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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砰砰砰的跳。
躺在地上,宋靖是睡不着的,他不知手究竟应该放在什么地方。
心很烦。
很乱。
很躁。
就像是有一团火,于胸腔之中燃烧。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意识中,暴虐在不断翻腾,想要去疯狂破坏,摧毁的冲动越来越控制不住,他想要将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全都给撕成碎片。
最好是人。
然后看着这些人支离破碎,血流如注。
鲜血喷在口腔,划过喉咙,似是能缓解烈火般的灼烧。
宋靖清楚自己算不得什么好人,死在他手里的人也不在少数,但这种于鲜血和生命的渴望,却是从未出现过。
莫非……
他当真是走火入魔了?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宋靖的身子都是控制不住猛地一抖,充血的面庞一片煞白,毛茸茸的惧意涌上心头。
走火入魔,对任何一个武者来说,都不是什么陌生的词汇……可以毫不客气的说,除了强大的仇敌之外,走火入魔绝对是武者修行之路上最大的障碍,宋靖亲眼见过那些走火入魔的武者是怎样的下场。
他们完全失去了自我的意志,就像是纯粹依靠本能去行动的野兽。而对走火入魔的武者来说,本能就是去破坏,去摧毁,去杀戮,他们衣衫褴褛,浑身污垢;他们完全舍弃了人类的文明,茹毛饮血只为补充身子所需的体力;他们冰冷刺骨,毫无感情……同时,他们也强大的令人绝望。
不,不会的,他绝对不会走火入魔。
《金刚罗汉功》可是最正宗的佛门秘典。
佛门,道门功法,都讲究一个先慢后快,厚积薄发,他已经修炼《金刚罗汉功》多年,境界会突飞猛进实属正常,同走火入魔没有任何关系。
对了,是那封信。
宋靖的眼睛忽地明亮了起来。
那是父亲宋鸿涛寄给他的一封信,在这封信里记录了宋家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丑闻。
原来,他宋靖才是父亲唯一的儿子。
宋淮,宋义,宋安这些,全都是母亲和人通奸生下来的野种。
在刚看到信的内容的时候,他是有些不太相信的……但,就像没有哪个女人会用自己的清白开玩笑一样,同样没有哪个男人会用自己被戴了绿帽来开玩笑。
听说,女人对情人的孩子,总是会多一些偏爱。
仔细想一想,他虽然是母亲生下的孩子,可母亲对他的态度实在是说不上好,虽不至于像折磨宋言,宋雪那样折腾他,但基本上也是不管不问,放任自流的态度……看看吧,宋淮,宋义,考中了进士,老四是商道奇才,老六是宋家麒麟儿,老七老八也是读书的好苗子,唯有自己在诗书文章方面,是一窍不通。
宋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是母亲的偏爱造成的。
若是自小母亲也能对自己多一份教导,多一份管束,他绝对不会变成一个粗鄙的武人。
说起来,他觉得父亲的判断也不一定全都正确。至少,他觉得在宋氏兄弟中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一人应该也是父亲的孩子,是宋震。
毕竟宋震比他还没出息。
于书信中,父亲更是承诺,将会由他继承宋国公的爵位,只要……杀掉其他兄弟……一定是这封信,刺激了他的杀心。
刚开始的时候,宋靖对父亲的安排是有些排斥的,即便不是亲兄弟,那也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对兄弟下手他做不到。可是现在,眼看着躺在身侧的宋义和宋安,看看坐在洞口的宋淮,宋靖心中忽地升起一个念头……他们算个屁的兄弟?他们不过只是杨妙清出去跟野男人胡搞,生出来的野种,有什么资格跟他这个国公府真正的嫡子做兄弟?
他们的存在本身,对国公府来说都是极大的羞辱。或许,在他们刚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就应该丢到粪坑里面淹死,也唯有他们死了,国公府的耻辱才不会被人发觉,国公府的体面和荣耀,才不会受到损害。
咕咚。
宋靖用力吞下了一口口水。
眼睛瞪得浑圆。
呼吸变的更加急促了。
没错,他不是为了国公这个爵位。
他是为了给自己的母亲赎罪。
这样一想,所有的一切似是都变的理所应当。
晦暗中,谁也没有瞧见宋靖的嘴角已经用力的撕开,几乎快要咧开到耳根,那夸张的笑容,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他缓缓坐直了身子。
喘着粗气。
虽说山洞口的位置燃烧着篝火,可洞穴里面的温度还是偏冷,嘴巴里呼出来的气流,迅速变成了白色的雾气。
呼哧,呼哧,呼哧……
宋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嘴角已经流下近乎贪婪的口水。
瞪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左侧的宋义,贪婪和渴望越来越浓,越来越压抑不住,下一秒宋靖就像是疯子一样,喉咙中一声怪叫,整个人直接扑在了宋义身上。血盆大口张开,原本正常整齐的牙齿,仿佛全都变成了锐利的獠牙,一口咬在宋义的脖子上。
“啊啊啊啊……”
熟睡中的宋义,遭到这样的突然袭击,瞬间便惊醒过来,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双手下意识在宋靖的脑袋上推搡着。
宋靖用力一扯,便是一大片皮肉。
恍惚中,似是能看到一条血管,愣生生被扯断,鲜血如同不要命一样喷了出去。
浓郁的血腥味,瞬间便在山洞中弥漫。
舌尖舔了舔嘴唇上黏连的鲜血,血腥似是刺激到了宋靖某根失控的神经,他变的越来越兴奋。
便在这时,宋义一只手捂住了脖子上的伤口,双眼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宋靖:“老三,你做什么,你疯了?”另一只手还在胡乱的动着,试图将宋靖给推开。
宋义的声音,还有这只手,都让宋靖格外的烦躁。
眼底深处划过一抹癫狂,血盆大口再次张开,一口咬在宋义的右手上,嘎吱一声,一根手指头直接被咬断。
又是一阵凄厉的惨叫。
宋安,宋淮早就被这边的动静惊醒,傻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一时间甚至反应不过来,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宋义的第二声惨叫终于将两人惊醒,下意识的,宋淮冲着宋靖这边就冲了过来:“老三,放开老二……你想杀了他不成?”
