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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模较小的食肆惯常的做法,是和周遭卖艺的路岐人讲好,有活儿时差人知会一声,随传随到。
店家既已提供演出平台,通常不再另付工钱,艺伎所得多寡,全凭客官赏赐丰厚与否。
食肆和艺伎多为合作共赢的关系,也只有正店这样的大型酒楼才会雇佣“全职艺人”。
吴记川饭虽是陋巷小店,往来食客却不乏文人雅士、贵客豪商。这对那些身怀才艺的伶人而言,何尝不是可遇不可求的良机?
因此吴铭的要求并不低,首选自然是保康门瓦子里的名妓名角儿。
孔三传尚未置可否,李二郎已经霍地跳起来,双眼放光:“吴掌柜的意思,莫不是要请师师来?”
“刘师师也好,徐婆惜、李金莲也罢,只要名声在外、才情出众,都去打问打问。我鲜少逛勾栏瓦舍,对在京艺伎所知寥寥,此事全仗三传甄选定夺。”
吴铭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多联络几人,方为万全之策。
李二郎轻嗤道:“徐、李二人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哪能和师师相比!”
“二郎莫急。”孔三传笑起来,“师师才貌俱佳,定然胜任。我与她同在乐班谋生,自当第一个问她,但她愿不愿来,我不敢保证。”
“你放心!”李二郎拍着胸脯,言之凿凿,“你只需提我也在吴记做工,她一准来!”
吴、孔二人相顾莞尔,二郎那点心思在吴记早已不是秘密。
吴铭又问:“有个叫丁仙现的杂剧伶人,与你年岁相仿,你可识得?”
孔三传沉吟片刻,歉然摇头:“这名号实在陌生……”
“无妨,你平日里替我留意着,若寻得此人踪迹,务必将他请来。”
孔三传点头应下,心里不免疑惑:吴掌柜连京中名妓都不识得几个,怎的突然指名要寻一个无名之辈?
他深谙分寸,东家既已交代,照做便是,不该问的绝不多问。
……
拉胡琴的孔三传竟然接到私活了,尽管聘他的人并非锦衣玉食的富贵人家,仍然惹得班子里的众人羡慕不已。
干这行的岂有不想接私活的?设棚演出才挣几个钱?大头都被教坊分走了,剩下那点残羹冷炙,刘师师压根瞧不上。
十场演出倒不如替贵人助兴一回。
对她来说,演出的作用不在于挣钱,而在于维系拥趸,提升名气,结识恩客。
都说婊子无情,那些个富家子弟何尝不是如此?
兴起时浓情蜜意、豪掷千金,得手后很快便腻了,再不来了。
刘师师入行十余年,恩客换了一茬又一茬,见多了翻脸无情的人。
不止她,干这行的莫不是如此,风光只是一时,若想长盛不衰,就得不断结识新的贵人。
她正为此事发愁,准确地说,她无时无刻不在为此事发愁。
“师师姐。”
门外忽然响起喊话。
“谁啊?”
婢女红儿走过去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堆笑的圆脸蛋。
“孔大哥?”红儿有些意外,“什么事?”
“有位贵人托我寻觅几位乐伎,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师师姐……”
话音未落,屋里已传来吩咐:“让他进来——”
孔三传随红儿进屋,叉手行个礼,将吴掌柜的话如实转达。
刘师师越听眉头蹙得越紧,委实不耐,截断话头道:“你口中的吴掌柜,可是雇你在店里演奏助兴之人?”
“正是。”
“呵!据我所知,吴记不过是家巴掌大的小店,连雅间都没有,莫非让我和你一样在店堂里卖艺?”
刘师师神色微冷,嗤笑出声。
这也能算贵人?眼界未免太窄了些!
孔三传正色道:“吴记不日便会扩建,届时便有雅间了。吴记虽是小店,店中食客却多为名人雅士、贵客富商,由欧阳学士亲笔题写的匾额,如今正悬于门前。”
他接连报出几个食客的姓名、来历,又轻描淡写地提及吴掌柜为狄家操持宴席之事。
刘师师心下一凛,立时收起了小觑之心。
假使孔大所言不虚,这可是结识恩客的大好时机!
