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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能。
2006年,第一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传统技艺中的前十五项,就是陶瓷技艺。其中就包括陕西的耀州窑和澄城尧头窑。
文物修复也能申遗,金银工艺更能申遗,而且目录更为丰富:金箔、金银细分、金银镶嵌、金漆髹饰……
但并不是说申就能申。
一是项目本身要体现一定的历史、文化、科学价值。二是申请团队和保护单位必须具有一定的学术研究能力。
这两点王齐志不担心,难的是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要足够独特,更要有活态传承证据,以及清晰的传承链条。
说直白点:最好就剩这一支独苗,最好处于传承将断未断的濒危状态,但在社会中又有活动迹像。
所以,靠机构研究,靠探索古代文献资料而研究出的技艺不算,哪怕是复原出来的绝技,也达不到“传承人”的标准。
比如2008年第二批,上博申遗古陶瓷修复,因为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协助团队挑选的项目过于普通,且没有整理出完整的师承关系,所以申请刚递上去,就被文化部给打了回来。
次年,传承申请人蒋道胤教授与某民营公司合作,但直到七年以后的第四批,也就2014年才申请成功。
而上博以保护单位申请,直到2021年的第五批才申请成功。之所以这么难,关键就在于唯一性,和清晰的传承脉络。
那林思成具不具备?
唯一性当然具备,不管是金银技艺,还是陶瓷修复技术。
但传承,当然没有。
不过可以找,可以拜师,更可以学。
比如姚汉松教授:以那位何锦堂主任的祖父为第一代,那被收入陕博的何锦堂父子就为第二代,第三代。
姚教授跟着何锦堂的父亲学艺,同样为第三代,如果林思成拜他为师,就是第四代。
那姚教授收不收?
王齐志怀疑:他如果现在打电话,明天姚教授就敢让林思成从西大退学。
“但不保险!”
王齐志皱着眉头,“最好,还是能找到那位何锦堂教授!”
林思成想了想:“怕是难!”
因为申遗有一项硬性要求:培养人才,传承创新……说官方点:要传下去,更要活起来。
所以还是那句话:人家安身立命的绝技,凭什么白白教给别人?
王齐志强调:“我的意思是挂个名,以备万一!”
“老师,我觉得姚教授就挺好!”林思成摇着头,“省博的影响力够大,研究能力更是绰绰有余!又是公益性机构,普及传承更不会犹豫……”
王齐志怔了一下:怎么感觉,有点驴唇不对马嘴?
我说的是传承的名义,林思成怎么又扯到影响力和研究能力?
他刚要解释一下,嘴已经张开,猛的想到林思成提到的“普及传承”,又闭了回去。
对啊,怎么给忘了,何锦堂和省博有本质上的冲突。
选了前者,就不能再选后者,不能既要又要。
这还只是其次,重点在于:哪怕是挂名,师徒名份也不是乱挂的。打个比方,如果申遗成功,何锦堂要来分好处怎么办?
我是你师父,打着你的旗号开家公司,就像盛唐轩那样的,不过分吧?
然后造一大堆仿品,流入市场……到时候那画面太美,王齐志都有点不敢想。
他抬起手挠了挠脑门:自己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利索倒是利索了,但有些地方,确实没有林思成考虑的周到,细致。
“我刚还想,立马给姚教授打电话,看来,得先缓一缓!这样,你先准备一下,然后改天咱俩再去一趟,给姚教授,给省博再增加点信心……”
林思成点点头:“好!”
确实得增添点信心:一是拜师,二是申遗项目的保护单位必须要有足够的影响力和研究能力,后一点省博毋容置疑。
其次,也可以减少竞争对手。可以这么说,只要陕博公开:我要申请“金银工艺”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评选,什么凤翔,什么珠宝公司,全部得打退堂鼓,成功机率会大好几成。
不过还是那句话,欲速则不达,不能太着急。
但王齐志却不是一般的急,满脸愁苦:“但陶瓷呢?一是要有特色,最关键的是传承脉络:只是林教授,怕是不太够?”
何止是不够,而是根本就沾不上边:老爷子是西北大学考古专业的第一批大学生,纯纯的科班出身,扯什么传承、非遗?
但并非没办法。
林思成轻轻的吐了三个字:“老太太!”
王齐愣了愣,如拨云见日,豁然开朗:对啊,自己怎么把岐山的那位老太太给忘了?
老太太的公公是正儿八经的晚清内务府工匠,老太太又扒了一辈子的散头,补了一辈子的文物。传承够不够悠久,脉络够不够清晰?
再想想那天,老太太看林思成的那种眼神,但凡林思成敢说声拜师,老太太当堂敢摆香案。
更关键的是:鸡缸杯。
只要能把这两玩意补好,往上级部门的桌上一放:来,瞅瞅,见过没有?
甚至于,王齐志觉得比唐代金银工艺把握还要大些?
