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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婆婆还在拍巴掌逗孩子,香柳数落道:“你在孩子跟前拍巴掌,也不怕给孩子肚子带进风!”春心捅一下香柳:“咋跟你婆婆说话呢?”婆婆不语,知趣儿地回了东屋。孩子小,香柳冷丁儿不会喂奶,孩子半天找不到奶头,哇哇大叫,急得曲克穷用手直磕打条琴。香柳生了气:“咋地?你也不愿意呀?你磕打啥?”说着就把孩子扔炕被上,把曲克穷心疼得没法没法的。
刚满月,香柳让曲克穷找来三个妇女来陪她耍一锅。那闻大呱嗒、胡小倩、赵丽便又成了常客,围着炕桌打牌,有说有笑的。曲克穷偎蹭到媳妇旁边卖呆支招,支对了能得到媳妇夸几句,支不对就会挨媳妇骂几句。闻大呱嗒就笑话他:“哎妈呀,真是个贱皮子,挨呲没够!平时看你哈巴哈巴的,几步的道儿能顾蛹半天,哪成想你还说上媳妇了,真没场看去。”香柳也笑了:“别看他矮,可啥也没耽误。就我填活他,不然他说不上媳妇。”
小牌看了三圈,香柳桌前赢下一堆大豆子,正眉开眼笑地抓牌,闻大呱嗒的几句话却搅了她的兴头:“哎妈呀,香柳,你说你四嫂有意思不,她到处颠显,不知咋臭美好了。”说着,把一张牌抓在了手里,“我是亲耳听她跟我育梅姐说,她家这个好,她家那个好,好像她家虱子都是双眼皮的。”香柳嘻嘻笑了:“她就那样,同样是妯娌,她照我大嫂差多了。”闻大呱嗒忽然说:“哎妈呀,不瞒香柳,她还把你一顿讲究呢。说你过日子稀里马哈的,花钱很冲;说你家四婶就向着你,总往你这儿倒腾东西,不是用簸箕给你端米,就是用瓶子给你送豆油;说你没志气,吃娘家吃惯了,花娘家花惯了;说你蛮,不说理,是姑奶子参政;还说你是掉穷坑了,二十年也翻不了烧。我当时还划魂儿,心说香柳咋把她四嫂得罪了呢,娘家妈惦记闺女也正常,哪轮到她说三道四呢……”
胡小倩忙拦住话题:“呦,你闲么见儿胡脦脦啥呢,这不给人家掰生嘛!”闻大呱嗒说:“哎妈呀,瞧我嘴大舌敞的,真是狗肚子装不住二两香油,话匣子一打开就把不住门儿了。”赵丽念叨:“不吃咸鱼嘴不腥,不说闲话心不惊。”香柳猛一挥手把面前的一堆大豆子打在了屋地上,发出哗啦啦一阵响。见她气上心头,闻大呱嗒后悔传闲话:“哎妈呀,都怪我这嘴欠,就当我没说啊!”香柳扔下手中一把纸牌,骂道:“真是个隔棱子玩意,给她点儿脸了,竟敢跟我扯里格楞,真她妈活人惯的,我让她歘尖儿卖快,看我怎么圈鳖她!”她下地穿鞋往外走,曲克穷忙劝说:“别生气呀,孩子还需要奶呢。”三个玩家见情势不妙,急忙下地追出去。
站在老宅院门前,黄香柳破口大骂:“你个小老婆,你不消停过日子起啥幺蛾子?给你鼻子你就往脸上抓挠。家里的事儿你遥那谝示,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不是嘴懈松了兜不住话,还学会妄口巴舌背后讲究人了!你站锅台瞎呲尿乱炝汤,啥肺子不给你气炸了!你像那乌龟下蛋似的,竟装大**子,咋不嫌臊挺呢?你像监禁子似的,还不够你查查的了。我妈给我拿米拿豆油了,你有啥不乐意的,我又没吃你的又没拿你的。那仨瓜俩枣的,你还看在眼窝里了!还说姑奶子参政,老人有俩钱都放姑娘那了,真能说翻眼皮嗑,就不怕昧良心啊?我把你咋了?是让我哥虐待你了,还是让我哥休你了?你个臭不要脸的,不知咋颠显好了。我告诉你,这个家还没轮到你说了算呢,你再能搅和,你也翻不了天……”