而另一边,宋安则是一个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
没有去拯救近在咫尺的二哥,身子反倒是像一只灵活的老鼠,猛然窜了出去,一把抓住宋淮的手腕:“走,离开这里。”
宋淮不可思议的看着宋安。
他们可是兄弟啊,眼瞅着老二危在旦夕,老四居然要见死不救?
“该死的,快走。”宋安面色阴沉到了极致,强行拽着宋淮的身子往山洞外面拖去,喉咙中厉声喝道:“老三疯了,走火入魔了。老二没救了,老三是个八品武者,你想留在这里跟他一起等死?”
宋淮身子一颤,面色发白。
显然是想到了自己一个文弱书生和八品武者之间的实力差距。
又看了一眼正死命挣扎的宋义,还有趴在宋义身上仿佛野兽不断撕咬的宋靖,一咬牙,这一次没有挣扎,转身就跑。
直至离开了山洞,夜风吹拂在脸上,这才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可即便是如此,两人也根本不敢有一丁点的停留,借着月光,直奔边城。
身后,宋义求救的声音越来越弱。
谁也不知道,是距离越来越远,还是因为宋义……快要死了。
宋淮和宋安更是不明白,好好的老三,怎么说疯就疯了?
……
宋言还不知道,自己正在国公府做客的时候,又有一个仇人死了。
而原因,居然只是因为自己在《金刚罗汉功》上,随意修改的几个……可能是几十个字……嗯,宋鸿涛也改了一些。
好好的一本秘籍,现在应该已经面目全非了。
虽说宋鸿涛和宋言并不是亲生父子的关系,但不得不说在这件事情上,两人所用的手段出奇的一致。
国公府好歹也来过几次了,算是熟悉,没多长时间宋言便已经到了客堂,夜里还是有些冷的,客堂外面宋鸿涛正搓着手走来走去,手指都快搓的掉皮,总算是见到了宋言的身影,宋鸿涛眼睛一亮,便忙走了过来:“言儿,你终于回来了。”
上来便一把捉住了宋言的手,一阵嘘寒问暖。
眼眶都有些红红的。
如果不是早知宋鸿涛是怎样的人,那这画面当真称得上是一声父慈子孝了。
“言儿这一次封了冠军侯,好,好,好,实在是太好了,我宋国公府终于又有人出人头地了,若是宋氏先祖有灵,也定然会为言儿的成就高兴的。”宋鸿涛脸上堆满喜悦,拉着宋言便往屋内走去:“这一路上累坏了吧,快到屋里去,你向晚姨娘已经差人去准备晚膳了,今天晚上咱们爷俩一定要好好喝几盅。”
虽说天气已经不似之前那般冰冷,不过国公府的客堂依旧燃着炭炉。
暖烘烘的热浪扑面而来,些微的寒意便被驱散的干干净净。
到了客堂,分宾主坐下,紫玉便安静的侍奉在宋言身侧。
宋鸿涛看了一眼宋言,心中不免感叹……冠军侯啊,取勇冠三军之意。
自中原一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有人以冠军为封号,只此一点便足以名留青史。
又是当朝郡马,平阳刺史,辖制一府之地。
谁能想到曾经最不受重视,任人欺凌的庶子,居然是所有兄弟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如果,这真是自己的亲儿子就好了。
宋鸿涛的视线在紫玉身上扫过,有些惊艳,似是没想到世界上居然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不愧是从合欢宗走出来的妖女,果真是倾国倾城,蚀骨销魂的妖女。
“父亲,近些时日可好?”坐下之后,宋言笑了笑,关心了一句。
宋鸿涛摇了摇头:“一般般吧,欸,宋哲死了,宋淮四个被通缉了,我也趁机将他们逐出族谱,这本是一件好事,只是你向晚姨娘生了,是个男娃,闹腾的厉害,这些时日都没怎么休息,我这把老骨头可是被折腾的够呛。”
话是这么说。
但从宋鸿涛眼底深处的喜色,还是能看的出来他是极为开心的。
毕竟,在宋鸿涛的心里,宋琦是……亲儿子!!!
