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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肯赴盐商私宴的姜念,今日破例应了汤承瑜之邀。盖因汤承瑜已被泰顺帝正式任命为扬州首总,特在家宅设宴相请,姜念没有拒绝。
姜念乘轿来到汤宅,见朱门高耸,门楣上悬着的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汤承瑜早已领着阖家老小在门前恭候,见轿到,忙不迭上前打躬作揖。
“姜大人光降寒舍,蓬荜生辉啊!”
汤承瑜身着簇新的宝蓝缎袍,满脸堆笑,其身后立着个垂髫小儿,生得粉雕玉琢,正是他六岁的独子汤春。
因姜念此前提到过汤春,汤承瑜今日特让汤春与姜念结个善缘。
姜念来至正堂,目光被堂中一幅御书吸引。这幅御书用泥金裱成,高悬堂上,落款是景宁帝的御宝。
汤承瑜见状,忙解释道:“这便是先父在世时,蒙太上皇御赐的墨宝。”
姜念微微颔首,他知道,汤承瑜的父亲汤演,曾在景宁帝南巡时接驾,景宁帝甚至临幸过汤宅,并赐了一幅御书。
离开正堂,来至后园,但觉花香扑鼻,有十数株白玉兰正值盛放,亭亭如盖,远望如云似雪。
宴席就设在花圃旁一处轩馆,桌上摆着时鲜果品,玛瑙盘中盛着淮扬细点,丫鬟们穿梭其间,端的富贵气象。
落座后,姜念瞧着汤春规规矩矩站在汤承瑜身后,便招手道:“春哥儿过来。”
汤春看了眼父亲,得到首肯后,方迈着小步上前,端端正正行了个礼。
姜念近距离打量了一番汤春,转头对汤承瑜问道:“可开蒙了?”
汤承瑜忙接话:“回大人话,犬子去年开春便请了西席,如今已读完《千字文》,正在念《论语》。”
说着取出提前备好的汤春的描红本子。
姜念翻开一看,字虽稚嫩,却一笔不苟,便指着其中一页道:“‘云腾致雨,露结为霜',这两句作何解?”
汤春眨了眨眼睛,脆生生答道:“回大人,这是说云气上升变成雨,露水凝结成了霜。”又补充道,“先生还说,这讲的是天地变化的道理。”
姜念点头笑道:“果然聪慧。”转头对汤承瑜道:“令郎天资过人,将来必成大器。”
汤承瑜连连摆手:“大人过奖了。这孽障顽劣得很,昨日还因贪玩,被他娘打了手心呢。”话虽如此,眼角眉梢却掩不住得意之色。
姜念又问:“欲让其将来入仕还是接掌家业?”
汤承瑜恭声道:“欲让其科举入仕。”
姜念道:“春日载阳,万物萌动,正是兴旺之兆。科举入仕自是好的,不过依我之见,令郎在苦读之余,也该早些接触些经商之道。将来若科举不成,也好接掌家业,甚至……接任首总!”
汤承瑜激动得站起身来:“多谢大人金玉良言!”
