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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奋笔疾书的修士抬起头来,他有一些惊愕,但还是恭顺的回答了的黎波里伯爵雷蒙的问题:“第七周了,大人,今天正是第七周的第五天。”
“也就是说快两个月了。”雷蒙声音嘶哑地说道,一边裹挟着硝烟、油脂和血的气味,走进帐篷在行军床上毫无仪态地躺下。
他从来没有感觉过自己老了——至少在这场攻城战开始之前,他的扈从跟进来,想要帮他解下甲胄,却被他挥手拒绝。
“我就这样躺一会儿吧。”当他感到还有一双手放在他的肩头,似乎想要为他卸下护颈的时候,他更是倍感厌倦地扭了过去——如果是他那个有些笨拙的扈从,准会因此挨一耳光,但那人非常敏捷的躲开了。
雷蒙睁开眼睛,发现来人正是他的儿子大卫,他露出了一点笑容,大卫有时候执拗的叫他气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在这场战役中,上至国王,下至仆役都对大卫的英勇无畏赞不绝口,即便是威廉.马歇尔,这个被人认为是骑士典范的人,也对大卫褒奖有加,他们甚至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在宴会上,他们并肩而坐,用一只杯子饮酒,在一个盘子里吃东西。
当然了,雷蒙更希望他能够坐在国王身边,但看到儿子欢喜的笑容,他觉得或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大卫将父亲的头盔摆到旁边,又为他端来了一杯茶,雷蒙皱着眉看了一会儿:“给我换杯咖啡。”
大卫马上去换了,难得的恭顺让雷蒙不由得浮起了几分笑意,“你又想干什么坏事儿了?”他坐起身来,端着咖啡喝了一大口,不得不说这种苦涩的饮料确实能够起到很好的效用——他可以感觉到失去的力量又重新回到了他的体内,是我不会赞同的那些吗?
“我想……”大卫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搓着手指尖向父亲提出了那个有些过分的要求:“我想——给那些英国人一些食物……”
“他们怎么了?”雷蒙顿了顿,但没有马上拒绝。
“是这样的……父亲。我刚去看过了他们的情况……确实不太好……”
他是去邀请威廉.马歇尔一起用餐的——现在军中的补给不是很充足,原先威廉还会答应——可能也是想节省些食物——但这次他拒绝了,这位骑士楷模实在做不出在同伴还饿着的时候去大吃大喝的事情。
英国人的情况不太妙。
亨利二世并未参与到这场圣战中,他们之中最高的爵位只不过是一位伯爵,之前他们的补给全都由商人提供,但大概他们也没有想到这场远征竟然会持续那么长的时间。
在他们兵不血刃的得到了布斯拉的时候,这些英国人还信心满满的以为可能在十几天内就结束这场战斗,带着国王的赏赐和荣誉凯旋归乡呢。
他们完全没想到大马士革简直就如同它出产的钢铁一般坚韧、顽固,难以撼动。即便塞萨尔用了他所炼制的希腊火也是如此——他们早就用砖石砌死了城门。
大马士革城中的人应当早已储备了足够的粮食和水,他们做出了一副无比坚毅的姿态,仿佛要和他们抗衡到天荒地老,事实上也不用天荒地老,在第三周的时候,就已经有外来的骑士开始游移不定。
我们之前也说过,战马需要的粮食和水,前者与他们的主人相当,后者则是其主人的好几倍。
而大马士革的周边地区早就以另外一种形式坚壁清野,经过了那么多次的骚扰,不要说田地里的谷物、橄榄、葡萄,就连那些果树也已经被砍伐殆尽,荒野里你甚至找不到一粒豆子或者是麦粒。
饥肠辘辘的人们开始和马儿一样吃草,因为没有燃料,他们甚至就直接将那些青涩的草叶直接塞到嘴里。
同时他们也吃马以及原先用来运载辎重的牲畜——驴子、骡子和骆驼,还有狗——原先在营地中和宴会上跑来跑去,汪汪直叫的猎犬现在已经不见了踪迹,而他们的主人也实在无法去指责那些窃贼。
已经有去割开帐篷,将这些牛皮或者是驴皮泡软了吞到肚子里的人,他们之前甚至还发现了一个马夫在偷吃马儿的粪便——那些属于爵爷和骑士的战马,不但不会沦为人们的口粮,还依旧得以享有每天三到五升不等的谷子。
有些时候它们消化的未必完全,马夫就从粪便里翻找出还能辨识出来的豆麦,用以充饥。
偷窃和劫掠的现象也在营地中不断的发生,哪怕触犯了这些法律的人会被处以鞭刑,甚至绞死,也屡禁不绝。