刚冒出这个念头,却听孔大忽然来了句:“常来看咱演出的李二郎也在吴记做工,他替师师姐说了不少好话……”
刘师师的脸色刷地再度冷下来:“我用得着他说好话!”
孔三传吓一跳,平日里常听李二郎吹嘘,他还以为两人交情匪浅,但看师师姐这态度,原来是二郎自作多情。
忙赔着笑脸:“师师姐说的是。”
“行了。”刘师师挥挥手,“容我考虑考虑,过几日给你答复。”
打发走孔三传,她扭头嘱咐红儿:“这几日,你差个人去吴记川饭那儿盯着,瞧瞧是否真如孔大所言。”
红儿应一声“是”,问道:“若果真如他所言,师师姐作何打算?”
“自然是应下这份差事。那吴掌柜是个生意人,精明得紧,定会差人去请徐、李那两个贱人,我岂能将机会拱手让人?”
“那李二郎……”
“那癞蛤蟆固然扫兴,可咱不能因小失大不是?”
比起翻脸无情的富家公子,刘师师更嫌恶这等毫无自知之明的穷酸。
是,她刚入行那会儿,没什么名气,唯独李二郎日日来捧她的场,出手也还算阔绰,她自然要好言好语哄着。
但那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她当下已经唱过曲儿赔过笑脸,给足了“情绪价值”,并不欠他丝毫人情。
如今还想享受当初的待遇,那便是另外的价钱。他又拿不出钱,每回见面专挑陈芝麻烂谷子说事,甚至痴心妄想,要替她赎身娶她过门,真真可笑!
刘师师轻轻摇头,甩掉杂念,专心整理妆容,准备登台演出。
……
凌晨三点,闹钟一响,吴铭立刻翻身而起,走至窗前,拉开窗帘,望向夜空。
听说今夜有“血月”可看,似乎已经过了最佳的观赏时机,且这阴沉沉的天色伴着细雨,压根看不见丝毫月色星光。
夜风倒是凉爽,呼啸着刮过窗台,吹散了他的起床气。
抻个懒腰,进浴室里洗漱。
他到店时,谢清欢和何双双师徒已经忙活开来。
小谢起得早在情理之中,自打何双双迁家至这附近,竟也来得一日早过一日。
孺子可教。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厨师这行尤其如此,想学真本事,不吃苦耐劳怎么行?
“吴大哥——”
“嗯?”
“我适才见清欢洗漱,她所用器物并非市售之物,听说是大哥送给她的?”
“是。”
“我……”何双双欲言又止。
吴铭替她说出来:“你也想要?”
何双双两颊泛红,点头称是:“我可以付钱。”
仙家法宝自然远胜凡间俗物,她眼睁睁看着谢清欢以神仙洗面药洗脸,洗罢肌肤水嫩光滑,岂能不羡慕?
吴铭笑道:“无须付钱,这是本店的员工福利。只不过,这些器物不能带出灶房,你只能来店里使用。”
“好!多谢大哥!”
莫说到店使用,哪怕让她住店里也行啊!还有那么多仙家法宝哩!
又来抢我的东西……谢清欢明知双双姐此举并无错处,只是心里难免有些发堵,岔开话问:“师父,明日可有什么安排?”
明天是旬休日,照例要歇业一日。
“明日无事,练练厨艺吧。”
“啊?”何双双师徒不解:“明日不开张么?”
听罢谢清欢的解释,她二人才知道吴记川饭竟有旬休的规矩。
在旬休日歇业的食肆,即便放眼整个东京,怕也只此一家!
仙家行事果真不拘一格!
