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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西配殿内,水仙坐在窗边的小几旁,她看向窗台上那盆日渐萎靡的芙蓉花。
那盆花的枝叶不再翠绿,边缘微微卷曲泛黄,透着一股病态。
水仙拿起一旁的小银壶,小心翼翼地往花盆里浇了些清水。
这盆芙蓉,成了她的替身。
每一次易妃赐下那碗药,她全都喝下再吐出大半,最终都悄悄倒进了这花盆里。
起初,花儿还只是精神不济,如今,已是肉眼可见的衰败下去。
“委屈你了。”水仙低低叹息,抬手轻拂过那打蔫的花瓣。
即便每次都尽可能吐出,但那药汁的毒性似乎残留了一些。
近来,她时常感到莫名的疲倦。
想到此处,水仙下意识地揉了揉纤细的腰肢。
昭衡帝不常来后宫,也不常连续召幸同一妃嫔。
在这样的规矩下,她短短半月都被召幸了两次。
每一次,都要当着雪梅的面喝下那黑漆漆的药汁......或许,她应该不着痕迹地减少侍寝的频率?
水仙正想着如何不着痕迹地推拒圣意又不影响宠爱的时候。
窗外,一阵尖锐的呵斥声透过窗子传了进来。
“没眼色的东西!笨手笨脚的!连盆水都端不稳,你是要烫死我吗?!”
是宋常在的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怒气。
“奴婢该死!”一个沉闷的女声紧接着响起,声音不高,却引起水仙的注意。
水仙浑身一僵,紧接着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借着窗子的缝隙向外看去。
只见庭院里,宋常在正环抱手臂,一脸嫌恶地瞪视着跪在雪地里的一个宫女。
那宫女身形单薄,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宫装,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肩膀微微颤抖着,显然刚挨了打。
她脚边,一只铜盆翻倒在地,水泼了一地,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结起一层薄冰。
是银珠!
水仙忍不住扶住了窗棂,指节因用力透着苍白。
她认得那个背影,那个即使在她刚入宫进入内务府受训的日子里,也总是默默替她多分担些粗活,在她受罚后偷偷塞给她半个冷硬馒头的银珠!
“哼!整日木着一张死人脸,给谁看呢?我看了就晦气!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连你们这些下贱奴才都敢蹬鼻子上脸了?!”
宋常在指桑骂槐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滚远点!看见你就心烦!罚你在这雪地里跪足一个时辰!好好清醒清醒!”
宋常在身边的另一个宫女立刻上前,对着银珠的后背狠狠推搡了一下,厉声道:“听见没有?还不快谢小主恩典!”
银珠被推得一个趔趄,额头几乎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痛呼:“谢......谢小主恩典。”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无情地扑打在银珠单薄的衣衫上,她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隐约泛着被打过的淤痕。
水仙隔着窗缝,看着近日被责打多次的银珠,心脏仿佛被人用手狠攥了一下。
前世,那时她刚刚有孕,内务府分来伺候的宫女里,就有沉默寡言的银珠。
两人在内务府时就相识,银珠不善言辞,却总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
深宫寂寥,她们互相依靠,渐渐成了彼此在宫中的依靠。
直到那一天......有刺客在御花园假山后骤然发难,冰冷的刀锋直刺向她隆起的腹部!
千钧一发之际,是那个总是默默站在角落的银珠,像一道影子般飞扑过来,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死死挡在了她的前面!
银珠倒在她怀里,气息微弱。
她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直视着她,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关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没事......就好......”
那是水仙第一次知道,银珠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家人!
水仙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想到前世被分给她的银珠,这一次却因为她与宋常在同时搬入,阴差阳错地被分到了宋常在那里。
她不能出去!不能现在冲出去阻拦!更不能去向易妃或是宋常在讨要银珠!
宋常在本就恨她入骨,易妃更是端来一碗接着一碗的毒药。
若让她们知道银珠与她有旧识情分......她们非但不会把银珠给她,反而会变本加厉地折磨银珠!
唯一的办法,只有......昭衡帝。
然而。
昭衡帝日理万机,怎会管各宫奴才调派这样的小事?
各宫主位自有处置宫人的权力,这是规矩。
贸然开口,会显得她恃宠而骄,干涉主位事务。
不过,她知道。
男人在什么时候,最好说话。
“又要辛苦你了。”
水仙对着那盆替她承受了毒药的芙蓉,低低地说了一句。
今日,为了将银珠讨要过来,为了让银珠少受苦楚......
她必须要侍寝。
——
昭衡帝今日本不打算翻牌子。
连轴转的政务和朝堂上那些关于过继子嗣的聒噪,让他身心俱疲,只想独自一人将积压的事务处理完,图个清净。
“皇上,各宫娘娘送来的宵夜点心......”
