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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行、海瑞、冯保、沈念四人同时出现在南京守备府府牢的审讯牢房内。
冯保反对向已认主罪的南京守备太监王岳和南京守备魏国公徐邦瑞继续审讯,但架不住另外三人同意,只得不情愿地也来到审讯牢房。
他希望王岳与徐邦瑞能一直扛下去。
若将挪用赈灾银的主罪定在苏杭织造太监孙隆的身上,皇家脸面受损的同时,外朝官员也会向内廷二十四衙发难。
不多时。
海瑞坐于主审位,申时行、沈念、冯保皆坐在一旁。
论刑讯问案的能耐,申时行三人加一起都比不上一个海瑞。
海瑞挺直胸膛,高声道:“先传南京守备太监王岳!”
很快。
身穿囚服的王岳就被两名锦衣卫押到四大钦差面前。
“王岳,本官问你,无视灾情,挪用八万两银于皇家织造事宜,是否为你与魏国公主谋,缘由是什么?”
“供词上不是已写得很明白了嘛!”王岳抬头说道,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回本官的话!”海瑞面色肃穆,不怒自威,直直看向王岳。
王岳与海瑞仅对视一眼,便低下脑袋,心里有些发毛。
他缓了缓,拱手道:“启禀海佥院,挪用八万两银于皇家织造事宜,确实是我与魏国公主谋,缘由是……此次灾情严重,即使将十万两银全用于赈灾,依旧不足,依旧会引发各种乱象,影响我二人政绩,不如将钱花在刀刃上,助孙公公完成皇差,如此,他若能为我们美言几句,我们的政绩便能不受影响。”
“另外,苏杭织造孙公公之所以接受八万两赈灾银,是因我二人哄骗他称受灾三府常平仓剩余的储备粮足够救灾抚民。欺瞒朝廷申请赈灾银,挪用赈灾银,以及暗杀南直隶巡案御史曹正都是我们二人的主谋……”
王岳所言,与白天的供词一模一样,还特意强调孙隆对常平仓无粮不知情。
海瑞听罢后,又开口问道:“谋划欺瞒朝廷、挪用赈灾银与暗杀巡按御史时,你与魏国公,谁为主,谁为辅?”
王岳一愣,然后回答道:“我二人商量着来的,没有主辅之分。”
“商量着来?那你们商量时,是谁提出的挪用赈灾银之策?是谁提出的暗杀巡按御史曹正?是在何时何地提出的?”
“谁主谁辅?有……有什么区别吗?”王岳心中有些发虚。
他担下主罪,是因冯保称他保全皇家脸面,就能让他活命。因王岳是内廷之人,罪责应是小万历与冯保来定,故而他才听冯保的话语,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回答本官的问话!”海瑞骤然提高了声音。
王岳感觉海瑞有可能在挖坑找茬,不由得看向冯保。
冯保感觉到王岳眼光的那一瞬间,立即冷声道:“看吾作甚,用脑子好好想一想,认真回答海佥院的提问!”
冯保交待王岳和魏国公顶罪时,并未交待细节详情。
他本以为口供一写,此案就能结案,哪曾想海瑞竟问起了细节。
“用脑子好好想一想”,已经是冯保对王岳最大的提醒了。
王岳能做到南京守备太监,也是很聪明的,其大脑迅速旋转起来。
“我……若承认自己为主,魏国公为辅,他们可能不相信,毕竟,此事若能瞒天过海,魏国公能擢升,孙隆能得到厚赏,而我所得的好处有限……要想合理一些,理应是魏国公为主谋!另外,冯公公已告诉我,魏国公必死无疑,他之所以听话,乃是为了家人,让他为主,他应该不会驳斥!”
思索完毕。
王岳回答道:“是魏国公提出的挪用赈灾银之策,也是……也是他提出的暗杀巡按御史曹正,然后我认为他的决定对我们都有利,故而表示同意,这些话是……是我们在南京守备府商讨的,至于具体时间,我……我记不得了!”
海瑞听完后,朝着一旁的文吏道:“记录在案,不可漏一字。”
随即,海瑞又道:“传魏国公徐邦瑞!”
很快,魏国公被锦衣卫押了过来。
此刻的魏国公,两眼已无光。
他看到申时行等四大钦差后,直接跪在地上,道:“四位钦差,罪官与王公公就是欺瞒朝廷、挪用赈灾银、杀害曹正的主谋,罪官罪无可赦,求死!”