这一通谩骂早惊动了四邻,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春心和老憨从屋里出来劝阻时,黄香柳还没骂够,如同河东狮吼一般:“你个虎哨子,七仙女跳皮筋,你要多嘚有多嘚。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一个跑头子吗?你走道不留尺脚,你举报二哥这笔账还没跟你算呢,你还讲究我头上了呢,我是那么好惹的吗?”春心一脸愁苦地对闺女说:“那些鸡毛蒜皮事说它还有啥用,别不知磕碜了,快回去奶孩子去吧。”香柳继续逞能:“你跟这个哇啦,跟哪个咧呫,你属啥的,属乌鸦的吧?我跳穷坑我乐意,我翻不翻烧该你啥事儿,你操心不禁老!你屎壳郎戴面具,真臭不要脸!我就纳闷了,我哥咋被你这狐狸精给迷上了!有尿你出来,你在屋里窝着干啥,你是钻灶坑窝火呢,还是等死亡证明呢!你管管自己吧,小心老爷们赌场干冒烟了,哪天把你也输喽……”
直到黄士魁到来,才把一场谩骂压制下来:“不就是几句闲话嘛,还值得你破马张飞的?家丑不可外扬,咋分不出里外拐呢?咋说她也是你嫂子,别急了咯生的,快听大哥话,消消气。”平时香柳最敬重大哥,此时已经骂累了,借着大哥的话下台阶,赌气说:“我没她这个嫂子,往后让她离我远点扇子。”黄士魁又劝:“你得改改这奘脾气了,别一不对心思就针扎火燎的。这一天天的净烂眼子事儿。”说完,让任多娇和赵丽把香柳拽走了。
街上的人都散了,四亮在老宅西屋埋怨媳妇:“让她七三八四的骂一通,闹心巴拉的。她在家时歘尖卖快惯了,一吊小脸子我都让抚。那就是个母狮子,啥场合都敢撒春,你可长点记性,别再惹她了。”贾来莺脸都气青了:“肯定是大老婆戳尿窝窝把我卖了。”四亮直摇头:“大嫂根本不是那样人。你见过大嫂多暂扯过老婆舌,屈死旁人乐死贼,还不定是谁说的呢。”贾来莺依然气恼:“那话肯定是大呱嗒传的,像个欠儿登似的,成天嘚咕。”四亮说:“别在传话的人身上找原因,脚上的泡都是你自己走的。”
夏秋之际,火燎沟的沟帮子长出茂盛的碱蓬灰菜老苍子,却遮不住沟底可怜巴巴的涝洼浑水。苞米蔫了缨定了浆,成了烀烤的鲜嫩食材,便又开始招人惦记了,护秋的事也就提上了日程。
金书山书记满足二禄参加护秋队的要求,把他和刚高中毕业的穆逢利安排在一组。穆秀林开导逢利:“咱这儿不靠荒山野岭,那些出来糟蹋庄稼的很少有野兽,一般都是贼人。下夜的人里少数是惯偷,多数是为了糊口偶尔出来的。遇到了下夜的,主要是吓唬,尽量别撕破贼的脸面,把谁抓住那都是难堪的事儿。晚上好生看护庄稼,听从组长的安排,不能偷懒,不能一个人逞威风,更不能贼喊捉贼……”听父亲嘱咐了一大堆,穆逢利满口答应。
天刚擦黑,黄香芪收拾完炕桌子,见文质彬彬的穆逢利进屋,一双凤眼便活泛起来,笑盈盈地主动搭问:“你是头一回看青吧?”穆逢利嗯一声,不自然地抚摸着镰刀把儿,却忍不住把水嫩的香芪多看了几眼,内心忽然涌上一种莫名的爱慕,脸上就有些发烧样的感觉。黄香芪见他有几分羞答,轻声软语地跟他唠嗑:“咱这一茬同学,就你念完了高中。”穆逢利说:“念完又能咋,还不是得回来务农。”黄香芪说:“那还是多念书好呗,不像我半途而废。”见两个年轻人话语沉了,二禄这才说话:“香芪说的对,还是多念书有出息。我看逢利也落不了农村,早晚能脱离这地方。就像你大爷家逢辰,要不是书念到了,能当官儿嘛!”穆逢利补充说:“我辰哥挺走点儿,上完师范就有了工作,后来从老师转成公社干部,又赶上培养接班人试点,被上级推荐重点培养,任命为公社党委副书记,在三道梁子党委书记任上不到二年就调县里了,现在是咱县委副书记,代理书记。”二禄说:“我还听说那是咱三江地区行署专员舒宏极力举荐的呢!那舒宏可是个人物,他是从小孤山走出去的,当年他上咱这闹土改时就住在你二大爷家,那时逢辰才四五岁。”
