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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的话也让我不无遗憾:考这门学科的人,没有一个上了这个分数线的。也就是二十三名考生都“名落孙山”,全军覆没。那个教授宁缺毋滥,今年的“外国教育史”研究生一个也没有。
我想为自己“辩护”两句,始终没有说出口。就是对高安师范学校反馈时,我也没有为自己申辩。胜者,无所谓解释,败者,所谓无解释!
然而,我像一头会反刍的牛,在静静修养的那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想着那些考试的题目。
英语我虽然考得最好,但是,还是没有考出水平。有许多模棱两可的答案,我怎么样才可以理解清楚呢。纯粹靠背的《世界通史》,我又喜欢又恨,心里总是翻来覆去一句话:以后再也不要去接触这个学历史的行当!我不合适。后来,电视节目里有个“百家讲坛”,才让我对历史重新又刮目相看了。
主课“外国教育史”,我很是喜欢,课本还了,但是我的笔记还在,时不时地翻看看,每次的重温都给我带来新的思想。有好几道题目,我原本是答得出的,可是头痛,把我的思绪卡住了。如果可以明年再考一次,我一定会得高分。可惜的是,第二年,在考研单子上。这门课干脆没有了。再过了一年,华师大本科生毕业,他们直接考研,对外不再招生了。
让我最觉得新奇的是政治考题。一题关于政治时事的都没有。先是十个名词解释,如:时空(用二十个字阐述),宇宙(用二十二个字解释)等……,还有五题问答题,如:请说说你对“形而上学”的理解,并举例说明。最后是一道大题目。
我考得不好,好像只有三十分左右。因为我概括能力不够,做不到在规定字数里面,把概念表达清楚。但是,这让我高山仰止,看到了更高级别的思维要求了。
这种“老牛反刍”陪伴我了很久。
暑假一过,学校来信了:要求我这个学期必须返校。因为,首先是我已经一年养伤,应该痊愈了。其次是这个案子已经破了。
爸妈觉得学校是非常仁慈讲道理的,我是得回去了。大家商量的结果是,由爸爸与蔡一起送我回去。
九月中旬,我们三人来到了学校。
我们先去了那个“犯罪现场”,一切照旧,只是干了的血迹变成了黑紫色。我正在动脑筋,怎么安置三个人的住宿,谁也没有料到,来了一个我不想见到却又必须见到的人: 我回到学校的风声一起,第一个招来的人是杨主任。
他又是气喘吁吁地跑来,这会儿脸上没有阴云密布,而是漏出了三分阳光,“汪老师,你来啦。你这次住宿调整,安排在俞老师空出来的房间。”
我一听就开心极了,对着杨主任也笑容满面:“谢谢您,谢谢您。”
最利索灵活的是蔡,他马上递给杨主任一支烟,看着杨伸手接了,就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包烟,一下子塞到了杨的口袋里。
蔡为了我要返校,已经积存了好几条“路路通”了,他知道我这方面最笨,得由他冲在前面帮我“鸣锣开道”。我知道他旅行袋里有四种烟,“飞马”是他自己的烟,还有两条“大前门”,一条“牡丹”,一条“软壳大前门”,(这两条烟是舅舅给他的。)花式品种繁多。
他给了杨主任一包“软壳大前门”和一包“牡丹”,量不多,质量不差。所以,杨只瞄到了一眼,已经让他笑开了花。这次,不是“行贿”,杨主任是事先帮我安排好了房间的,我们是感激他。
杨主任与我爸爸也热情握握手,就说:“老人家,您如果不怕,这房间就暂时不收回,您住在这里。”
爸爸幽默了一句:“好,如果再有贼敢来,我也见识一下。”当兵的爸爸,当然比我勇敢。
从此,我与杨主任之间的干戈化为了玉帛。
好几个学校领导都来看望过我们了,爸爸很感动,说江西这片红土地,滋润着的大多是“青松翠竹”呀。
爸爸只呆了五天,他就回上海了。蔡还舍不得走,他再多待了十天,实在假期没有了,我们才依依不舍,要分离了。
我擦着他的泪,他拭着我的泪……,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两年前,他那毅然决然地回上海的样子……,这次他却是磨磨蹭蹭的,到了最后一分钟,才踏上了长途汽车。
“郎上班车我上楼,阑干未倚泪先流。
今朝送别何时见,一种相思两处愁。”
修改了一下这首宋诗,我对着绝尘而去的车尾期期艾艾地,念念叨叨着……每个字都裹着我孤独寂寞的愁……
回到宿舍,团委书记刘老师领了一个女孩子来,她介绍说:“学校怕你‘恐惧症’还在,特地要我找一个好学生来陪你。”