亲儿子,自是百般疼爱。
虽说府邸中也有会照顾孩子的老妈子,但宋鸿涛依旧要每天守着,换尿布之类的活儿都要亲自上手,便是一不小心喷了一身,那也是半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最多也只是笑嘻嘻的弹一下宋琦的小雀雀,笑骂一句调皮。
老来得子。
又经过了杨妙清的绿帽风波。
宋鸿涛对这个亲儿子的态度,自是截然不同。
那当真是宠溺到了极点,便是曾经的杨妙清对宋震都有些比不上。
眼看着宋鸿涛脸上的得意和幸福,宋言都忍不住有点可怜了……心里琢磨着,到时候告诉宋鸿涛真相的时候,要不要稍微委婉一点,不然冲击太大,真害怕宋鸿涛会扛不住,当场脑淤血。
委婉这方面,他是专业的。
宋言脸上的笑意愈发和煦:“父亲年岁大了,倒是不用如此亲力亲为,身子会撑不住的。”
宋鸿涛便摇了摇头:“交给那些下人,我不放心。”
宋言也不再劝说:“罢了,父亲喜欢就好,大哥几人可曾回来过?”
“谁知道死哪儿去了,宁平县……至少国公府这边,是没有回来的。我怀疑,他们可能看到通缉令,已经离开宁国了……多半是去赵国,宋安在那边又生意。”宋鸿涛有些惋惜,他其实觉得宋靖,宋淮几个若是回来也好,到时候还能将几人给抓住,然后主动交给官府,好歹能落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
这也算是这几个杂种最后的价值了。
手指摩挲着茶杯,轻轻转动着,茶杯表面便泛起丝丝涟漪,宋言的视线瞥了一眼窗外,便见着几个护院:“说起来,国公府好像多了一点陌生的面孔?”
宋鸿涛面色微微一僵,不过这也是个老狐狸,虽不是特别聪明的那种,但面部表情管理的还算不错,僵硬只是持续了一刹那,便哂然一笑:“家里添丁,总是担心有人使坏,便重新招募了几个武者……”
“说起来,沈七婶娘……额,现在应该已经不能叫婶娘了。”宋言斟酌着言语:“沈七应该派人寻过你吧?她似是知道宋锦程和杨妙清的事情,曾经单独寻过我……我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她来寻父亲……”
宋鸿涛抿了抿唇:“她的人寻过我,我将素华寺大和尚写的日记,给了她……”
“她给了多少?”
“倒不是为了钱,只是不忍心看到一个和我一样可怜的女人,一直深陷火坑。”
“所以,多少?”
宋鸿涛嘴唇抽了抽:“三十万。”
他的确是不想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的事情被他人知晓,但没办法,沈七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三十万啊。
现在的国公府有没有三十万?
这一大笔钱,足以让日渐破败的国公府再运转十年。
咬了咬牙,宋鸿涛的表情有些肉痛,但还是从袖子里取出了十张银票,送到了宋言面前:“父亲这些年亏待你甚多,若是有能力,自是会给你一些补偿。”
宋言也不客气,直接将银票收下。
父子之间的聊天,几乎就是那种一问一答的方式,颇为尴尬。
就是在这种尴尬的气氛几乎快到顶点的时候,林向晚的出现,将现场古怪的气氛打破:“九少爷。”先是福身一礼:“不知九少爷口味,只能让厨子做几道拿手好菜,九少爷可莫要嫌弃。”
说着,便有婢子送上来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自东陵到宁平,虽一路乘坐马车,身子也的确是被颠簸的快要散架。
“紫玉也累了,坐下吃点东西吧。”宋言说道,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可能是病死的。
紫玉笑吟吟的坐在宋言身侧,这让宋鸿涛眉头微皱,心中似是有些不满,毕竟只是一个婢子而已,哪儿有和主子同桌用餐的道理?只是也不知道宋鸿涛究竟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一边吃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林向晚于旁边手持酒壶,时不时还会给宋言和宋鸿涛斟上一杯美酒。
是松州府名酒,梨花酿。
酒水有种梨子的香甜,据说是酿造的时候,往里面加入了梨花的缘故……宋言倒是没多少怀疑,毕竟这个时代还没那么多的科技和狠活。
一餐饭吃吃喝喝,不知不觉便是一个时辰过去。
算下来,自宋言到国公府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时辰。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夜风呜咽。
烛火燃烧着,在房间中照出浮动的光影。
隐隐约约,客堂四周似是多出了一些气息,偶尔抬眼望去,窗外的影子似是也多了起来。
宋鸿涛的喉咙蠕动着。
不知怎地,时间过去的越久,宋鸿涛的表情就越发的不自然。
可能是因为炭火烧的太旺,客堂中温度太高的缘故,宋鸿涛的额头上都沁出一丝丝汗珠。
视线,时不时的飘向门口。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倒影在宋鸿涛的眸子深处。
是纪鹏。
宋鸿涛的眸子忽地明亮起来。
然后,便看到纪鹏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那意思很明显,五虎断魂门的高手已经到齐了。
宋言,杀或不杀,就看宋鸿涛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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