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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童好啊。”楚凡忽然凑近她耳边,折扇遮住半张脸,声音里没了半分“傻气”,“陆承钧越觉得我是个拎不清的,便越会把杀招往明处摆——”指尖捏碎糖人翅膀,糖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却在落地前被他用袖口兜住,“你瞧着吧,他明日递的奏疏里,必定会提‘墨辰仆从与魔修往来’——可夜无咎带来那些仆从,早在上月就被我换成了暗卫。”
巧云猛地抬头,却见他又晃起了拨浪鼓,“咚咚”声混着市井叫卖声,惊飞了檐角一只夜鹭。远处丞相府方向,几盏灯笼正次第亮起,在暮色里连成一条蜿蜒的线,却像极了楚凡方才在棋盘上落下的“长蛇阵”——看似松散无序,却在每个节点藏着咬向对手七寸的尖牙。
夜风掀起他广袖,露出内里绣着的暗纹——那是女帝亲赐的“玄鳞卫”徽记,本该绣在甲胄上的图腾,此刻却藏在软缎衣料下,随着他摇拨浪鼓的动作轻轻起伏,像极了蛰伏在淤泥里的龙,只等某个雷雨天,便要腾云而起,让那些把他当作“傻公子”的人,瞧瞧藏在糖渣与折扇后的,究竟是怎样的雷霆手段。
棋盘上的残局还未收,可这京城的局,早已从小小的玉棋盘,铺展成了整座城池的夜——陆承钧握着奏疏的手在烛火下泛着青白,楚凡指尖的糖渣却混着暗卫的密报,悄悄渗进了权力的每道缝隙。
当明日早朝的钟声响起时,那枚被众人忽视的“闲子”,终将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落定,让整个棋盘的风向,朝着最的方向,轰然扭转。
次日早朝,楚凡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踉跄着入殿,衣襟上还沾着昨夜打翻的蜜饯浆汁,拨浪鼓歪歪斜斜挂在腰间,每走一步便“咚咚”撞着膝盖。
朝堂之上,玉笏林立如林,众臣望着阶下那个攥着拨浪鼓、衣摆沾着糖渣的身影,皆是目光微凝——这传闻中“从未上过朝”的摄政王府三公子楚凡,此刻竟晃着鼓面彩绘的虎娃,跌跌撞撞跟在班末,腰间玉佩歪歪斜斜蹭着青砖,发出细碎的响。
陆承钧立于文臣之首,眼角余光扫到这抹跌跌撞撞的身影,眉峰微挑——不过是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傻公子,怎么敢来朝堂之上胡闹。
礼部尚书捏着朝服袖口的手紧了紧,余光扫过首排的陆承钧——后者正垂眸盯着奏疏,指尖却在玉笏边缘敲出极轻的节奏,似是隐忍不耐。殿中静了静,唯有楚凡拨浪鼓的“咚咚”声混着更漏滴答,撞得空气里满是荒诞的意味。
“楚卿今日怎么想到来上朝了呢?”女帝坐在鎏金龙椅上,指尖摩挲着案头镇纸,目光掠过楚凡发间沾着的草叶——今早暗卫来报,说他为追一只蝴蝶,在御花园的假山后滚了一身泥。
此刻瞧着他慌忙朝自己作揖,却把揖礼行成了孩童般的歪歪扭扭,唇角不由微扬,“既来了,便站着吧——今日要议的是北疆粮草,你站在那里,不要搞乱就行……等退朝后,朕让御厨给你做些糕点。”
楚凡抬眼,瞳孔里映着殿中明晃晃的宫灯,忽然咧嘴笑了,从袖中掏出块压扁的桂花糕:“陛下,糕饼……甜。”
说着便要往嘴里塞,袖口却带出半张皱巴巴的纸——像是随手撕的画本,边角画着歪扭的战马,倒与北疆军报上的地形图,在某个山坳处,竟有几分模糊的重合。
左都御史喉头一动,刚要开口,却见陆承钧忽然跨前半步,袍袖扫过楚凡掉落的糕饼:“陛下,北疆粮草事大,莫让……闲杂人等扰了朝纲。”
他刻意咬重“闲杂”二字,目光落在楚凡发间的草叶上,“三公子既爱市井热闹,不如仍去西街听书,何苦来这朝堂受规矩?”
楚凡却似没听懂讥讽,蹲下身捡起糕饼,忽然指着陆承钧腰间的玉带銙:“好看……给我摸摸?”
指尖刚要碰到玉銙,便被巧云慌忙拽回,他踉跄着撞在廊柱上,拨浪鼓“咚”地磕在石砖上,惊飞了檐角一只夜鹭。
女帝看着这幕,忽然轻笑:“陆相莫急——楚卿既是摄政王府嫡子,他又是朕未来的夫婿,来朝堂见见世面也是应当。何况……”她指尖敲了敲案上的北疆军报,“这天下事,未必只有穿朝服的能懂——说不定啊,有些看着‘不懂’的,反倒能看出些旁的门道。”
殿中响起低低的私语,众臣互相对视——谁都知道,女帝对摄政王府这位三公子向来优容:一则楚凡实打实是嫡子身份,血脉上占着“长幼有序”的正理;二则他虽顶着“痴傻”名头,却与皇室沾亲带故,明面上的“帝胥”身份,到底让摄政王府的面子,在这朝堂上重了几分。
此刻瞧着他攥着拨浪鼓躲在巧云身后,时不时偷瞄殿中香炉的憨态,纵然觉得荒诞,却也没人敢再多言——毕竟在这朝堂上,敢轻视摄政王府的人,从来都得先问问女帝眼底那抹似笑非笑的光,究竟藏着多少算筹。
“陛、陛下……”楚凡刚开口,便被糕渣呛得咳嗽,脸涨得通红,手指乱挥间差点甩飞了手中的糕饼,“臣、臣今早出门,马、马夫说……说天上有、有大雁飞过去了!”