我口里说:“没有关系的,我已经好了,”可心里还是接受了这个关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孤独落寂”的感觉。
这个学生叫曾华,是靖安县人,82届英语班的团支书,朴实善良,虽然是从小县城出来的,但是,为人处事很有见地。我们很快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了。
我又得一个人面对生活,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串门,我已经看到有好几个新来的老师了。因刘老师给我安排了伙伴,我就第一个去拜访了她。她的男朋友小王和她妈妈都在,他们正在讨论着刘老师的婚事。
按着次序,我来到了金花老师的房间。她的儿子躺在摇篮里,咿咿呀呀地学说话。她先生的妹妹脱产在帮她领孩子。她的孩子非常秀气,白白净净,哪怕鼻子有一点鼻屎,她都是轻轻地用她的舌尖舔去的。
她告诉我,学校变化可大了,已经盖好了一栋艺术大楼,就在旁边郭家山大操场对面。在进校门右手边,有了新的四层楼的教学大楼。而老师们最关心的教工宿舍区,已经完成三排房子了。第一排是校长们的平房。
这我知道,因为我结婚也给学校老师们发了喜糖,还偷偷让蔡的二哥,晚上找到校长家,给他们发的是每人一盒高级太妃奶糖。我这是感恩他们,给了我那么多时间在上海呢。
后面两排都是二层楼的房子,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新式套房。好多老师都在抢这个福利。金花老师的先生是退伍军人,分在县城边缘区域的供销社工作,在学校她是单职工,很难分到好房子。她与我属于同一个“战壕的”,于是不怕怨言泛滥,她干脆痛痛快快地与我说了大半响,“开闸泄洪”,吐出来了一肚子的“苦水”。
这时,有个老师特地拐过来叫我,说是学校办公室有我的电话。
我急匆匆地赶去老教学楼的三楼,还是那间老校办,很会做人的高主任在。他示意我,电话没有挂……
我很疑惑地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串银铃般的嗓音,我听出来了,是七九届文艺班的班委干部小刘。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可说的话一个好听的字眼也没有,她是在责问我,责问一个老师:“总算找到你了!为什么你要在我的毕业鉴定表上那么诋毁我?为什么?我对你一直很敬重的,你却要毁了我!”
这下我不仅是个“丈二和尚”,还是个“窦娥冤”了,我急忙问她:“我受伤离校一年,你们的毕业鉴定都是邢大隆老师写的。”
“他说是你写给他的,下面的签字也是你的名字!”小刘的声音里除了怒气,还有一份伤心和痛苦……
“我……,”我是给了邢老师一点儿没有完成的草稿,但是,我一个学生也没有诋毁呀?!我马上问:“写了你什么?”
“说我成绩不好,只适合当小学老师,不适合当中学老师。”
这是什么话?!我马上愤怒地站起身来,然后一字一句地对着电话筒说:“第一我从来不会说这种类型的话!第二,你在我们班里是班委干部,我怎么可能对你下如此评语!你等着,我来调查一下。”
小刘那头甩掉了话筒,听筒里发出一阵让我心悸的嗡嗡声!我知道,在等着我的是又一阵巨浪,不仅是惊涛骇浪,而且是凶险的恶浪。
我在家养病期间,也居然有暗箭出手。
高老师见我脸色不好看,可他却还是笑容满面地对我说:“不要急着走,我是有几件事得告诉你。”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只装在小塑料袋里的手表,交给我说:“公安局破案了,收回了你的手表。”
“我不敢戴了。”我看也不看,接过来就放进口袋。 虽然此时的我,心里被那个暗箭刺伤,滴着血,但是我还是坐在他的书桌前,先谢了他,然后问他是怎么破的案。
他告诉我,这个高个子的犯罪分子又继续作案被抓,手上就带着这只手表。问案警察联想到了高师你这起大案,便突然发问:“手表是不是从高师盗来的?”本来还若无其事的那个案犯,一下子惊慌失措,供出了犯案的事实。于是,这个人被判十七年有期徒刑,那个小个子被判七年徒刑。这两个人都不到二十岁,是筑路工人。
为一只手表我差点没命,也因为这只手表,那两个孩子要坐牢。财是身外之物,怎么能贪?说是这么说,做却是那么做。
我给高老师看我的手,伤口结好了疤,可半个手是紫红色的,一看便知血脉不畅。他表示同情说:“学校并没有想催你回来,是你们上海人在挑事。”
这下子,又一个疙瘩堵在心口上了。人不在学校,而无影的“魔”根本没有停息过作祟呀!