说罢深深一揖。
这日,汤承瑜备了一大箱财宝,价值惊人,要悄悄送与姜念,只是被姜念拒收。
不难想见,作为扬州首总的汤承瑜,会成为扬州乃至两淮地区的巨贾。
而汤承瑜已算是姜念的半个门下,将来自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
……
二月中旬的扬州,春意渐浓。
这日上午,盐院签押房内,姜念正伏案批阅文书。
忽有亲兵进来禀报,林如海、苏天士求见。
只见林如海拄着拐杖缓步而入,身后跟着苏天士。
姜念起身相迎:“姑丈怎的来此?虽说病体渐愈,还该在内宅将养才是。”
林如海笑道:“苏先生说了,如今每日略走动些,反倒有益。”说着在姜念让出的椅子上坐下。
苏天士拱手为礼,在旁侧落座。
林如海轻叹一声:“有件事要与贤侄商量。”
他看向苏天士:“苏先生意欲明日便要回苏州了。”
姜念看向苏天士,苏天士捋须道:“林侍御沉疴已去其七,余下的只需按时服药,静心调养便可。老朽在扬州盘桓月余,也该回去了。”
姜念感慨道:“先生实乃当世神医,堪称仲景、元化一流。我本欲保举先生入太医院,奈何先生不愿。”
这话发自真心。
前世那位叶天士,被评价为中国医学史上一位具有巨大贡献的医家,为“仲景、元化一流人也”,既是温病学派的奠基人物,又对儿科、妇科、内科、外科、五官科无所不精。史书称其“贯彻古今医术”“切脉望色,如见五藏”“治病多奇中”,民间则传说其为“天医星下凡”。
而这个世界的苏天士,便是叶天士的翻版。
“大人谬赞了。”苏天士连连摆手,“老朽不过乡野郎中,怎敢与先贤比肩?太医院虽好,却不如在苏州悬壶济世来得自在。”
姜念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先生心意已决,不敢强留。今日再备二十两金子,既是谢礼,亦是程仪。”
苏天士又连连摆手:“使不得!诊金谢礼早已收足,断不能再受。”他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道:“老朽心中只记挂着犬子一事。”
苏天士意欲为一子捐官,此前已求过姜念、林如海。
姜念会意:“先生放心,令郎捐官之事,我必会竭力办妥。”
林如海接过话头:“此事我应承在先,苏先生救我性命,这番恩情,理当由我来报。”
姜念笑道:“姑丈见外了,此事你我一同办理便是。”
……
……
展眼已是三月上旬。
姜念在扬州已待了近两月光景。
正值烟花三月,扬州城里城外,处处姹紫嫣红开遍,或玉兰似雪,或海棠如霞,亦有梨花堆砌,恍若琼林玉树。
盐院后园中,桃花泉边的几株桃树,经了春风抚弄,已开得云蒸霞蔚。
这日下午,姜念在桃花泉边闲步赏花,见桃花有的深红,有的浅粉,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然盛开,春风过处,花瓣飘飞。
丫鬟小南跟在身后,时不时替姜念拂去身上落花。
“已是三月上旬了,神京东郊旧宅的梨花已绽放,新宅的牡丹也即将绽放了!”
这一刻,姜念思念起了都中的元春、薛宝钗、景晴、秦可卿等人。
正思念间,忽听得环佩叮咚,转头望去,却是林黛玉携着紫鹃袅袅婷婷而来。
“你今儿好雅兴。”林黛玉福了一礼后便轻启朱唇,声音如泉水般清冽。
姜念笑道:“林妹妹来得正好,且看这桃花开得多盛。”
林黛玉走近前来,仰面看桃花,但见一朵朵娇艳欲滴。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托住一朵,道:“果然开得好!”
紫鹃在旁笑道:“姑娘上月就说要赏桃花呢,今儿可算见着了。”
林黛玉不答,只细细观赏。忽一阵风过,吹落几片花瓣,恰有一片落在她发间。姜念意欲替她拂去,只是有所不便,紫鹃伸手拂了去。
“你这里的桃花开了。”林黛玉忽然轻叹,“可惜我那芙蓉馆外的水芙蓉还凋残着。”
姜念望向芙蓉馆方向,虽隔着一段距离,却似能看见那池中残荷败叶的景象。他微微一笑,道:“水芙蓉须等到六月才盛放,你何必心急?”
林黛玉低了低头,轻声道:“等它开时,我必是离了扬州,且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姜念笑道:“姑丈病体愈发好了,即将调入京中,听候简任。你随姑丈一同进京,岂非好事?况且,都中亦有水芙蓉可赏的。”
林黛玉抬起头,又点了点头,心情好了起来。
姜念忽折下一枝开得最盛的桃花,递与林黛玉:“妹妹既爱此花,不妨带回插瓶。”
林黛玉接过花枝,指尖不经意触到姜念的手,脸上飞起红云,竟似比桃花还要娇艳三分。
她低声道了谢,转身欲走,却被姜念喊住:“林妹妹!”
林黛玉回眸凝视。
姜念忽道:“近日我新谱了一曲,可愿一听?”
话音未落,紫鹃已拍手笑道:“大人又谱新曲了?上回的那曲《相思》就叫人念念不忘呢!”