闲唠了一会儿,穆逢利起身催促去地里,刘银环说:“不用去太早,若有贼下夜,出来的都晚。”见他又坐回炕沿上,二禄说:“看青也是有门道的,经历几回你就会明白。咱盯的紧看的严,那些下夜的就会怕咱。真遇到下夜的,也得区别对待,没有特殊情况一般都不能开面,这样才能拿咱当回事儿……”香芪忙笑着插嘴:“护个秋还弄出经验来了,爹你别把人家带跑偏了!再说了,他能顶几个夜班,跟你做个伴就得了。”
又坐了好长时间,两个人才揣着手电筒提着镰刀去上岗。站在罗锅桥上,二禄指着村南一大片苞米地说:“咱俩今晚的任务就是守护南大排这片十几垧的玉米地。”穆逢利收回目光时说:“但愿今夜无贼,能让咱省省力气。”跟着二禄在苞米地南北头巡视一番,没发现什么情况。回到罗锅桥上时,二禄从沟帮提来两捆柔软的干草,往桥上铺了,招呼穆逢利也坐下歇息,点着一根叶子烟吧嗒起来:“现在下夜的单独行动的多,拉帮结伙的少。一般都会选择半夜或者后半夜出来,一般选择就近的地块,也不会进地里太深。而且咱在地南北头都有马架窝棚,贼一般会躲着那两个点儿,在罗锅桥上反倒让贼想不到。”穆逢利问:“地南北头都有马架窝棚,咱咋不上那里?”二禄说“外面风凉,里面闷。”说完还问他怕不怕贼人,穆逢利壮着胆子说不怕。
虽然出了末伏,白天还很炎热,但晚上已经有了一丝丝凉意。夜深了,周遭安静得出奇。有风的时候,能清楚地听见玉米叶子发出成片成片的飒飒声。无风的时候,能隐约听见附近草丛中蛐蛐摩擦翅膀的鸣叫,也偶尔能听见远处抹斜地那边猫头鹰发出瘆人的怪笑,以及从村庄里传来看家狗的几声狂吠。不知什么时候,一大片乌云似乎要为下夜的贼打掩护似的,把半个深邃的夜空和一弯浅淡的月牙悄悄遮住了,四周的夜色显得更加幽暗了。
二禄夸起闺女来,说香芪长的像她妈,一脸旺夫像,说有好几家想与他嘎亲,闺女都不搭理。问穆逢利:“我看你跟香芪挺对劲儿,是不是觉得我这闺女挺好?”穆逢利摇头傻笑,并不否认。二禄又说:“你俩一举一动都瞒不过我眼睛,有这方面的想法就早跟家里老人说。”
说话的时候,穆逢利也在观察着眼前那黑压压的玉米地,感受着万籁的寂静。忽然,觉得远处似乎有个黑影晃来晃去,揉揉眼睛细看半天也看不真切,指着前面急切地说:“二大爷儿,那好像是个人!”二禄顺着他手指方向细看一会儿,忽然呵呵乐了:“你这孩子竟瞎置惊,你好好看看,那是地头的玻璃轰子!”穆逢利揉揉眼睛仔细看时,风暂时停止了吹拂,那黑影又不动了,真的是树。他不好意思地傻笑两声道:“人在蒙蔽的状态很难认清真面目,越是黑暗就越容易看走眼。”二禄觉得他说得深奥,也没法接他的话茬,只是笑道:“你别太紧张了,要困就在草梱上打个盹儿。”
穆逢利身心松弛下来,周围的夜色看久了就觉得没有什么稀奇,对捉贼的期待也觉得无趣了。他趴在一个草捆上,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就迷糊着了。不知睡了多久,隐隐听见村里传来几声狗叫,一个激灵顿时清醒,爬起身看二禄还没睡,就说:“二大你眯一觉,我精神了。”二禄说:“那暂我也打了盹,不困了。咱再悠悠搭搭转一圈,南头北头你巡那头?”穆逢利说:“我年纪轻绕南头,你岁数大抄北头。”二禄说:“行,咱巡完夜到东边白菜地边汇合,然后还回桥上。”于是穆逢利抓起身旁的镰刀起身先走,走了很远才听到二禄起身。他顺着大道向南大排南头溜达,转了半天才绕过大半个圈。
沿着苞米地东边往北走一会,突然听到了前边地里时断时续地响起一阵哗啦啦的声音。那不是野兽,而是人。有了这个判断,他心里顿时一紧。他把脚步放得轻缓,向响声方向摸了过去。只见不远处的玉米地里,隐约有个影子窸窸窣窣地晃动,而且听见了掰玉米发出的咔咔嚓嚓声。他想两个人一起合围,但迟迟不见二禄身影,又往前移动了几步,那声音突然消失了。一定是贼发现了自己,必须得出声了。他壮着胆子喊话时嗓音由于掺杂粗气竟变得有些瓮:“住手,不许偷队里苞米!”