他见我不作声,脸上神情不断在凝重,阴云密布……
但是,他还得说下去,因为另有一件事,更严重的事,他必须知会我一声。
“你带班的七九届有一个同学,到地区教育局门前绝食,因地区教育局局长指示,要给这个同学写一条评语。你不在,只好请人替你代写了,他签了你的名字。”
又是有人代我签名?!
“怎么可以这么办?他写了什么?”
可能见我有点气急败坏,高老师一下子把话缩回去了,“我也不清楚写了什么,反正就是那么几句话。”
我已经纠结得胃痛起来,差点想拍桌子!可面对的是高老师。高老师是个好人。但是,这时候的他,在我眼里只不过像个“太监”了,我对他也没有好气,他对所有人笑,点头哈腰,他是不会帮我说一句公正的话的!
我干呕了几下,站起身来,甩出一句话:“这是害了别人,又来害我的双雕箭,可那个躲在暗处的人是谁呢?我要去查清楚!”我咬牙切齿地说,
“怎么查?算了吧?反正已经过去了。”这个事我过不去,只有高老师的话,软飘飘地在我背后飞过去了。
我噙着眼泪,奔回宿舍,倒在床上大哭起来。不知道我怎么会厄运缠身,摆不脱也逃不掉!以前那个张主任,我知道他为什么恨我,也明白杨主任为什么不待见我,就是拿刀向我冲过来的蒙面大盗,也是明枪对着我……而现在,那都是在我背后连发的暗器,防不胜防,躲没处躲呀!
好在学校教务处没有及时安排我的课,我有了时间来调查,当然,那时候是没有法治的,调查只不过是为了安顿自己的心。
我先调查了谁是“撬客”。
第一想到的是去问问叶梓,她在我心里是个很正的人。她告诉我:反正她是不会做“撬客”的,谁做的她不知道。可我看得出来,她是知道的,只是不好说。我也不为难她,自己又去找了第二个人,余英。
余倒是痛快,脸上虽有几分尴尬,但是她很直爽:“是我,我去说的。”
这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就静静地听她说下去,“为什么你要说三用机交给了我?你忘了吗?不是后来给一个领导拿去了。”她觉得自己委屈,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接着对我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好欺负?就赖在我身上?要拍那个领导的马屁!”
我顿时领悟,她生了什么气,但是她误会了,我是因为当时自己正处在那个险境中,脑子不好使了所致,我干嘛要欺负她?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对人不好。于是,我连声道歉,给她解释了情况。而且,三用机也早已经归还了学校。事已至此,她现在也有点后悔一时冲动,做了“撬客”。
我很宽和地说:“迟早我总是要回来的,这事大家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对余英,我非常感谢,当面锣对面鼓,都是明明白白地说,一下子大家释怀了。总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最要紧的,我还要去找那个邢大隆,大家都叫他“大兴”,我要听听他怎么说。
我心中赌着一口气,执意要找那个被人倒过来叫名字的“弄大兴”。可是,不知道他是躲着我还是的确总擦肩而过,好多天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于是,我只好继续串门,那是我排遣心中孤寂最好的方式。
我去了语文罗老师的“家”。而她的旁边叶梓在整理着房间,打着行李包。
罗老师告诉我,叶梓这个学期已经办好了调令,可能不等学期结束,她就要走了。她的房间会给80届英语班留校的石少英。而第一间房间,那个后勤人员早已走了,换了新分配来的英语老师韩秀芳。
“就是那个长得很漂亮,有点像外国人的?”