事实上,如果不是在出发之前,他们就聚拢在真十字架下发了誓——而它正矗立在营地中央,代天主注视着他们,或许有些人已经逃跑了。
倒是安条克大公和的黎波里伯爵,因为他们的国家距离大马士革不是很远的关系,还能够得到一些补给,虽然不多,但至少要比那些外来者来得充足。
大卫的惶恐并不是毫无来由的,如果放在之前,雷蒙肯定会怒斥他一顿,认为他不知轻重,不是说英国人与法国人的关系如何,即便他们关系融洽,雷蒙所要庇护的肯定也是那些曾经向他发誓效忠的人,但现在他又有了不同的想法,“在保证我们的士兵不会挨饿的前提下,你可以匀出一部分粮食给英国人,”雷蒙举起一根手指,“但我有个要求。”
大卫紧张了起来。
雷蒙笑了笑,“你必须要让他们知道,这是的黎波里伯爵之子给予他们的帮助。”
“他们当然会知道。”大卫满心喜悦的说道,他没有看出父亲的用意,只是单纯的为了雷蒙难得的慷慨而高兴,他急不可待的走出帐篷,想要告诉威廉马歇尔这个好消息。
被大卫这么一打搅,雷蒙也无法继续在帐篷中安眠了。
他走了出去,旋即听到了一阵欢呼声——他还以为那些英国人正聚集在他的帐篷门口,只等着他的儿子带回回复。
雷蒙的心中掠过了一丝不悦,怀疑大卫是遭到了威廉.马歇尔的利用。
但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一长列马车正延绵不绝的从远处而来,他马上就看到了一面赤色的旗帜,旗帜上亚拉萨路十字架的金色标识格外显眼,雷蒙的脸马上就沉了下来,立即快步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那些骑士们,无论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又或是德意志的人,他们都在往这里聚拢,并且不断的传递着这个好消息,而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会发出一声响亮的叫喊。
在这些叫喊中,雷蒙清晰的听到了埃德萨伯爵或者是塞浦路斯领主的名号,顿时浑身紧绷。
他看着一辆明显满载着葡萄酒或者是其他酒水的马车从面前驶过,随之而来的又是载着一袋袋的麦子和豆子的马车——他看到了那些随着马车的颠簸而不断洒落的谷物,已经有两个年轻的扈从不顾一切地钻到车轮里,捡起它们放到口中咀嚼。
“这是从哪儿来的?”他随手抓住了一个随着马车而来的骑士问道。
“塞浦路斯。”对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他认识雷蒙,甚至还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向他鞠了一躬。
确实,如今已经是九月底了。小麦、大麦、豆子都已经进入了成熟期,可以收割了,葡萄也有了新的收成,还有柠檬、橄榄,即便还没有收成,塞浦路斯也进入了每年一次的收税期。
之前他已经听说了,为了安抚塞浦路斯上的众人,塞萨尔曾经宣布,这一年不再征收任何杂税,并且需要缴纳的人头税和土地税,农民们可以以实物交付,免得他们再受商人的又一重盘剥。
现在看来,这些“税收”已经被运到了这里。
雷蒙上前两步,看到自己的蠢儿子居然和威廉.马歇尔并肩站在一起,为从塞浦路斯送来的补给而欢呼雀跃,完全没有注意到正站在一边的父亲。
的黎波里伯爵之所以愿意调拨一部分补给给那些英国人,是为了给大卫筑立起在骑士中的名望,但现在,他难得的慷慨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在漫漫黑夜中,若是有人点燃一支蜡烛,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但若是有人燃起了一堆冲上云霄的篝火呢?甚至不会有人注意到蜡烛的存在。
雷蒙如何恼恨就不说了,此时,朗基努斯正站在塞萨尔与国王面前,向他汇报之前的工作,是的,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朗基努斯就再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主人了,但在这场远征中,他又不得不接过主人交托的任务,毕竟这个任务重要到除了他之外谁也无法完成。
“那时候你就预料到这场攻城战会持续那么久吗?”鲍德温忍不住问道。
“我并不能确定。”塞萨尔一边翻看着账本一边估算着这笔补给能够维持大军多久的消耗,“但让它们白白地堆在我的库房里,又有什么好处呢?”