那贼侧头看时愣在了那里,穆逢利忽然想起爹嘱咐的那些话来,便压低了嗓音提示道:“黄得禄从北边往这来呢,还不快往东跑。”那贼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提起身边装了半截的布口袋背在身上,从地里跨出来,一溜烟似的穿过白菜地横垄往毛毛道方向狂奔,竞顾不得脚下是否踩倒那长势正旺的白菜苗了。
穆逢利用手电筒往附近照照,看见几步远还有几穗散落一地的苞米。“啥声音?”前边忽然传来二禄的问话,穆逢利虚张声势地喊道:“站住——你跑不了——”二禄晃动着水蛇腰,瞄着人影穷追不舍,穆逢利见他已经抄近跑在了前面,紧随其后加快了脚步。
沿着毛毛道进村隔着一条火燎沟,沟只一人深,只在雨季会涨水,平时都是断流。到了火燎沟边,那贼影毫不犹豫地沉了下去,传来一阵噗噗通通的声音。眼见那贼影爬上对沿儿,穆逢利也跟着二禄腾腾地冲下沟去,因为跑的太急刹不住腿脚,几乎是滚下了沟底。等爬上北坡时,在前面几丈远的地方忽然出现一身细高的白影,呼啦啦地向他俩这边缓缓移动,二禄吓得妈呀一声,身子栽倒时镰刀掉落在地上。穆逢利也惊得头发茬子都竖了起来,见二禄跑下沟去,也转身出溜回沟底。
忽然,从壕沟北沿上方传来几声女子的**,穆逢利抖颤着声音问:“二,二大爷儿,这啥玩意儿?”二禄慌慌地说:“鬼,女鬼。”一听有鬼,他一把抓住二禄的衣袖。
过了一会儿,北沿上的**声听不到了,从村子里传来几声犬吠也沉寂了。等他俩壮着胆子再次爬上北坡时,鬼影贼影早都消失了,此时那弯月牙从乌云的缝隙钻出来,用朦胧的光笼罩着怪异的夜。
“邪性!真他妈邪性!””二禄自言自语。
“能不能是人?”穆逢利产生一丝疑问。
“不好说,是人也许跟贼是一伙的。”
“现在咋办?”
“那贼跑回村了,咱回村看看。”
在中心道路过张呜哇家时,发现屋里亮着灯,二禄狐疑起来:“你看那人像不像呜哇?”穆逢利说:“不好说,黑乎乎的没看清,个头是不小。”二禄分析:“看他家还亮着灯,肯定有情况。”穆逢利说:“灯亮也不见得人家就是下夜贼。”二禄索性推开栅栏门,恰在这时正房的灯拉灭了。“二大爷儿,咱不能上人家屋去查,这可不行。”说话时二禄已经去拽房门了,一连拽了好几下门绳,房门里才传出张呜哇警觉的问话:“谁?”二禄说:“是看地的。”张呜哇问:“这么晚了,上我家干啥?”二禄说:“有下夜的往这儿跑了,我们来看看,快开门。”
房门打开,张呜哇披着衣服从里屋迎出来,魁梧的身影横在里屋门口:“咋?怀疑我们是下夜贼?”他让在一边,不耐烦地说,“请吧,好好翻翻,看贼到底在哪呢?”屋里灯又拉亮了,二禄晃着水蛇腰进屋,见大呱嗒正在炕上搂着襁褓里孩子,小赖子在炕梢正睡得香甜。他寻看一番却一无所获,反复打量披着外衣的张呜哇:“我看你还是自己主动点吧?”张呜哇急头白脸地说:“啥主动点儿,看我眼眶发青啊?跟我较劲儿是吧?”二禄说:“不的话,我可就报告大队了。”闻大呱嗒支撑起半个身子,横眉怒目地说:“哎妈呀,黑瞎子上门,还熊到家了呢!”说着就要下地,见事态不妙,穆逢利赶紧把二禄拽了出去,一边拽一边说:“我说不让你进来查你偏来,快走吧快走吧。”出了屋时,听见身后房门关上时咣当一声。
穆逢利跟着十分沮丧的二禄往村南返,此时村里的狗叫声又哀哀地传来。回到罗锅桥上,二禄只顾抽闷烟。挨到鸡叫三遍,天光大亮,两人才回村,在村里十字路口分手时,二禄特意提醒一句:“别忘了尽早来提亲!”穆逢利回家学说了昨晚发生的事,父亲追问他那贼是谁,他说是贾大胆,父亲一再嘱咐一定保密,不能把贼露了。