“同样的道理:老太太先不急着找,既便找,也得等你把娇黄釉和穿花龙纹大罐补好再说。但该做的准备工作一定要先做起来……”
王齐志一下又兴奋起来,但思路格外清晰:“这样,咱们先寻求学校的支持,但和院、校领导通气之前,咱们先把团队定下来……”
“然后,尽快实践,同步整理实践成果,不需要多,也不需要补好鸡缸杯,只要能把那樽穿花龙纹大罐补好,老师我就敢拿着东西去找文化厅领导……”
林思成的眼睛亮了亮。
偶尔的时候,王教授确实有些跳脱,性子也有些急。但该耍脑筋的时候,他能甩十个商教授。
就像现在:师徒俩要项目有项目,要传承脉胳有传承脉胳,等于学校派个辅助团协助一下,顶多再支援点设备和物料。
然后,一项国家级的荣誉就落在了脑袋上: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单位。所以,校领导不要太赞同,太高兴。
但怕就怕闹妖蛾子,比如弄来个像王齐志这样的关系户,一天内斗都斗不完,还申个屁的遗?
“啪”的拍了一手掌,王齐志看着林思成,“我觉得林教授坐镇,商妍协助,就挺合适,你觉得呢?”
肯定合适:老爷子坑谁也不可能坑亲大孙。
打了这么多次交道,商教授的为人,师生两个一清二楚:绝对对得起为人师表的职业素养和道德情操。
林思成沉吟着:“商教授这边,肯定要老师你出面。爷爷这里,我得找个机会……”
关键的是,不敢让老爷子一次性知道的太多:这才多久,原本比绣花枕头还草包的孙子,该会的不该会的全会了不说,甚至不要会的太精?
如果全抖搂出去,会不会把老爷子吓出个好歹来?所以,得一点一点的说。
“放心,商妍虽然人笨点,但嘴肯定够严。”王齐志“呵呵”的笑,“待会我就给她打电话,叫过来聊一聊……走,先吃饭!”
……
就随便在校门口对付了一点,林思成和王齐志回了工作室。
地方是王齐志亲自批的,之前还亲自来看过,但没想到,这才多久,变化竟然这么大?
转着念头,林思成带着王齐志进了操作间。
李贞伏着长案,正在打磨瓦片,听到开门的动静,转过身来:“王教授!”
王齐志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快八点了,还没走?”林思成看了看表,“师姐,你吃饭了没有?”
“在食堂吃过了,正准备走!”回了一句,李贞开始收拾东西。
收拾了个差不多,她稍稍一顿:“你今晚还住这边?”
林思成想了想:“可能吧!”
待会商教授来,估计会谈很晚,就懒得回去了。
“哦~”轻轻的应了一声,李贞捋了捋耳边的碎发,“三四天了,一直见你穿这一身,所以中午和阿珠去商场帮你买了两件衬衣,还有西裤。你晚上试一下,如果不合适,我明天去换……”
李贞的表情很坦然,语气也很平静。再加前世一直都是助理干这些活,而且比这干的更多,林思成也没多想:“麻烦师姐!”
李贞笑了笑:“能报销的!”
林思成点头:那当然。
如果不报销,性质就变了味。
王齐志默不作声,眼皮却跳了跳:什么叫做潜移默化,温润无声?
这就是。
关键的是,连他都没意识到,林思成三天没回过家,一直穿的都是这一身?
商妍这学生挺厉害啊?
正暗暗打量,李贞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准备走,林思成又叫住她:“师姐,稍等商教授也要来,要和王教授商量点事情,你也听一听!”
李贞柔柔的笑了笑:“好!”
王齐志的眼皮也跟着跳了跳: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甚至于一点儿都不好奇,多余的话更是一句都不问。
当初的单望舒不就是这样的?
有点能力,又相当忙,而且每件事情都需要投入十二分专注的男人,最怕的就是意外之外的麻烦。
基于此,好多事情都会凑和,将就。渐渐的,潜意识中就会养成“哪个麻烦少,我就选哪个”的思维方式:包括生活、工作,以及日常中的一些行为习惯。
就比如,林思成能三天只穿这一身,还比如到了食堂,哪个窗口人少他就吃哪个,哪怕很难吃。
乃至于,择偶!
不信?
王齐志就能现身说法,而且讲三天三夜都不带停的。
而且这女孩够漂亮,性格也够温柔,关键的是,志趣相投。
猜一下,时日久了,林思成会不会萌生出“也不错”的想法?
王齐志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正天马行空,“吱呀”的一声,商妍推门而入。
四人到了隔壁的办公室。
李贞沏了茶,商妍接到手中,吹了吹浮抹。然后朝着林思成笑了笑,又朝王齐志撇撇嘴:“这么晚叫我过来干啥?”
对商妍这样的态度,王齐志早习惯了。也怪他,三番两次的给商妍上强度。
但商妍好歹也是大学教授,只是临变反应能力慢一点,又不是真傻。三番两次的被他忽悠,没泼王齐志一脸茶就不错了。
王齐志笑笑,压低声音,透着几丝诱惑:“商妍,想不想领奖,领大奖?”
瞬间,商妍眼睛一瞪,满脸的警惕:“王齐志,你又想干嘛!”