殿中响起低低的窃笑,连女帝指尖都顿了顿,抬眼时却见楚凡正慌慌张张用袖口擦嘴,桂花糕渣簌簌落在玄色朝服上——那是她去年赐的朝服,本该庄重,此刻却被穿出了顽童般的滑稽。
“知道了,楚卿且站着吧。”女帝唇角微扬,目光却掠过首排的陆承钧——后者正低头捧着户部奏疏,袍袖垂落如刀,指节捏着玉笏的纹路泛白。她指尖敲了敲御案上的鎏金镇纸,忽然开口:“陆相这奏折说户部赋税增收两成,可朕记得,去年同期岭南遭了虫灾,今年春播时,百姓可曾缓过劲来?”
陆承钧猛地抬头,撞见女帝眼底似笑非笑的光——那是她惯常的“敲山震虎”之态。他定了定神,朗声道:“陛下圣明,岭南赋税确有减免,增收之数皆来自江南织坊——楚记布行今岁扩了三处工坊,缴的商税便占了户部进项的一成。”
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阶下的楚凡,“可见贤才各有其用,纵是……闲散之人,亦能间接裨益国库。”
女帝听出他话里的暗讽,目光又落回楚凡身上——此刻他正蹲下身捡滚落的糕饼,广袖扫过青砖,却在低头瞬间,袖口露出半枚银鳞纹暗扣。她指尖轻轻摩挲御案边缘的龙纹,忽然笑道:“楚卿既爱观雁,可知‘雁行有序,首尾相顾’?就像这朝堂,有人司兵,有人司民,有人嘛……”
她顿了顿,看着楚凡攥着糕饼站起身,嘴角还沾着碎屑,“即便看着像个闲散的,却也能替朕盯着些‘天上的雁’,免得它们飞偏了方向。”
殿中气息微凝。陆承钧听见“天上的雁”三字,忽然想起北疆墨辰的战图——女帝素来信重武将,尤其对墨辰,半月前刚赐了“玄鳞卫”虎符。他垂眸掩去眼底翻涌,再度拱手:“陛下仁心,臣等自当效仿。只是北疆战事吃紧,前线虽传回捷报,却提及粮草转运不便……”
“粮草之事,朕已着神机营统筹。”女帝忽然打断他,指尖划过案上未拆的北疆军报,封皮上“捷报”二字写得苍劲,“倒是陆相,近日递的弹劾奏疏颇密——昨儿参了宗正寺,今儿又盯着楚卿,莫不是觉得,这朝堂之上,唯有你陆相的眼睛最亮?”
话音未落,阶下楚凡忽然“啊”了一声,举着糕饼晃了晃:“陛下陛下,这饼上有、有花纹!像、像北疆的……”话没说完便被巧云悄悄拽了拽袖口,他慌忙缩了缩脖子,又变回了那副憨傻模样。
女帝看着他的动静,忽然笑出声:“瞧着楚卿这般,倒让朕想起年轻时见过的‘童子献瑞’——傻气里透着真趣,比那些总把‘忠君爱国’挂在嘴边的,倒多了几分赤诚。”
她目光淡淡扫过陆承钧,“陆相啊,往后多盯着些实事,少些……旁的心思,免得辜负了朕赐你的‘辅国丞相’金印。”
陆承钧额头沁出细汗,垂首时看见楚凡脚尖正碾着块糕渣,在青砖上画出歪歪扭扭的“雁”字——那样子瞧着笨拙,却让他忽然想起密报里写的“楚凡常去城西听书,专爱听《鸿雁传书》”。
他指尖悄悄攥紧玉笏,忽然意识到,这朝堂上的“雁”,或许从来不止北疆的墨辰,还有眼前这个让他屡屡轻视的“痴儿”——而女帝方才那番话,看似护着楚凡的憨傻,实则像根细针,隐隐扎在他屡屡越界的“算计”上。
“臣遵旨。”陆承钧深深俯首,将手中想要上奏“墨辰仆从与魔修往来”的奏折给藏起来,而女帝也早已转了话头,问起后宫衣料的琐事,而楚凡正举着糕饼,含糊不清地说着“糖人比糕饼好看”,殿中又响起轻浅的笑声。
他抬眼望去,却见女帝指尖正敲着那封北疆军报,封皮上的“玄鳞卫”徽记,竟与楚凡袖口露出的银鳞纹,在烛火下映出相似的光——
原来这朝堂的局,从来不止他算着世子位、盯着墨辰,女帝算的,是如何让这满朝文武,像雁群般各安其位,而那个被他视作“废子”的楚凡,或许早就是女帝握在手里的,那枚看似闲散、却能搅乱风云的“活棋”。
退朝时,楚凡抱着柱子歪歪扭扭地晃悠,见陆承钧从身旁走过,忽然扯住对方袍角,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陆、陆爷爷……您、您腰间的玉佩好看……给、给我玩好不好?”声音含混不清,活像个没断奶的幼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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