此时,跑回家的贾大胆早已平复了心情,跟媳妇胡小倩学说下夜做贼的经过:“差点被撵上了,半道出现个白鬼,把护秋的吓得滚进了沟里,不然就惨了。多亏那鬼了,多亏那鬼了。”胡小倩狐疑地问:“真是个鬼呀?”贾大胆在黑暗中摇摇头说:“我觉得像鬼但不是鬼,肯定是个人。”胡小倩问:“能是谁呢?”贾大胆说:“看那瘦高的身形好像是老长。”
金书山在大队部耐心地听着二禄报告:“就这样我们一直追到村里,看见张呜哇家灯亮着,就断定是他干的。”黄三怪问:“当场摁住了吗?”二禄摇摇头,黄三怪又问:“有人证物证吗?”二禄又摇摇头。黄三怪嘶嘶几声:“哎呀,那就不好办了!”金书山也说:“是啊,当场没有抓住,也没找着人证物证,人家肯定死活都不会承认,弄不好还会应了那句话……”二禄问:“那句?”金书山说:“打不着狐狸惹一腚骚嘛!”
接近晌午,一声高调的谩骂拉开了骂街的序幕。“啊呸,你个臭不要脸的,真他妈没人了呢,熊到我们头上了!”老憨闻声,对春心说:“好像有人骂杂儿!”春心和老憨紧倒腾脚步到了大门口,只见闻大呱嗒指着前院胡同子破口大骂。老憨皱眉低声说:“好像是骂前院的呢!”春心嘀咕:“前院二哥咋把这大呱嗒得罪了呢?”闻大呱嗒骂得起劲儿,一声高过一声:“你老么咔哧眼的,凭啥上大队举报说我们家呜哇下夜偷公了?你当场摁住了吗?你上家起出青棒子了吗?没起出脏物你瞎咋呼啥?还说我家点灯了不睡觉准是下夜了,你看看谁家有小孩闹觉不点灯?你瞪俩瞎窟窿乱猜,成心跟我家找茬,你真下夜的你抓不着,没下夜的你反倒往人身上诬赖。你不调查好就乱扣帽子瞎告状,我看你纯粹是贱皮子,没事惹事找挨骂……”
此时,大街上来看热闹的男女老少越聚越多,杜春桂和黄得贡穿过二路家胡同,凑到老宅院门口看热闹。杜春桂问:“姐呀,这大呱嗒咋骂前院二哥呢?”春心说:“二禄说人家下夜偷公,给人惹急眼了。”黄得贡说:“看样子真是诬赖人家了,这可有好戏看了。”老憨议论道:“没证据瞎报告,不骂他哪跑。他这是自找的,挨骂活该!”黄得贡说:“要不你们赶紧劝劝吧?”春心说:“现在劝不是时候,总得让人家把气撒出来呀!别看大呱嗒平时嘴尖舌快,上真章也讲理,能出来骂大街肯定把人家惹急眼了。”
闻大呱嗒越骂越勇:“自古以来,捉奸捉双,捉贼捉赃。这回你往我们身上安赃你算是找错人了!我家没偷公,到哪儿我都不怕!一个屯住这么些年,了解你就跟了解大粪一样,你一撅屁股我都知道拉几个粑粑蛋儿。你个欠儿登,随便给人安脏你亏不亏心?你那破嘴都不如养汉老婆裤裆。你像个骚克郎猪似,有大道你不走,咋就往杖豁子钻呢?你牙一支脖一缩,你直不起腰像个罗锅。还天天这汪汪那汪汪,都不如一条老狗,我给狗扔块骨头它都知道冲我摇摇尾巴。往后把你那乱晃的尾巴夹着点儿,败总瞎咋呼,眵目糊没擦净嘚瑟啥,就你这路货让人多硌応!你就是个人渣,你就是个败类,跟你讲素质你都不配。我告诉你,你跟我装不好使!撒泼尿你好好照照你那德行,要不干脆你找个尿泡里浸死得了……”
二禄被骂个狗血喷头,始终没敢出屋。他坐炕梢侵侵个脑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刘银环坐南炕抻个脖子向北窗外张望,咬牙切齿地数落:“该,该,骂你活该,谁让你歪蒯斜拉了,你个能请神不能送神的玩意儿,这回你惹茬子上了吧?让人骂一顿,我看你那老脸往那搁,是不是比养汉让人抓住都砢碜?”二禄横叨叨地说:“少说两句行不行?不咧咧能憋死你呀?”刘银环赌气囊腮地嘟囔:“就跟我使横的尿,那么有章程咋不敢出去呢?”