林思成刚喝了一口茶,好险喷出来。
王齐一脸无奈:还能不能有点信任了?
“林思成你讲!”
林思成点点头:“商教授,今天王教授请你来,是想和你探讨一下:咱们依托工作室,以区政府为申报单位,以学校为保护单位,可不可以对‘古陶瓷修复技艺’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稍一顿,林思成又强调了一下:“国家级!”
商妍猛的握紧了茶杯。
也就是从林思成的口中说出来的,要换成王齐志,她保准呛一句:姓王的,你长的丑,想的倒挺美?
什么是非遗?
体现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具有历史、文学、艺术、科学价值,且具有独特性,乃至唯一性,以及传承濒临断绝的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什么是国家级?国务院建立、主持,文化部门协助。
申遗有多难?
就说一点:2005年,国务院发布通知,各省争相申报,而从汉到清,各朝各代,各省各市,有名的瓷器窑口何止上千?
但最后,就只有七家成功评选:景德镇官窑、宜兴紫砂、铜川耀州窑,澄城尧头窑,福建德化窑、浙江龙泉窑、河北滋州窑。
原因就一个:窑火未熄,传承未断。再说直白点:一直都在烧。
还有上博,陶瓷修复技术业界闻名,在各大机构中少些也排前三,但申请“古陶瓷修复”项目,直接被驳回。
为什么?
没有特色,不够独特,传承脉络也不清晰。
说浅白点:几乎所有省都有古窑口,所有的省都出过名瓷。所有的地方研究机构及教育机构,研究的类别和技术工艺都大同小异,压根就谈不上“独特”,更和“濒危”沾不上半点边。
所以,别说“国家级”,哪怕是省级,王齐志都得使出吃奶的能耐。
商妍刚露出一丝冷笑,王齐志大手一挥:“林思成,让她见识见识!”
林思成笑了笑,从脚下拉出一口箱子,又揭开箱盖。
商妍怔了怔,又眯起了眼睛:明弘治娇黄釉,弘治黄地青花穿花龙纹?
下意识的,她拿出了两块瓷片:研究了半辈子,肯定不会看错。所以,王齐志和林思成想把这两件补好,然后依据复原技术,申请非遗?
“异想天开!”
看了好久,商妍丢下瓷片,瞪着王齐志:
“我就问你,你准备让林思成怎么补?锔钉、贴金、金缮、还是漆缮?”
“后面两种,咱们学校是不教,其它学校也不教。但问题是,哪个省级以上的博物馆不研究一下?”
“林思成的手艺也确实高,但这两种都有完整的文献资料流传,民间传承更为广泛,沾不上濒危的半点边。哪何来的保护,你又准备怎么申?”
商妍的嘴像机关枪,“叭叭叭”个不停,还斜着眼睛,就差说:王齐志,哪怕申遗审评组全是你家亲戚都不行。
王齐志既不急,也不恼:“就知道你不会信,但别急,明天就让你见识一下!”
商妍“呵”的一声:“怎么见识?”
王齐志慢条斯理的往后一靠:“分层修复听过没有?”
商妍直接摇头:“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林思成修复那件景泰蓝,就那只葵口盘的时候,你又不是不在?”
商妍愣住:对啊,林思成六点六烧,逐层增色,不就是分层修复?
但她依旧觉得不可能。
所谓的分层修复,其实就是无痕修复,但铜胎珐琅和瓷器有本质性的区别,而且难度更高。
着手研究的单位倒是多,但技术相对成熟的,就只有三家:国家文物局文化遗产研究院、故宫、上博。
就算林思成从古文献、论文期刊上拼凑着学了点,但之前肯定没有接触过核心技术。
就算王齐志走后门,给他弄来了技术,就算林思成顶聪明,但就这么短的时间,他顶多学个皮毛。
商妍捏着纵起的眉心,“林思成,铜是铜,瓷是瓷,底胎膨胀系数,釉面高温耐受系数完全是两个概念。但这只是其一……”
“其二,古法材料的不可复制性、替代材料的兼容性、多角度色恒常性、笔触的触感还原,这些,你都考虑过没有?”
特别是最后两点,黄地青花是迭压瓷:胎体迭烧,釉料迭压,色彩迭映。
要补底胎、要补刻胎,还要分层补施底釉、黄釉、青花釉……光是一个笔触不同,导致色层互动而产生色差的难题,就够林思成研究个三五年。
而申遗的单位的那位多,研究能力那么强,就比如故宫、上博。所以,等林思成学会,黄花菜都凉了。
“商教授我明白!”林思成点点头,“但我想试一试!”
“你别听王齐志瞎忽悠,他浑身上下就长了那一张嘴,想一出是一出!”商妍一脸无奈,“其它不说,光是这箱瓷片,都得好几十万!”
“我知道!”林思成笑了笑,“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没救了!”
商妍捂着额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指指箱子,“瓷片是谁的?”
王齐志理所当然:“当然是林思成的?”
“好!”商妍笑了笑,“他要补坏了,你赔!”
王齐志一脸懵:这是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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