他一开口,便是将白日的口供总结了一番。
海瑞看向他。
“魏国公,刚才王岳称欺瞒朝廷、挪用赈灾银,外加暗杀曹正,皆是你提出来的,你们二人,你为主,他为辅,你认可吗?”
还不待魏国公开口。
海瑞便继续道:“魏国公,你先别急着回答,认真思索一番后再答!”
“虽然你们二人都承认自己是主谋,但即使为主谋,也有主次之分,这些害民的主意若是你提出你主导的,除了你为死罪,你的家人皆会被处于流刑外,你的妻妾、姊妹、子之妻妾、姊妹之女,将全充作官奴,永远不可赦免!”
“若这些主意不是你提出的,则你为死罪,你的家人皆为流刑且三年后有可能会被放还,不用遭受为奴的惩罚。”
将罪官家人充作官奴,属于加刑,比处以流刑更加严重,不但没有自由,还会遭受残酷的凌辱。
“另外,你不要盼着有人帮你法外开恩,没有人可以违逆《大明律》!”
听到此话,魏国公的脸色瞬间变了。
就在他开口欲言之时,冯保突然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一边咳,一边看向南京守备太监王岳。
王岳立即明白了冯保的心思,突然高声道:“四位钦差,我……我是主谋,我是主谋,那些害民的主意都是我出的,我刚才说错了,说错了!”
一旦魏国公推翻供词,王岳的罪名将会再加一条。
此话一出,魏国公的脸色平静了一下,然后突然没了开口说话的冲动。
海瑞对冯保突然咳嗽,并未理会。
他看向王岳,道:“王岳,若你能签字画押称这些主意是你出的,那接下来,本官便只能将你斩于南京城外,以息民怒了!”
“斩我?海佥院,我……我是内廷之人,你……你有什么资格斩我?”
“为息民怒,为抚灾民的心灵创伤,将你公开斩之,有何不可?”海瑞沉声道。
这一刻。
申时行与沈念顿时明白海瑞为何会说这番主辅定刑不同的话语了。
王岳与魏国公改口认罪,明显是被人寻到了软肋。
而二人的软肋都很明显。
王岳作为一个阉人,无儿无女无家人,最是惜命,定然是冯保承诺将其带回京师处置,让小万历饶他一命,其才敢担责。
魏国公作为勋贵外臣,死罪已不可免,但冯保承诺能保其家人,他便会担下主罪。
然而,海瑞完全猜到了冯保与他们的交易内容。
当即提出“主辅定刑不同”之言论。
王岳若担主责,必死无疑;魏国公若担主责,其家人除了要遭受流刑,家中女眷还要成为官奴,他当下最宠爱的就是两个十余岁的小孙女,让她们突然变成官奴,受人凌辱,魏国公肯定不同意。
海瑞直接破坏掉冯保的承诺。
这二人谁都将不愿称害民的主意是自己出的。
这时,需要申时行与沈念再加一把火。
沈念当即道:“想出害民主意者并主导施行者,便是最大的主谋,无论是内廷官还是外朝官,都应被斩于城外,都应对其亲眷处以重刑!陛下无理由不同意!”
说罢,沈念看向申时行。
申时行心中如明镜一般,他缓了缓,道:“理应如此判罚,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这些害民的坏主意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顿时,王岳与魏国公都不敢称是自己的主意了。
他们心中很清楚。
申时行、沈念、海瑞的背后,是《大明律》,是内阁首辅张居正,是大明的老百姓。
而他们的背后,是当下已不敢说话的冯保,是尚未亲政的皇帝。
孰强孰弱,非常明显。
他们若听冯保之言,后者绝对无法对他们施行原有的承诺。
王岳将死得很惨,魏国公不但死得很惨,其家人也将非常惨。
审讯此二人,讲大道理没用,唯有真正让他们知晓利弊,才有可能道出真相。
这就是海瑞的能耐。
“放弃幻想吧,想要被轻惩,就必须说实话!”海瑞说道。
“我……我……这些主意不是我出的!我若能拿主意,南直隶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魏国公率先妥协。
“也……也不是我出的!”王岳紧跟着妥协。
海瑞没有令他们继续说下去,而是站起身开口道:“有些事情,你们担不起,也不应是你们担着,各自返回牢房,再写一篇供词,越具体越好!”
