不堪?你这么强你早说啊,虽然之前的日子也不好过,但是谁脑子不好,把脑袋往你枪口上撞。
“喝!喝!万胜!明军威武,生擒老奴!”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像惊雷般炸在黄台极耳边。
他浑身一僵,胸口的剧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压下去几分,眼睛里猛地闪过一丝慌乱。“生擒……老奴?”
他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指节死死抠进泥里,带起几片枯草。老奴,是明人对父汗的蔑称。怎么可能?他用力摇头,试图驱散这荒诞的念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强撑着想要坐起来,可刚一用力,胸口就传来撕裂般的痛,只能又重重摔回杂草堆。
然而帐外的欢呼声愈发热烈,夹杂着清晰的对话,像一把把尖刀扎进他的耳朵:
“听说了吗?是曹将军!曹文诏将军率三千营从侧翼冲进去,硬生生从乱军里把努尔哈赤给揪出来了!”
“我的天!那老东西不是号称‘天命汗’吗?怎么就成了阶下囚?”
“什么天命!咱们皇爷才是天命所归!你没见八旗兵死了多少?近十万精锐,折了大半,剩下的要么投降,要么被追得漫山跑!”
“痛快!这下发配去辽东开垦荒地的,又多了不少鞑子苦力!”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得黄台极头晕目眩。他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却丝毫感觉不到疼。
近十万八旗精锐……折了大半……父汗被俘……这些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他想起出发前,父汗站在赫图阿拉的城楼上,指着麾下的八旗劲旅,意气风发地说:“明廷已朽,我八旗铁骑踏平辽东,指日可待!”
那时的八旗,确实是纵横辽东的猛虎,可那日却在明军的火铳与火炮面前,竟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强撑着给自己打气,父汗身边猛将如云,还有两黄旗护卫,就算中军受挫,总能护着他退回赫图阿拉,只要汗庭还在,大金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听起来人数不少,不似平日送饭时的动静。
下一秒,厚重的帐帘被猛地掀开,正午的阳光如利刃般刺进来,黄台极只觉眼前一白,黄台极下意识抬手捂眼,眼角生理性地泛起湿意,却死死忍住没让泪掉下来。
模糊中,他听见金属铁链摩擦的“哗啦”声,伴随着护卫冰冷的喝骂:“走快点!”
紧接着,一个佝偻的身影被粗暴地推进来,重重撞在木柱上,发出闷响。
他用力眨了眨眼,待视线渐渐清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那人身形佝偻,头发散乱,身上的金盔早已不见踪影,身上的衣物破碎不堪,左肩的伤口用脏布缠着,血正从布缝里渗出来。
尽管狼狈至此,黄台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是父汗!是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的头垂得很低,昔日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茫然无神,脚步踉跄,每走一步都被铁链拖出刺耳的声响。
路过杂草堆时,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目光与黄台极撞了个正着。四目相对的刹那,努尔哈赤的身体猛地一颤,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庆幸,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淹没。
“努尔哈赤,奉陛下之命,让你们父子团聚。”护卫的声音无情的在帐内回荡,
“给老子老实点,别想着寻死觅活——你要是敢动歪心思,你的儿子、孙子,包括这帐里的黄台极,全得跟着陪葬!”
话音落,帐帘“啪”地合上,将阳光与护卫的身影一同隔绝在外,只留下帐内昏沉的光。
“父……父汗?”黄台极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再也顾不上眼睛的酸痛,猛地扑过去,双手死死扶住那摇摇欲坠的身影。
“父汗!你没事吧?你怎么会被抓到这里?”黄台极的声音发紧,却死死咬住牙,扶着努尔哈赤的手不住颤抖。
他宁愿相信这是幻觉,是伤口疼得太厉害生出的臆想——那个一手建立八旗、横扫辽东的父汗,怎么会成了这般狼狈的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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