“是的,学外语,人也有点洋气。”
“我这几天碰到她就会互相笑笑,好像她很好相处的。”
“对,她人漂亮,心也单纯。”
听了这些话,我就很想去结识她。等她一下课,我马上过去,踏进了她的房间。
小韩老师也是上海人,其实她早就听说过我的故事了。只是她的个性有点内敛,与我见了多次,并没有马上就搭讪。
我们这一聊就聊了好久,先说了英语课的安排,外语教研组组长还是刘老师,那是因为她不愿意担任。可是我们组现在人丁兴旺了,她,石少英,还有一个赣南师专分来的男老师,姓黄,加上费老师与我,一共有六个人了。英语专业班目前只有两个班,普师班每周只有两节课,石少英还兼了一个高考补习班的英语。所以,我暂时没有课。
小韩老师是江西师大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她的男朋友是校友,数学专业,分在南昌的一所中学。他们马上要结婚了,她的男友也在想方设法将她调到南昌去。而石少英眼下就在请婚假,她的男友是大工厂的技术人员。所以,我有可能很快要顶课的。
这个消息很重要,我要尽快安下心来看书了。
接着,我去参观了刚开始使用的艺术大楼。这座楼,像一个大碉堡,许多教室与琴房四面八方包围中间一个圆柱状“空桶”,没有盖子的这个“桶”据说可以收纳声音……
底层有一个演绎大厅,和几间排练室。艺术教研组办公室在二楼。我上楼去看看,里面有好几个新来的大学生老师。
我就记得新来的音乐老师,一个叫许章,一个叫方敏。虽然舞蹈排练老师还是空缺,他们似乎并不想要我回组,而我心里也没有这个回艺术组的打算。不过,我们算是认识了。他们其实也早听说了我,所谓认识,就是有了一番沟通。
我接着去了新的教学楼,与老教学楼不同的是,新教学楼不是一横排,而是一栋大楼,反正里面结构复杂,东一间西一间,要看着门牌才找得到。
到了三楼,我看到了教务室。
我听罗老师介绍了,张主任走了后,来了一个姓苏的新主任。他的妻子顾医生,接替了柯医生,在医务室工作,也是个上海人。但是,大家都不叫他苏主任,而是叫苏校长。
看到我在门外探头探脑,有个教务处的老师叫了我一声,我就干脆走了进去。
我眼睛一扫,也明白那张最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个矮矮墩墩的人,一定是苏校长。
“苏校长,”我叫了他一声,他抬头看看我,好像刚从什么吸引人的文件里醒悟过来,好一会才漏出了几分笑意。
“你来啦,”苏校长慢慢地说:“坐吧。”
我没有坐下,只是站在他桌旁,我很想听听他会让我干什么。因为以前的张主任,总是给我压重担,让我经受多多“考验”……而他?会怎么样?我也有点忐忑。
苏校长不喜欢说话,他很久不开口,我都站得有点尴尬了,才等到了他的一句:“你先适应一下学校生活,有工作时,教务处会有人来通知你的。”
好吧,我点点头,挪着脚步,退出了这个沉闷的地方。我不由得想念起那个张主任来了,他对着我的那张脸,总是阴雨天多,加上脾气暴躁,我很想躲着他,但是,在工作安排上,他倒是雷厉风行。
没有工作的我,一时百无聊赖,就溜达出了学校,去串维琪的门了。
维琪还是在信访办,她说知青基本都回了家,她成了真正的信访办的主任了,她上面的科级领导,是我们同班同学郜海雷。
“我知道他会有前途的。”我马上接口说:“郜还有上升空间呢。”
维琪下班要回家了,她邀请我一起去她的家。她已经分到了房子,她的儿子由她的姑娘帮忙带领。
我看到了她的新房子,真漂亮!也看到了她的儿子,真可爱!尤其是她自己为孩子定做的一身绫罗绸缎小裤袄,还有一顶也是绸缎的瓜瓜帽,我忍不住说:“打扮得太趣了,是不是像个小地主了?”
她也笑了,但是,依然手不停地在忙,厨房里有煤油炉子,蜂窝煤炉……一桌菜饭她一会儿就弄好了,抽空还要帮儿子换尿布,与儿子说说话,逗他开心……
在我的眼里,维琪已经是个很会生活的人了,她除了在工作上“游刃有余”,在家庭生活上同样是“行家里手”。而我,却带着一只受伤的手回来,无所事事地四处溜达。
回到学校,我终于远远看到那个“大兴”的身影了,他依然是那副晃晃荡荡的、什么都漫不经心、却又在极力拔高自己的样子。
我加快脚步冲上去,叫了一声:“邢老师,留步!”
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停下来,回头对我不耐烦地说:“什么事?”
我不好再寒暄或敷衍,直截了当:“邢老师,你怎么可以随便在七九届学生的毕业评语上签我的名字?”
“那不是你写的吗?”
“那是草稿,我给你作为参考的。正式写了什么,我并不知道,应该谁写谁签名,不是吗?”
“我根本没有动笔,我叫了几个学生来写的,他们基本是抄抄你写的东西。”
“不是吧?我知道有一些话我从来就没有写过,那是从何而来的?”
“大兴”突然冒火了,“为什么你的事要我来做?我只是帮你完成了而已。”
“我是因为出了意外事故,是学校请你帮忙的。”
“谁叫你出意外的!是我吗?”他一边说一边转身就走,“你的事就签你的名字,这有什么错!”
我就这么憋着一肚子的气,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绝对没有责任心的人,泥鳅一样地滑走了。
本来没有见到他时,我还存在幻想,希望他会像余英老师那样爽快,我也就痛快了。大家可以商量出个解决问题的意见,替七九届的几个不愉快的同学,去纠正一下不适当的评议,哪怕说是学生抄错了,也给他们一个更好的说法。
结果,这个“大兴”真就是个“大兴”!他好像不是个老师,竟然会将评定学生的事让学生自己去操作!也不管写了什么对别人有恶意倾向的话,并给人造成了严重伤害,事后却又失口否认自己的责任!更恶劣的是签我的名字,嫁祸于我了。现在看上去,他还根本不当一回事!