海瑞说完后,申时行摆了摆手,二人便被锦衣卫带了下去。
二人的口供越具体,对照时的相似度越高,则口供越真实。
冯保一脸无奈,安静了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道:“魏国公与王岳,无论谁是主谋,谁对百姓的伤害大,随意定一个,皆能息民怒,你们非要牵连到皇家织造之事上。如此,不是让陛下脸上无光吗?年底,陛下还如何阅兵?如何展现精武学院的训练成果,怎么……怎么就不懂得顾全大局呢?”
“冯公公,何为顾全大局?老夫眼里的大局是天下苍生,不是皇家好高骛远的面子!”海瑞瞪眼道。
听到此话,冯保已无力反驳。
当下朝堂中的文武百官,海瑞的位置是最稳的,他就算骂小万历一顿,小万历都不一定会罢黜他。
冯保面对这种天不怕地不怕还找不到任何缺陷的官员,一点办法都没有。
殷正茂克他,海瑞更克他。
……
一个时辰后。
魏国公与王岳的第二份供词再次呈递到四大钦差面前。
这一次,二人写得非常细,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简而言之——
提出欺瞒朝廷,骗取赈灾银之诡计的人是王岳特意邀请出主意的南京礼部尚书张四维。
主导施行骗取赈灾银并暗杀南直隶巡按御史曹正的人是王岳。
强制索要八万两银用于皇家织造事宜的是苏杭织造太监孙隆,出主意的仍是张四维。
如此。
此案罪行,由重向轻排名,应该是:
孙隆重罪,王岳次之,魏国公又次之,张四维再次之,受灾三府知府最后。
孙隆排名第一,是因他强行挪用赈灾银,其行为是加剧水患、伤民害民的最重要原因。
王岳、魏国公则是主导执行者。
张四维排在第三位,是因他只是出主意,而没有参与执行,不然他应排在第一。
令申时行和沈念都感到意外的是,没想到这种足以遭天打雷劈的坏主意,竟然来自张四维。
不过。
在海瑞告知二人“张四维涉嫌撺掇百姓称江南水患实因新政改革与民争利导致,罪魁祸首是张居正”后,二人顿时明白张四维为何用这种阴招了。
内阁阁臣之职,对他的诱惑太大了!
……
随即,四人开始审讯孙隆,并令王岳和魏国公与孙隆对质。
面对海瑞的一连串质问,孙隆嘴硬没多久,便选择了妥协,然后也写了一份供词,与王岳与魏国公的供词几乎一模一样,也将张四维交待了出来。
至此,此案即将水落石出。
……
黎明时分,申时行、沈念、海瑞三人一夜未眠,将所有供词都梳理了一遍,确认无任何问题后,命两名锦衣卫速唤张四维返回南京。
他们知晓,张四维不会认罪。
但他们只需将张四维的供词送回京师,让小万历与张居正定夺即可,张四维之罪,不足以被砍头,但却能令他身败名裂。
……
清早,南京守备府饭厅。
四大钦差不紧不慢地吃着早餐。
吃罢早餐,他们都会去小憩片刻,然后待审问过张四维,便可将审讯情况,汇禀给京师。
这时,海瑞开口道:“申阁老、子珩,我建议咱们写完案宗后,联名向朝廷建议,将孙隆、王岳、魏国公徐邦瑞三人,在南京城外,百姓面前,立即执行斩刑,以慰灾民之心。”
“同意!”申时行与沈念几乎同时说道。
随即,海瑞与沈念便起身去休息了,根本没有理会一旁的冯保。
冯保来南京的任务是维护皇家脸面。
而他们这次是结结实实地打了皇家的脸,让冯保违心说“同意”,等同于打了冯保的脸。
这时,申时行看向冯保。
“冯公公,你也写封信向陛下反馈目前的情况吧,孙隆之行径,才是有损皇家颜面,不能不重惩,有些事情,不适合瞒,让百姓看到,才能治根!”
说罢,申时行也离开了。
冯保面色铁青,如今的他反抗无用,只能将罪责全丢在孙隆头上。
目前,他最担心的是,朝中一些官员会借由此事抨击内廷权重,然后减弱内廷之权。
一旦宦官不能干政的条例出炉,那禁中的上万宦官就由虎狼变成人人可欺的鸡狗了。
这是冯保不能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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