林黛玉瞪了紫鹃一眼,紫鹃忙掩口。然,她也忍不住道:“既是你有这般雅兴,自然要洗耳恭听。”
姜念含笑引林黛玉入了桃花泉轩。
里间陈设清雅,摆着一张古琴,是姜念上月找林黛玉借来的。
当即,姜念在琴案前坐下,整了整衣袖,手指轻扬,一串清音便流淌而出。初时如细雨润物,渐渐似烟波浩渺。曲调时而如画舫轻摇,时而似明月清辉。曲中暗藏缠绵情意,恍若红袖添香,又似凭栏私语。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此曲名为《烟雨唱扬州》,本是姜念前世的一首经典古风歌曲,如今被他作成了古琴曲,倒是不便配上前世的歌词。
紫鹃忍不住赞叹:“大人这曲子比上回的《相思》还要新奇动听!”
林黛玉则忍不住问道:“此曲何名?”
“《烟雨唱扬州》。”姜念轻抚琴身,目光却落在林黛玉脸上。
林黛玉忽地发起呆来。
自上月她听过《相思》,便暗自期盼能有一首姜念特为她作的曲子。今日听这《烟雨唱扬州》如此婉转动人,更兼曲中暗藏缠绵情意。她欲问“此曲可是为我而作”,却不好意思,又怕是自作多情,反惹笑话。
紫鹃见林黛玉出神,悄悄碰了碰林黛玉的衣袖。
林黛玉这才回神,耳根已红,心跳已乱,说了句“此曲甚好”,便匆匆告辞,携了紫鹃离去。
走出不远,紫鹃对林黛玉抿嘴笑道:“姑娘,姜大人方才那首曲子,倒像是特特作给姑娘的呢。”
“休要胡说!”
林黛玉啐了一口,心内却暗自欢喜。
……
……
展眼已是三月十一。
自太上皇景宁帝南巡启程,已近两月光景。这一路沿大运河而下,游山玩水,走走停停,终于在今日抵达了扬州,倒是应了“烟花三月下扬州”。
景宁帝曾几次来扬州,每次都是在天宁禅寺西园的行宫内居住,寺下便是他上下龙舟的码头。
这次也是如此。
这日下午,未牌时分。
天宁禅寺外烟雨迷蒙,寺西行宫早已洒扫一新,码头处铺就红毡。
总掌扬州接驾事宜的姜念,率领众官候驾,包括了病体初愈的林如海、新任两淮盐运使詹坦麟、扬州知府郭夏等一应官员;又有扬州一众大盐商,以汤承瑜为首;亦有天宁禅寺住持携僧众,手持香炉法器,肃立雨中。
远处百姓云集,却被官兵拦截,纷纷踮脚张望。
雨丝如烟,将北护城河笼在一片朦胧之中。
忽听远处鼓乐齐鸣,船队破雨而来,其中一艘金碧辉煌的龙舟,船头旌旗招展,船身雕龙画凤。
岸上众人顿时屏息凝神,跪伏一片。
龙舟靠岸,搭起朱漆跳板。
先是忠顺亲王率侍卫亲兵开道,继而袁皙、袁历等人依次而下。
总管太监戴权撑起黄罗伞,随景宁帝缓步而出。但见景宁帝身着云龙纹常服,虽年逾七旬,却腰背挺直,精神矍铄。
“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山呼之声,似乎震得烟雨加剧了飘摇。
景宁帝目光如电,扫过跪拜众人,忽在姜念身上停住,微微抬手。
姜念会意,忙上前行三跪九叩大礼:“臣钦差侍卫姜念,恭请太上皇圣安。愿太上皇福寿康宁,圣体永安。”
“平身。”景宁帝嘴角划出一抹笑意,“朕闻你在扬州实心办差,盐务大有起色。”
姜念再拜:“此皆赖太上皇天威,圣上洪福,臣不过尽本分而已。”
景宁帝微微颔首,忽瞥见姜念身后的林如海,讶道:“如海也来了?朕记得你病得不轻?”
林如海忙叩首:“蒙太上皇垂询,臣病体已好了。”
景宁帝又微微颔首,因下着雨,当下没有多言,移驾行宫。
众人簇拥着圣驾,沿着红毡缓缓而行。
姜念在前引路,不时提醒台阶湿滑。
行至天宁禅寺山门前,雨幕中传来阵阵梵唱,寺中僧人列队诵经迎驾。
景宁帝驻足张望,感慨了一句:“转眼已去十八载,朕终于又见到这天宁禅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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