“你可以把它们换成金币。”
“我又不是巨龙,它们对我并没有多少意义,但大马士革就不同了。”
“可这是你的钱。”
“那么就全当是你向我借债好了。”塞萨尔随意地说道,这个时期国王为了打仗向大臣,领主,甚至于商人借钱的不在少数,而且——他与鲍德温之间,金钱反而是最为无足轻重的一样东西。
果然他这样说,鲍德温便拍了拍手,愉快地说道,“好,就算是我借你的,到时候我会十倍的偿还你。”
“那么咒骂我的人肯定就更多了。他们肯定会说,埃德萨伯爵简直比那些以撒商人更可恶——以撒商人借高利贷也只要百分之五十的利息,可没要到百分之一千。”
鲍德温放声大笑。
随后他又收敛了笑容,认真地问道:“那么有了这些补给,我们,大概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如果是供给所有人,”塞萨尔估算了一下,“可能还能坚持大约一周。一周之后,如果再攻不下大马士革,我们就可能要撤退了。”
“一周,我们等不了一周了,他们为我而来,我不可能让他们空手而归。”
鲍德温指的是那些前来参与远征的外来骑士和爵爷,如果这次让他们一无所获的回去,那么下次再需要召集人员远征的时候,愿意远道而来的人大概就不多了。
“我不能继续留在帐篷里了,之后的战斗我和你一起登塔。”鲍德温说,塞萨尔手中的羽毛笔微微的顿了顿,在羊皮纸上留下了一个黑点。
朗基努斯在一旁看着和听着,两者的对话十分平淡,又那样的亲近,但讨论的又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重大事件。
“什么时候?”
“三天后吧,现在有很多骑士正处于疲乏和饥饿之中,我会命令他们宰掉所有剩下的牲畜,包括骡子和驴子,还有一部分负伤的战马以及驮东西用的驽马,让我们骑士和士兵吃的饱饱的——三天后,我们将一决胜负——对了,让大卫跟着我们。”
塞萨尔点了点头。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让大卫紧随在国王身边是鲍德温给雷蒙的一个态度。
毕竟在这场远征中,雷蒙也确实负起了那部分属于他的责任。
“让圣殿骑士团大团长菲利普进攻另一个方向——东面的汤玛士门,善堂骑士团在一旁予以辅助,威廉.马歇尔负责凯撒门……”鲍德温一边在心中勾勒着大马士革城的平面图,一边有条不紊地吩咐了下去。
当然,最终的作战方案还是会在会议上决定,但此时三天后的决战已然有了一个轮廓,他没有提到塞萨尔,但无论是朗基努斯或者是无论哪一个人都知道,塞萨尔那时候肯定是会在国王身边的——圣城之矛,圣城之盾,他们将糅合成一股最锋锐最可怕的力量来击破大马士革最后的防御。
“还有亚比该呢。”塞萨尔的提醒让鲍德温露出了一股难以忍受的神情,他瞪了塞萨尔一眼,仿佛在说——别提那个晦气的家伙!