卖过早饭,等鱼行的人送货上门时,吴铭让对方再送几条草鱼来。
前两天消耗了不少酸萝卜,今天该消耗消耗酸菜了。
说到酸菜,就不得不提一道经典川菜:酸菜鱼。
酸菜鱼虽然属于江湖菜,却是江湖菜中的一股清流,味道并不激烈,和江湖菜重麻重辣的烹饪风格截然不同。
正因如此,这道菜广受全国人民喜爱,酸菜鱼卖得最好的城市甚至不是川渝大地,而是六朝古都南京,以至于许多南京人误以为这是一道金陵菜。
听说又要做新菜,何、谢二人立刻窜了过来。
吴铭打算把完整的教学放在明天,今天可以教她们如何备料。
他麻利地杀完鱼,刮去鱼身上的粘液,自尾部下刀,贴着草鱼的脊骨向上切至鱼头处,切下鱼肉。
剁下鱼头,用同样的方法取另一侧的鱼肉,将剩下的鱼骨剁成小段,和鱼头一起泡入水中,加少许食盐。
斜刀将鱼肉片成三毫米左右的薄片,用同样的方法泡上。
“看明白了么?把剩下这几条鱼都处理了吧。”
酸菜鱼不像酒炊白鱼那么讲究鲜味,可以提前杀鱼备料。
谢、何二人立刻动手,各拿一条鱼解剖。
吴铭的本意是教学,可这俩徒弟竟然卷起来了,倒像是在比赛一样,都攒足了劲,时不时瞄对方一眼。
果然,有竞争才有动力么……
连一旁的锦儿都看得热血沸腾的。
多少年了,从未见师父如此认真过。
何双双固然经验丰富,但毕竟是私厨出身,剖鱼并不追求速度;谢清欢在高强度的现代厨房里干了两个多月,现剖过不少活鱼,手脚利落,犹胜一筹。
是我赢啦!
谢清欢搁下刀具,见双双姐仍在忙活,登时绽放笑容。
“你乐什么!”吴铭板起脸训斥,“剖个鱼花了三分多钟,你很得意?”
谢清欢瞬间敛起笑容,闷头剖下一条。
把鱼肉和鱼骨鱼头分别洗净腌上,等客人点了菜,直接烹饪就行,效率高得多。
忙起来后便无暇教学,直到第二天下午培训,吴铭才接着教后半部分内容。
酸菜鱼的做法较酸萝卜老鸭汤复杂许多,焯水、炒料、煎鱼、熬汤都有讲究,但最关键的还是滑鱼,对火候的要求很高,少一秒则生,多一秒则老。
待鱼汤熬白,吴铭下料调味,随后将鱼骨和酸菜捞出,酸菜置于盆中垫底。
锅离火,将腌制好的鱼片下入汤中滑熟,用锅勺推散,然后捞出放入盆中,转大火烧开鱼汤,将乳白的鱼汤倒入盆中,表面覆着一层金黄的油水。
念及三位厨娘吃不了辣,吴铭便没有放太多辣椒,只撒了少许花椒,再泼一小勺热油。
“刺啦!”
浓郁的酸香夹杂椒香霎时激发而出,飘荡满屋,四人尽皆咽了口唾沫。
“端出去吧,这便是今日的晚饭了。”
又让何双双做两道菜,谢清欢也想练手,但被师父打发去雕萝卜了,颇有些闷闷不乐。
何双双却艳羡不已,她原以雕工见长,可小谢雕出来的花极其逼真,她自愧不如。
想学!
但学艺贵在循序渐进,先把仙家灶台使熟练了再说。
四人落座店堂,正欲开动,店外忽然响起一声喊:“吴掌柜!”
四人俱是一怔。
这声音听着耳熟……
紧跟着响起叩门声,叫喊的声量更足:“吴掌柜,我知道你在里面!我闻着香味了!”
“……”
吴铭已经听出来不速之客是谁了,起身打开店门,没好气道:“欧阳小官人,你不参加秋闱,来小店作甚?”
来者正是欧阳发。
“考完啦!”
欧阳发脸上挂着解脱的笑容,目光越过吴掌柜,看向店内。浓香袭人,喉头接连滚了滚。
吴铭愣了下,是哦,解试考三天,八日开考,到今天正好三天。
但你考完试不回家,第一时间来吴记打探,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欧阳发使劲吸动鼻翼,笑问:“这香气,莫不是酸萝卜老鸭汤?”
“是酸菜鱼。”
“新菜?”欧阳发眼睛一亮,“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吴掌柜应该不多我这一副碗筷罢?”
“……”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拒绝不成?
吴铭只好邀他进店。
锦儿见状,立刻回厨房取出一副碗筷。
欧阳发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的菜肴,一个劲儿舔嘴唇。
这几日考试只吃了些干粮,嘴里早淡出个鸟来!
出了考场,回家途中顺道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教他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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