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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4】
“是隔壁的学生。”
闻人清和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刺眼的白光映亮了他的鼻梁与下眼睑，“破坏了1号和2号社区的固定备用电源，社区为了安全暂时把主站关闭了。”
花祈夏坐在沙发上，脚后跟无声拍打着地毯。
她闻言看向放在手边的那本《都柏林人》，摊开的白色书页还停留在停电前的那一页——
【他听着雪花在天空和地面上悠悠地飘荡……就像他们最后的归宿那样……】
【雪花，飘落在了每一个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身上……】
花祈夏深吸一口气，仰头望着落地窗外灰蓝色的雪。
“抱歉。”
不远处的沙发微微凹陷，花祈夏疑惑地转头看向坐下来的闻人清和。
手电光线的掩映使她难以一下子清楚辨别，刚刚对方脸上是不是闪过了一丝歉意？
不过花祈夏倒不觉得有什么，她摇摇头，把一个抱枕压在怀里：
“闻人先生，你的会议怎么样了？”
闻人清和找来了应急用的手持灯，调到温和的亮度后放在了沙发上，“还好，在停电前顺利结束。”
“那就好。”
“我对这里的环境和情况不够了解。”他对没有为女孩提供一个舒适的居住环境而抱歉。
作为自己主动邀请来的客人，她现在只能和自己坐在昏暗中的沙发上，唯一让完美主义的闻人清和感到庆幸的是，起码供暖系统还正常运作着。
“真的没关系——啊，对了。”
花祈夏忽然想到什么，她放下手里的抱枕，举着手机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闻人清和看见她回来时手里提着一只透明塑料盒，女孩笑着说：“差点儿把它忘在冰箱里——这冰激凌也是倒霉了，融化融都得一波三折，哈哈。”
她绕过闻人清和时小腿不小心碰到沙发，连带着抱枕上的穗子也摇摇晃晃。
男人抬手将那束毛穗抚平，又看了一眼手机：“今晚恐怕不会来电了。”
“嗯，其实这也是常有的事。”
花祈夏的脸庞被外面的雪光扫过，仿佛在纯净水里上升的灰色气泡，她半眯着眼睛回忆道：“贫富差距和资源分配一直是1号2号社区与其他社区的矛盾点。”
她来了这么久，对这里的情况已经习惯了。
花祈夏在这里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大部分意外保持一颗佛心的心。
她歪头看向闻人清和，开玩笑的语气说——
“好在他们只是损坏了电路，不管是富人还是普通人，最终的结果都一样，不过回床上闷头睡一觉而已。”
我佛糍粑。
闻人清和低笑一声，他用夹杂着些好奇的专注目光看着花祈夏，说：“祈夏，看来你在这里见识了许多事。”
“也没有许多啦，就是……”
花祈夏拆开了覆盆子冰激凌的盖子。
闻人清和拿起了那本《都柏林人》。
“就是在最初来到这里的那段时间，我好像看见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花祈夏把一只干净的勺子递给闻人清和，大方地将冰激凌朝他推了推。
闻人清和温声地：“不了，你吃吧。”他常年保持着健康规律的饮食，不习惯在冬季深夜来上一份泛冷气的冰激凌。
不过女孩看起来很喜欢。
她用勺子挖去了冰激凌上的粉红果肉。
在对方无目的地翻动书页时，花祈夏将一点冰凉融化在了舌面下，拿着勺子继续回忆道——
“越是对一个地方熟悉起来之前，好像越能看见那些，以往看不见的人和事——尤其是需要探索和融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以前的眼界嗯……”
花祈夏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缝隙，“嘿嘿”两声：“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狭窄的。”
她把勺子插进冰激凌里转了转，“不过就一点儿——而且等对这里熟悉了以后，那种感觉也就慢慢消失了，有时候觉得事情很棘手，有时候又觉得大家都一样。”
不过。
女孩有些好奇，眨动眼睛，连带着雪粒的影子也被掖入其中：“闻人先生，你会有这种感觉吗——格格不入的生疏感，有时候还会‘一惊一乍’？”
应该不会有的。
——花祈夏心想。
他是闻人清和。
不论在什么场合下，他都是游刃有余的，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她更好奇的是这个人是不是早已把忧愁和焦虑的情绪给进化掉了，永远从容得就像一棵榕树一样。
“嗯……”闻人清和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他在开完会后就取下了领带和袖箍，连同腕表都放在了书房的桌子上，此刻整个人显得很放松，《都柏林人》平摊在他腿上。
镜片后那双眼睛从那一页上略过，闻人清和看见了花祈夏读过的那段文字。
“好像并没有。”
果然如花祈夏所料，他基本可以掌控所有的环境与状态，很少有令他怅然若失的事或人出现，也很难影响他的情绪。
闻人清和嗓音低沉：“不过我并不认为这归功于我的适应能力，事实上，我认为在这一点上——”
他眼尾漾出零星笑意，与正把冰激凌放进嘴里的花祈夏四目相对：“在适应能力和与人交往方面，祈夏，我不如你。”
他只是在外部，靠着强大的手段把一切翻覆在自己的掌控下，把陌生变为熟悉，将那些事件与环境打上“闻人清和”的标签，他是“改变”这一指令的发出与主导者。
而女孩却能走入它们其中，就像此时此刻外面飞扬的雪一样，粒粒分明，却又与这黑夜和谐地交融。
“不过——”
闻人清和话音一转，花祈夏在昏暗的光线里，从他脸上分辨出一种很微妙的神情。
他垂下眼看着膝盖上的书本，闻人清和也曾变为“被改变”的那一方，这样的事屈指可数，以至于他长久地无法忘怀——
那是一种不会灼伤自己的改变，在闻人清和完美干燥的世界里荡起一片金色的尘土，以至于当他蓦然看向改变他的人时，他眼里仍然停留着金色的光。
闻人清和露出一个微乎其微的笑，或许连他自己也感到荒谬，对上花祈夏疑惑纯粹的眼睛。
在雪粒洋洋洒洒的午夜，内敛成熟的男人捻起书页，将它翻到了新的章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了在夜晚读一些名著。”
这是一个不错的习惯，助眠又安宁；只是他更习惯于娓娓道来一个故事，仿佛对谁讲述那样，在静谧的呼吸里度过前夜。
“这本《都柏林人》，你看完了吗？看来今晚不是个适合用眼睛看书的时机。”
闻人清和被黑暗染就的眼眸，与女孩短暂地交汇，外面雪势正急：“要不要念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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