那时候是没有法治的,我气得半死却无处伸冤!因为,校办公室主任也刚刚告诉我,代我签字“天经地义”。好像这冤枉官司,就得由我来莫名其妙地扛了?!
其实,我已经被气糊涂了,这里面还另有一个毒手,我却把它混在一起,合二为一了,也就是把这一切,全都怪罪在那个“弄大兴”身上了。
时隔二十多年后才知道,办公室高主任告诉我的“代签字”事件是另有其人。这种“嫁祸于人”的恶劣行径,事实上不止是一个“大兴”,也就是,邢老师的“大兴”是个明的“大兴”,而另一个签字人才是一个躲在暗处的“大兴”,一个真正恶毒的黑影。
我没有办法去为自己洗清冤屈了,但是,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帮助学生洗去阴影。
没有任何犹豫,我打电话给了奉新县教育局。给他们说明了情况,要求更正小刘的毕业评语。他们告诉我,小刘已经离开了教育局,她自己想办法跳到了县检察院。
这个事故,就此憋在我的肚子里,委屈了整整二十多年后,才得以“昭雪”。给我昭雪的时候,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了。
后话提前说:
我在上海退休后,正在张江汽车专修学院当英语老师。有一天,我收到了一个电话,是七九届文艺班美术组学生温飞雄打来的。他告诉我,他生了病,需要靠血透活着。他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见见我。我毫不犹豫,答应了他。
我们七九届文艺班的班长叫和平,他与另外几个同学,一听到我要来江西看望生病的同学,就立即组织起来,安排了一次我们文艺班的聚会。
那次聚会,来了三十多个学生,我很激动。有好几个同学,我一眼看到就认出来了:
首先是甘勇,当年在学校时,他是个英俊少年,他经常会到我宿舍来,我们总是有话可以掰开来细谈,很投合。现在他站在我前面,进入中老年的他却有了领袖的模样。
还有聪明伶俐的雷淑萍,她是学美术的,当学生时,她的自控力就比谁都强,学习生活的作息规律,从不打破。想不到这次见面她成了大师了,会看风水会算命,虽说是玄学,可当她非常准确地说出一个人的过去和现在的情况,就不由人不信她的预测也会很有价值了;
还有一天笑到晚的汪小玲,憨厚的袁国华,活跃的卫星,……
牛洪泳的弟弟也来了,也就是这个善良的牛弟弟,又一次拨通了他哥哥的电话,要我与牛洪泳直接说话。这一次,我与他沟通顺畅了,心里芥蒂也消除了,他已经做了监狱长,我为他非常开心,会谈心的他对罪犯的灵魂改造应该是易如反掌,马到成功。
副班长佟梅还组织开会,大家热烈发言。我实在太感动,几次忍不住流泪。我的发言特别提到了小刘的那件事,也作了自我批评,说我当年做班主任的时候,有许多不称职的地方,想不到同学们会如此宽容我,还特地来看我,那是同学们的自身素质修养高,而我,只是一个最普通的人。
我还与同学们一起,给温飞雄捐款。之后,我又在上海给他想办法买到了当时非常缺的“胎盘球蛋白”,托了雷淑萍送过去的。
如此一来,我的出现与讲话,让远在珠海的小刘和在无锡的司同学知道了。又隔了一年,他们终于来见我了。
我这才知道,他们毕业鉴定上的所谓评语是什么了。尤其是司同学的那几句“上面”要求写的话,在我的脑子里,还从没有过此类的言语储存。我特地当场签字给他看,司同学才与我完全解开了心结。
他笑着对我说,“这个签名我已经恨了二十八年了,今天,我才知道是白恨了。”
可是,我们依然不知道那个背后的“大兴”是个什么人。
事到如今,那种类型的“评语”已不再重要,因为社会变化很大,从前每个人都有的、与命运休戚相关的档案袋早已被取消了,当然,与此相关联的整人的“材料”也随着“档案”改革,都被扔进了历史的垃圾桶里了。
没隔多久,温飞雄同学逝世了。他在陷入弥留之际,特别关照了同班同学小福,一定要将他的事告知我。这样的师生之情,让我很动容。
他们这个班的班长和平,在此事之后没有多久来了上海,特地打电话给我,他有话要对我说。我赶过去了。
他说的第一件事就是:温飞雄做生意做得很好的时候,他怎么没有想到您?他生病了却来找您,您不生气吗?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很真诚地说:“一个学生,在事业有成时想到老师,那是他心好。而在他生病时想到了老师,那是因为在他的心里,这个老师一定是个心很好的人,所以,我也一样感动。我不是个有钱人,聚会后,我已经积存起了一万元,准备等他找到了肾源,就立即资助他。”
和平班长想不通,他说:“老师,您不是太……不就是鲁迅笔下的“阿Q”精神胜利法吗?”