闻大呱嗒的骂声又高亢起来:“是你爹种的你出来试试,出来我挠死你!提醒你一声,出门一定要看看天阴没阴下没下,别赶得寸打个雷把你劈喽!”见闻大呱嗒要骂够了,春心这才走过来劝说:“你这架势骂的,一气儿骂这半天,可把前院的骂惨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行了,回去吧!”有了这个台阶下,闻大呱嗒目的达到见好就收,把声调稍稍降下来,又接着吵吵几句。这时候自家男人从人群后挤进来劝说:“你消停点儿吧,他岁数大,跟他一样的嘎哈啊!”闻大呱嗒被张呜哇拽出人群时还埋怨:“都欺负到家了,你还替人家说话。”张呜哇劝说:“出出气就得了,别得理不饶人。”往自家方向走了一会儿,闻大呱嗒扑哧一笑:“骂的咋样?够一说吧?”张呜哇夸道:“平时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手,骂的挺有水平。你这是不骂则已,一骂惊人。你真辣茬,比香柳还厉害。就凭你这一骂,肯定在全村出了名。”闻大呱嗒有几分得意:“我今天骂的并不花花,才逞了七分的章程,他若再惹我可有他好看的,我不砢碜死他才怪!”
人群一散,不等别人张扬,闻大呱嗒忙三火四地跑前门房子跟大表姐宣传去了。“哎妈呀,刚才有一出好戏你可没看着,魁子他二大让我骂个六门到底,嘻嘻嘻!”艾育梅问:“他二大咋把你得罪了呢?”闻大呱嗒说:“他看青,诬赖我家下夜偷苞米。我不骂他哪跑。骂得大解气了,太过瘾了!我也不知道我哪来那么多词,骂半天都不重样。”艾育梅笑道:“香柳一个,你一个,都泼势,都不中招惹,谁惹谁贪事儿。”闻大呱嗒也笑了:“哎呀妈,你说他是不是找挨骂?我最后尾还说呢,你个老死头子,我见你一次骂你一次,见你十次骂你十次,看你在这屯子咋待。他二大从头到尾像耗子怕见猫似的躲洞里楞没敢露头!”艾育梅评论说:“这真是,鬼怕恶人呢!这回你可把他二大骂鼠眯了,他再看见你,准躲远远的。”
二禄正在家抽闷烟,黄得贡来跟他说话。“二哥呀,我咋听说你们昨晚看地碰上鬼了?”说话时人已落坐在炕沿上。二禄晃晃角瓜样的脑袋:“别提了,可他妈倒灶了!眼看就要撵上那贼,半道上冲着鬼了。那鬼一身白,可把我和小穆俩吓屁了。”黄得贡怪异地笑了笑,说道:“那一身白不是鬼,是个人。”
“是人?谁?”
“是我家老长。”
“咋会是她呢?”
“昨晚她犯了夜游病了,我睡醒一觉等好久她才回来。”
“那一身白是咋回事儿?”
“那是个白褥单子,昨天洗了搭在晾衣绳上了。她睡蒙登了,半夜出屋时顺手把白褥单子拽下披身上了。”
二禄一拍脑门儿:“哎呀,这个死老长,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赶最关键时出来,她可坏了我的好事。”刘银环眼一乜嘴一撇,又絮叨起来:“你看看,我昨晚帮你分析的没错吧?我就说这世上哪有鬼,没准就是个人呢!你说你这一大把年纪了怕个啥呢?”二禄吧嗒两口旱烟,越寻思越不是滋味:“若没她出来影糊,我准能抓住那贼!”刘银环忙说:“你可别怨老长,她就是半夜梦游赶得巧。”黄得贡也应声强调:“是呀是呀,老长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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