冯顺祥小心翼翼地上前请示。
“都撤下去。”
昭衡帝头也没抬,“朕没胃口。”
“是。”冯顺祥连忙应声,挥手让小太监们将各宫送来的精致食盒一一撤走。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毛笔尖划过奏折的沙沙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昭衡帝全神贯注批阅奏折的时候,殿门外传来冯顺祥压得极低的通禀声:
“启禀皇上,水仙常在求见。说是......给皇上送些补品。”
昭衡帝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水仙?她从未主动来过乾清宫送什么吃食。
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还是......
“让她进来。”他放下笔,声音听不出情绪。
殿门轻启,水仙拎着食盒出现在门口。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宫装,外罩一件银狐皮斗篷,脸颊被外面的寒风吹得微红,更衬得肌肤胜雪。
“妾身参见皇上。”
她屈膝行礼,声音轻柔。
“免礼。”昭衡帝目光落在她身上,“这么晚过来,何事?”
水仙抬起头,眸色清澈:“妾身见皇上近日操劳政务,恐伤了龙体。想起小厨房里温着些滋补的汤品,最是暖身安神,便斗胆送了过来。”
她说着,将食盒轻轻放在御案一角,动作小心,生怕惊扰了他批阅奏折。
昭衡帝看着她低垂着眼睫,将白瓷碗从食盒中端出。
烛光下,她素衣胜雪,衬得一张小脸冰雕玉琢,她伸手时宽袖半落,露出戴着玉镯的皓腕,愈发显得肌肤柔滑,透着股难言的清纯妩媚。
不可否认,这清丽的身影确实让他心头微痒。
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才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回摊开的奏折上。
政务要紧,他不能沉溺......
就在目光移开的瞬间,昭衡帝不经意地瞥见了水仙腰间系着的一样东西。
一枚无论是颜色还是样式,都不符水仙的香囊。
昭衡帝的目光骤然定住!
那香囊......他再熟悉不过。
正是那日在长信宫,水仙为他更衣时,他腰间佩戴的那枚!后来被她碰落,他当时心绪烦乱,让她丢掉。
没想到,她非但没有丢掉,竟......竟被她一直佩戴着?
他放下奏折,抬起头,深邃的目光直直看向水仙,声音低沉:
“你腰间那枚香囊......”
水仙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护住了腰间的香囊,像是护着什么珍宝。
她眼神有些慌乱地躲闪,羞赧道:“回皇上......是皇上的旧物,虽已不甚新了,但妾身想着,既是皇上的东西,便不想丢弃,斗胆留了下来......”
她的珍视,全然不似作伪。
昭衡帝的心,彻底软了下来。
她如此珍视他遗落的一件旧物,仅仅因为是他的东西......
昭衡帝看着她羞红的脸颊,只觉得那碗她送来的补品还未入口,他的周身便已然热了起来。
什么政务!什么克制!
在这一刻,统统被男人抛到了九霄云外。
“仙儿......”昭衡帝的声音变得低沉,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欲念。
他起身,不顾水仙带来的补品,攥住她的手腕带人大步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冯顺祥!”昭衡帝朗声道:“东西收好!任何人不得打扰!”
“奴才遵旨!”
殿外,冯顺祥立刻躬身应道。
进了寝殿,感受着男人落下的炙热的吻,水仙闭上了眼睛,藕臂攀附住男人宽阔的肩膀。
美色固然惑人,但不足以撼动昭衡帝。
但若加上真心呢?
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抵挡不住连番攻势。
......
求人办事,水仙废了一番力气。
纱帐低垂,龙涎香混合着未散的暖昧气息萦绕在帐内。
水仙伏在昭衡帝汗湿的胸膛上,指尖无意识划过他轮廓分明的胸膛。
她微微仰起脸,眸中水汽未褪,声音轻软如羽毛:“皇上......”
“嗯?”昭衡帝闭目养神,大手慵懒地抚着她光滑的脊背。
“妾身今日......见着一位旧识了。”
她将脸埋回他颈窝,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是内务府的银珠,从前受训时,她总帮衬妾身。方才在长信宫庭院,瞧见她被宋常在责罚,跪在雪地里......”
她点到即止,不再多言,只将身体更贴近他的怀抱,传递着柔软的依赖。
昭衡帝睁开眼,眸底掠过了然。
后宫妃嫔责罚宫人,他向来懒理。
但此刻温香软玉在怀,美人含愁带怯,所求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粗使宫女。
他捏了捏她小巧的下巴,漫不经心道:“既是你旧识,又受了委屈,调来你身边伺候便是。”
水仙仰头,眸光里映着感激的碎光:“谢皇上恩典,水仙......无以为报。”
昭衡帝眼神骤然转深,翻身将她重新压入锦被深处。
“一句谢就完了?仙儿......朕的恩典,可不是这么好领的。”
水仙心领神会,藕臂缠上他的脖颈,娇声低语:“那,妾身再好好谢过皇上......”
未尽的话语被炽热的吻封缄,烛影在明黄帐幔上再次摇曳纠缠。
夜,还很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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