我知道他想说我太傻了,可话到嘴边,最终是转了一个弯。
我说:“可以说是的,也可以说不是,性质不同。阿Q是在为他自己的懒惰,不上进,无能找理由,也为他卑劣的举动和别人对他鄙视与打击找个台阶下。而我是换一个位置或角度在思考,如何给对方也给自己更大的空间与宽容。”
我又说:“我们都在宽容别人,就像小刘与司同学,他们也宽容了那件评语事件,……这些事让我想起了圣经里提到的话,一个人被人打了左耳光,他就把右脸给人……那是什么?不是妥协,也不是精神胜利法,而是一个人对他人和世事的宽容度可以达到的极致,也就是说:如果人人都能做到那个高度的话,人间的战火还会燃起吗?”
和平又说: “我们因为温飞雄组织的聚会,同学们缴的活动费用还剩一千多,我给了温同学一部分,其余留在我的手边,因为南来北往的同学们太多,我需要经费。可是,同学们都对我有了意见了。”他觉得很是委屈,继续发牢骚,“他们对我的不堪舆论的起因,其实是与您一样的,因为司同学的鉴定,我作为班长,也签了字的。”
“怎么回事?”我奇怪地问他:“为什么你也掺合进来?”
他给我解释:司同学在地区教育局的绝食,让局长恼火,逼着学校给司同学做政治鉴定。第一栏,班长写几句,要他签字,第二栏班主任写几句,因我不在,由别人代我写、代我签字了,第三栏,学校办公室写几句,再签字。奇怪的是,过了一年,这张夹在个人档案里的表格,连同档案一起交给了司同学本人。于是,一个涉及多人,而且长达二十多年的“怨恨“诞生了。
这个时候,我才算被说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在对司同学评语事件中,其实是和平班长最难,他的确自己写也自己签了字的,一句辩解也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来每个人都有压在心里的“怎么办”呀!现在,和平班长被”政治”事故与经济事故纠缠不清了,更难自拔。
我直爽地说了自己的见解,“虽然我是你二十多年前的老师,你也曾经担任过某个镇的镇长,但是,我还是想分析几句:那个毕业表格的事,可以不再追究了,那时我们都没有办法自主,现在的改革开放已经根除了这个弊病。留在司同学心里的怨恨,他一定也会用宽容来抹去的,或许他已经淡忘了吧?只是,在同学们聚会的费用上,你一定要把帐做分明了,不然,经济问题,与政治问题一样,都会破坏了同学之间的情谊的。”
当然,在说这些“后话”的时候,我已经体会到了,有一些人与我一样,做不了“弄潮儿”,讲究政治的时候,被政治压扁,讲究经济的时候,又被经济抛弃了。但是,我没有迷失自己。
而还有一些人,过去,会随着政治潮流走一步,如今赶上了经济潮流时,私下却又乱走一气,结果把生活的“平和”给丢失了。
没有事整天闲着,真会把人憋出病来。有人羡慕我的悠哉悠哉,可我却从“闲话中心”听到了不一样的“舌根”:听说她没有什么本事,所以课也没有安排。现在凡是留校的人都吃不开,还听说她考试没有考上,考不上还在学校里……
说这话的是学校的后勤服务人员,他们不识几个字,但是嘲笑“考不上”三个字,一样津津乐道。
我不知道空穴来风的“风”从何而起,怎么会有人这么嚼舌头?于是,我也不敢再在校内四处走走了,会有人妒忌我的“游手好闲”!自此,我要么关在房间里看书,要么就溜达到校外去了。
那时候,全国各地角角落落都在日新月异,每个人为了自己美好的明天正紧张地忙乎着,好像就我一个大闲人,闲得找不到可以串门的地方了。去哪儿呢?我突然想到了剧团的小郑,去那儿问问他妹妹小芳怎么样了?那个美丽的姑娘或许已经结婚了吧?这么一想,我脚步生风,很快穿过浮桥和“南京路”,来到了剧团。
谁知,他们告诉我,小郑调离了剧团,而他的妹妹死了。
这个晴天霹雳把我震得东摇西摆,差点就没有撑住自己,倒在地上了。
以前与小郑同一寝室的人,拿来了一个信封,里面有几页纸,说是小郑妹妹留下的。小郑关照过他,如果我来问起他妹妹的话,就交给我。
我欢喜而来,流着一脸的泪回去。那个信封捏在我的手心里,让我控制不住地想到了库前小学的小翠。几年前,小翠在她的作业本上写着:她想做灰姑娘,没有那个命,她想做白毛女,没有那个勇气,她只好去做了二百元钱,……,可是小芳?她怎么了呢?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把门关了,就看起了小芳留下的文字,想找一点蛛丝马迹出来,是什么天大的事,要了她的命!
