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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高大的身躯堵住了病房的大门,在地上投下一片浓浓的阴影。
首先进来的,是他手里拿着的一束巨大而苍白的百合花;紧接着,王尔德本人才优雅地侧身而入。
他穿着深宝石绿色的天鹅绒外套,领口和袖口露出夸张的蕾丝衬衫花边;
脖子上一条略显松垮的领带随意感垂着,手上则戴着一副浅色的手套。
每一个细节都与圣托马斯医院朴素环境格格不入。
王尔德走到莱昂纳尔床边:“可怜的索雷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伦敦这头粗鲁的野兽,终究不适合你精致的法兰西灵魂。”
他将那束巨大的百合花插入窗台上一个空的水罐里:“看,只有它,才配得上慰问一位被丑陋现实伤害了的艺术家。”
莱昂纳尔脸比入院的时候更白:“您太客气了——只是不幸染病而已,很快就能好了。其实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他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这位癖好特殊的才子能早点结束探访。
王尔德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莱昂纳尔的窘迫,自顾自地在椅子上坐下,翘起腿,开始了他标志性的、滔滔不绝的独白:
“费心?不,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你知道吗?当我听到你倒下的消息,我首先感到的不是惊讶,而是一种……预感应验的悲哀!”
“在巴黎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不会适应这里——伦敦?哦,伦敦!”
他一边说着,一边做出了驱散臭味的手势:“这里的人们崇拜的是马车的豪华、是烟囱的高度、是银行账户里数字的长度。
他们用牛排和啤酒塑造体格,却任由灵魂挨饿。他们的艺术趣味……上帝啊,恕我直言,还停留在给狗戴蝴蝶结的水平。”
他叹了口气:“别说空气了,这里的食物……哦,那又是另一场对感官的漫长折磨了,不提也罢。
我真为你感到心痛,我亲爱的朋友,你就像一只被扔进煤矿的金丝雀。”
你才金丝雀,你全家都是金丝雀!
但这只是腹诽,现在的莱昂纳尔只能虚弱地点头,偶尔附和一句“确实如此”或“您说得对”。
他内心却无比希望南丁格尔女士或者哪位医生能突然出现,把这位热情过头的美学家请出去。
百合在病房里散发着过于浓郁的香气,混合着王尔德身上的香水味,以及病房里原本就有的消毒水味道,让莱昂纳尔几乎要窒息。
王尔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足足发表了二十分钟的“演讲”,才仿佛突然想起莱昂纳尔的状况。
他站起身,优雅地整理了一下外套:“亲爱的索雷尔。艺术家的身体是圣殿,必须精心呵护。
请务必好起来,巴黎需要你的智慧,世界需要你的故事。”
他伸出手,似乎想行一个吻手礼,但意识到场合不对,于是改成轻轻一挥:“愿你早日逃离这里。
再见,我亲爱的朋友。我会为你祈祷!明天,或者后天,我会再来的。”
说完,他才飘然而去,留下满室寂静和浓香。
莱昂纳尔求救一样拍打着床头铃,护士一进门,他就哀求地说:“快把这束百合拿走——另外把窗户打开。
这屋子的味道,比泰晤士河的更可怕!还有,赶紧帮我请约瑟夫·贝尔医生过来一趟,我要出院,我要出院……”
————
莱昂纳尔的请求并没有得到约瑟夫·贝尔的支持,他认为莱昂纳尔至少还要休养一周时间。
但是他也贴心地为莱昂纳尔向医院下达了一个“禁访令”,杜绝这两天人流如织的情况。
又过了两天,莱昂纳尔感觉精力恢复了不少,于是到医院的小花园里短暂散步。
花园不大,修剪整齐的绿篱环绕着中央的草坪和几条长椅。
空气虽然仍然不佳,但比起街道已然清新了许多。
莱昂纳尔慢慢踱着步,享受着久违的“自由”。
在一张长椅上,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约瑟夫·贝尔医生。
他只穿着西装背心,正靠在椅背上看一份《泰晤士报》,似乎是在小憩。
莱昂纳尔轻轻走了过去。“下午好,贝尔医生。”
贝尔医生抬起头:“下午好,索雷尔先生,感觉如何?”
莱昂纳尔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好多了,谢谢您。这里的空气很有帮助。”。
短暂的沉默后,莱昂纳尔忍不住好奇地:“贝尔医生,请原谅我的冒昧……我听说您不仅医术高超,还曾协助警方侦破过案件。
比如……去年的香垂尔谋杀案?那是真的吗?”
贝尔医生的脸上露出微笑:“哦,那个案子。是的,警方当时认为那位可怜的伊丽莎白·香垂尔太太是死于意外的煤气中毒。
但他们忽略了一些细节。”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分析一个病例:“房间里的煤气阀门确实被打开了,但浓度并不足以立刻致命。
更重要的是,我注意到死者枕巾上的呕吐物痕迹——煤气中毒不会导致呕吐。
我凑近闻了一下,气味甜中带苦——那是鸦片酊……那么,剩下的事情就属于苏格兰场了。”
莱昂纳尔夸赞:“太了不起了!仅仅依靠观察和……嗅觉。您比警察们更加敏锐!”
贝尔医生微微耸耸肩:“苏格兰场……他们过于依赖经验,缺乏系统的观察训练。
他们总是容易忽略细节,或者被表象所欺骗。”
他的语气里带着无奈。
贝尔医生看向莱昂纳尔:“其实,好的侦探和好的医生,需要的素质几乎一样。
我们都面对着看似混乱的表象——对于警察是犯罪现场和证词,对于医生是病人的症状和自述。
许多疾病的外部症状非常相似,但根源可能截然不同。
头痛可能是用眼过度,可能是肿瘤,也可能是中毒……
咳嗽可能是感冒,可能是肺结核,也可能是心脏问题……”
贝尔医生将《泰晤士报》放到一旁:“病人的描述往往模糊、主观,甚至出于恐惧或无知而隐瞒、扭曲信息。
就像证人可能因为紧张而遗漏关键细节,或者撒谎。
我们的工作,就是从这些纷繁复杂、似是而非的‘线索’中,通过仔细观察、逻辑推理和专业知识,找到那个唯一的、隐藏在深处的‘真相’——
对警察是凶手和动机,对医生是准确的诊断和病因。”
莱昂纳尔看着约瑟夫·贝尔冷静的叙述,忽然明白“福尔摩斯”的原型是谁了。
————
一周后,莱昂纳尔终于得到了出院许可,神清气爽地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然后没有通知任何人——他不想再被挽留住上两天——直接前往查令十字车站,买了到巴黎北站的联程票,离开了这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城市。
归途同样顺利,莱昂纳尔在晚上8点,就踏进拉菲特街64号的大门。
一楼的管理员看到莱昂纳尔,立刻上来迎接:“欢迎回家,索雷尔先生。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您的事情——该死的英国佬!您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莱昂纳尔谢过他的关心,又问了一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有信件或者访客的口信吗?”
管理员想了想:“确实有——就在您离开巴黎以后第三天,确实有人来这里找过您。”
莱昂纳尔:“哦?是谁?”
管理员挠了挠头:“一共两个人,趾高气扬的,只问您在家里吗,没有说他们是谁,也没有留下口信。
但是我看着像是教会的人,虽然穿着便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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