但谁让亚比该有一个安条克大公的父亲呢,亚比该走路还有点明显的一瘸一拐,但还是被博希蒙德赶进了远征的队伍,很显然,博希蒙德并不打算让他缺席这场重要的演出。
不过鲍德温也和博希蒙德坦白了,并不是他想要拒绝亚比该——问题是,哪怕亚比该已经接受了教训,不再畏惧战斗和死亡了——但毫无疑问,他们遇到的将会是撒拉逊人最为强悍有力的战士,那些同样得到了他们的先知启示的战士就连鲍德温和塞萨尔也不敢有丝毫小觑。
即便有塞萨尔在,他也不能确定亚比该是否能够安然回返。
“塞萨尔的庇护虽然很强,”他耐心地劝道:“但也是有限制的,它并不是永无止境,不可摧毁的。”若不然他现在就是万国的君主了,就算是最顽强的敌人,也无法对抗一支不会受伤和死亡的军队:“亚比该他还没能和我的姐姐有个儿子呢。”
这才是亚比该最重要的职责。
虽然鲍德温没有说出口,但博希蒙德已经懂得了他的意思——他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句,点点头,“那么,就让他和我在一起吧。”
安条克大公一如以往,无比恭敬地向国王告退,走出了帐篷,他一转头便看见了雷蒙和他的儿子大卫,这对父子似乎又发生了什么争执,雷蒙很不高兴,但大卫还是那样的固执。
博希蒙德站在阴影中,静静的看着他们从争论到大吵,然后雷蒙动了手,而大卫对他父亲吼了一句后,便转身离开了。
这时候他才慢慢的走向了雷蒙。
“雷蒙?”
“博希蒙德?”
雷蒙有些不耐烦,他总觉得博希蒙德总是想要看他笑话,而他也确实被他看了不少次笑话,不过想起博希蒙德的儿子,他又高兴了起来,不要说大卫了,大卫的马都要比亚比该更有用些。
“我们谈谈。”博希蒙德简单地说道,他抓着雷蒙的手臂——虽然雷蒙不那么情愿——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帐篷里,只用一个眼神便摒退了所有的仆从。
他和雷蒙都是受过了赐福的骑士,周围的动静,根本瞒不过他们的眼睛和耳朵,他们在这里说话可以保证不会有任何人听见。
博希蒙德亲自给雷蒙倒了一杯咖啡,还有一碟子冰糖。
虽然雷蒙私下里也很喜欢这种新奇的食物,但他才和大卫吵过架,看到这玩意儿就觉得烦闷,他将冰糖推开,又被博希蒙德推了回来,“何必对一样东西发怒呢?东西是无罪的。”
“但做出他的人却是个讨厌的家伙。”
雷蒙随口说道,毫不避讳,他在博希蒙德的面前可以无所顾忌地抱怨和发泄,毕竟现在塞萨尔占的就是他们儿子的位置,无论是亚比该还是大卫。
“讨厌到最好能让他消失,是吗?”
雷蒙发出了讥讽的笑声,“你以为他还是那个没有姓名,没有来历的小侍从吗?
他现在是伯利恒骑士,埃德萨伯爵与塞浦路斯的领主,”他夸张地摊摊手:“他现在的领地比我们两个加起来还要大,就算为了塞浦路斯,圣殿骑士团和善堂骑士团都会毫不犹豫的支持他,还有我们的国王——就更别说了,他只差和那个小奴隶分享他的国家与王座了。”
“真是令人嫉妒。”
“可不是么,看看人们是怎么说的——小圣人,嘿!教士们的把戏!就算很多人都在极尽赞美之词,但我依然认为,作为一个骑士,他过于谄媚——不管怎么说,他没有在城堡中长大,而是如同一个农夫孩子般的在撒拉逊人的村庄中成长,又有几年做了奴隶,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我一直在担心他会对国王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
“可惜的是,我们的国王实在是过于执拗,少年人,总是会将他们得到的第一件东西看的太重。
他现在依然没有身为一位君主的自觉。”
说到这里。雷蒙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你说的没错。”博希蒙德笑出了声来,他坐到雷蒙的身边,“所以我有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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