她写得有点像简单的日记,可是文字却不简单:
4月1日
都说人间四月天,和暖清香,可怎么我觉得寒气逼人,毛骨悚然?我要与人说话,可我的心里是一片枯竭之地,不知道再可以说什么?而周围的人,一个个脸上都是讨厌我的皱纹,从他们的嘴里不知道我会听到什么话?我怕,我害怕……
于是,我想到了汪姐姐……我想坐在汪姐姐的身边,我们一起看锦江,就没有了怕……可是,高师学校的人告诉我,汪姐姐回上海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于是,我只好回去了。今天,我就一个人坐在另一条江边上……那里,寒气逼人……,我更怕了……
4月5日
整日整夜没有闭眼,头痛欲裂。
我去了小杨的家,门关着。
我知道他不要我了,上个月,我听见他在与另一个女人说: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我早已经厌倦了。他们笑成了一堆,可我哭得喘不过气来。
我的肚子里有了一个小小杨,他在对我说要爸爸。
我硬着头皮敲门,里面有笑声,可就是不开门。小杨的妈妈走过来,她对我皱着眉头说:“不要再来了!”
小小杨怎么办?我想告诉她,可我就是说不出话来,是一朵乌云塞住了我的喉头……那乌云还绕在了头上,头就痛了,痛得厉害……
5月3日
别人都说我得了病,其实我没有病。不过,我买了大量的止痛药和安眠药……小小杨也被我安眠了,他没有了动静……
5月4日
梦,我终于做了一个梦,
我的妈妈来看我了,我们说了许多话,我是多么的健谈……可是,醒来就没有妈妈了!我知道她是被人害死的,……
我想去找妈妈,可是妈妈在哪里?与妈妈在一起,我就会有说不完的话了。……
后面的几页纸,被水浸泡似的,根本看不到一句完整的话。那一定是小芳与小郑的眼泪……模模糊糊地,我看出了她想到大海去找妈妈,因为她小的时候,妈妈许愿带她去看海的。她不知道海,但是知道海了不起,虽然妈妈没有带她去,她现在想带小小杨去,她想河水一定会流进大海的,她要河水带她去大海看看,于是……
我忍不住大哭起来……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这么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
那几张纸上又加上了我的眼泪,全湿了……
不管社会有了多么大的变化,不管人们有了多大的希望,也不管以后的前程应该是非常美好的……可是,总还是有人会在大潮汹涌时被沉没了……
我伤心了好几天,好在晚上有曾华陪着我。
几天后,叶梓要走了。
她的走也让我们很多人若有所失。热闹的气氛与快乐无比的笑声,随着她的走会一起带走了。她走之前,在学校食堂开了一桌,宴请了领导们,也在她的家门口开了一桌,宴请了我们隔壁邻居们。
在我们的告别宴会上,她才说起了她自己的一些故事。她家有八姐妹,她妈妈想要个儿子,虽然一辈子没有得到,但是特别喜欢她这个“老末头”。她上面几个姐姐都比她大很多,全在上海参加了工作,只有她一个人来江西插队。她母亲要姐姐们每个月贴她五元,加上妈妈给她的,她的这项月收入比工资还大。所以她可以“纵横”得起来。但是,她做事的干练与对人热情平等,却还是让人由衷佩服。
我一直在说,要她常回来看看,她点着头,不断地点头,可始终没有开口说好。真的,她走了后果然再也没有回来过,尽管来过一封信,尽管我们都想她,她还是像飞走的大雁,没有了音讯。我想,她在那个几千人的大厂家里“纵横”,一定很辛苦!
石少英住进了叶梓的房间。她也是个很秀气的女孩。她说着一口流利的上海话,起初我真以为她是个上海人。但是,上海知青,没有她这么年轻的。如果仔细听她说,还是可以发现她的上海话中的破绽,不是发音,一个学英语专业的,发音模仿非常好。
从她的说话里,我体会到了,上海方言有它自己的发音习惯,哪怕我是个上海人,以前却一点也没有觉察到,而是从一个学习上海话的人嘴里,发现了。
比如:“大”,上海话是“du”,但是,电影院“大光明”这个“大”,习惯读“da”,她总是说“杜光明”,一个音知道了她不是上海人,但是,我反而更佩服她。
我们三个,小韩老师,石少英和我,就常凑在小韩老师的房里,谈论着各种话题。当然,我总是会拿着一些英语语法词汇的问题来问问他们。
年底很快到了,北京电视广播英语大专课程结束,要进行最后一次考试了。
我与石少英一起报考。广播大学开始时,是一礼堂的人,结尾就剩了十几个人参加考试。考试卷子送省城批改的。分数出来,只有三个及格的,石少英第一,96,我第二,93,还有一个是艺术组的戴老师。
离寒假只有一个月时,因石少英提前请假结婚去了,学校就让我代她上课。我是高兴得不行,总算把我看成了一个人了,干点儿活,一个人才有尊严。
我是非常认真地对待每一节课的。给普师班基础英语总复习,我把一学期学过的全部知识点列出来了。纲领性,对比性,分析性,实践性,再加一个复习方法,受到了同学们的欢迎。
在给高考补习班上课时,我更是抓住了对英语词汇理解和句型结构的重点,让同学们看到除了语法之外,英语学习还有语言部分的趣味性,思想性,与理解上的正确性。我还结合了英语小故事来说明,比如:有个人落入河水中,非常危险。岸上的朋友急着伸出援手,说:“Give me your hand!”那个人宁死不伸手,另一个人更了解那个溺水者,就说:“Get my hand!”那人才伸手出来。give 与 get 把一个吝啬鬼描绘得淋漓尽致的同时,也告诉了我们,这两个词的内涵的不同。
因为我太投入,同学们兴趣大增,就给班主任提出,要求正式换我来上课。这下,我可是又把谁给得罪了。想不到最直接会得罪的石少英,因为一心想调走,所以她并没有生什么气,等到下个学期回来,她非常坦然,我们依然相处融洽。
得罪的是哪个“谁”,我又迷雾障眼,什么也看不清楚了。我的母亲总是说我,就想着识字,是会没有饭吃的,只有学会识人,才有饭吃!可是,我学来学去学不会!
我接到通知,第一,说是上面硬性规定,我考的电大英语不作数,因为需要每个学期都参加考试,而不是只有一头一尾两个分数。所以电大文凭不能发给我,我也不能再上英语课。第二,我是文艺班毕业的,那就准备上音乐课吧。
寒假,我郁闷地回上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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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坚编审评:
小说的时间轴到了“伤后返校半年间“。时间不长,事情不少。其中冷暖风霜、刀劍相逼、善恶是非、各种滋味女主人公尝了个遍。
先说人间温暖:校领导给了一年多的长假,返校后还都来探望过,调整了比较舒适的住房,为帮消除恐惧感派来了伴住的学生;蔡的依恋不忍离去和汪的“郎上班车我上楼”诗,写尽了人间夫妻真情;温飞雄希望在有生之年见见老师,聚会丶捐款丶胎盘球蛋白丶1万元准备金……浓浓师生情感人肺腑。
也是在这半年中,女主人公经历了令读者揪心、忿忿不平和同情的“撬客”事件、缠绕汪和小刘、司同学20多年的“评语”事件(这是本章主要情节,背后有黑手操作);美丽温柔的小芳遇人不淑不幸离去;明明胜任外语教学却被粗暴排斥。
这些事情不能仅当作生活日常来看,必须指出,这其中游走着人性的影子,构成了一条隐秘的思想链条:“善恶是非人性上分”。
美国学者斯塔夫里阿诺斯写的《全球通史》其史前部分有一段论述人性善恶的文字。外国人不像中国人那样争论人性天生善还是天生恶,而是依据历史事实直截了当指出:决定人类行为的不是他们的基因,而是他们所处的社会环境教给他们的行事方法。善性和恶性都是“社会环境的产物”。
运用这个观点来观照本章内容,把其中的善行和恶行,放到人性上来考察,就比较容易获得正确的较为深刻的认知。
阅读和欣赏小说,有一个多元化视野丶“切入口”丶“独特视角”的问题。我为阅读本章选择的“切入口”“视角”就是用“人性”去看去分析和判断,懂得凡有人群聚集生存的社会环境,一定会生出善行和恶行的区别,史前文明阶段是这样,现当代社会阶段是这样,未来人类高级文明阶段仍然是这样。有这样的认知,就会云淡风清地看待一切。当然,在此地,比较现实的就是,能咂摸出作者费心费力码字写出的作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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